鐘子銘臉上掛著慘淡的笑容,眸子冷硬的走了兩步后又停了下來,怔怔看著甬道旁開得嬌艷如火的海棠花。
這鐘府真是自己的夢魘之地,歡樂少,痛苦多。
這精屋美舍,錦衣玉食,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從來都不屬于自己。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亦或是以后。
十四年來瘋瘋癲癲,挨餓受凍的瑟縮在那破敗小屋里,與下人同居,如今好不容易清醒了,卻又曝出是個孽種。
哈哈!老天爺真是好笑!從來不管人間疾苦,也見不得好人有一點起色。
他慘笑一聲,猛然抬起頭來,視線越過高聳粉白的馬墻,看向德勝堂的方向,臉上的表情既狠厲又悲傷。
這應該是最后一次了吧了?
鐘老爺…
蘇夫人…
鐘家…
他咬緊了牙關,翠袖內(nèi)的雙手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
若是這次能搏出一條性命來,自己和鐘家就將再無瓜葛,徹底脫離這夢魘之地。
他一點都不關心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在意是誰出的手?是真的還是假的?
更不在乎他的生身父母是誰?
這些和他都沒有關系。
人生已太多痛苦,何必再去糾結(jié)。
他只想活著,好好的活著,讓身邊的人也好好的活著。
這比什么都強,比什么都重要。
他不是沒想過逃跑,可他總不能撇下奶娘她們,自己一個人跑路吧!
若是帶上奶娘她們,這么一耽誤,只怕連城門還沒出,就會被鐘家的人追上。
于其那樣,還不如就這樣吧!
要打要殺,爺我就在翠竹院里等著。
我也不是沒有準備,昨天我已經(jīng)在鐘景賢面前展露了自己的價值。
他若是還想升官,就不會置我于死地。
“少爺~”
念夏咬住唇,一臉關切的看著少爺抿的發(fā)白的薄唇,她心里一酸,眼眶發(fā)紅。
鐘子銘似乎沒聽到,他吐出一口氣之后,轉(zhuǎn)身就往回走。
念夏急忙提著裙子就要跟上去,卻被小翠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小翠皺著淺淺的峨眉,用手指了指上房的方向,神情無比凝重的低聲道:
“你照顧好少爺,我去上房打探一下消息?!?p> 念夏眸子怔怔,連連點頭。
小翠和上房的丫鬟婆子都熟悉,由她來打聽消息最為妥當。
鐘子銘回到翠竹院后,徑直走到書案后,開始鋪紙研磨。
他拿起毛筆后頓了頓,眸子沉沉看著紙面。
夢境世界里有一本明代的《濟陰綱目》,是一本全面總結(jié)明代以前治療內(nèi)科雜證的中醫(yī)婦科權威性著作。
書中闡述了從調(diào)經(jīng)、止帶,到求子、產(chǎn)育以及產(chǎn)后雜病、生長發(fā)育等多種疾病的辨證與治療。
傳到康熙四年后,因為原版無存,世人每欲購求遺本,真如丹經(jīng)仙,可思而不可得。
足可見此書的珍貴程度和影響力。
他閉目回憶了一番后,“唰唰”的下筆如游龍,頃刻間寫了半張紙。
求子之法,莫先調(diào)經(jīng)。每見婦人之無子者,其經(jīng)必或前或后,或多或少……
這是他用來保命的,免得鐘景賢暴怒之下,不顧一切開始殺人。
寫了一半后,他停了下來,他寫的是求子門的中醫(yī)理論,不涉及病理和藥方。
他只需要向鐘景賢證明自己的確懂求子妙法即可,沒必要把自己的底牌全都給露了。
他看了一眼桌前一臉擔憂的念夏,用手指了指門外,示意她去門口守著,不要讓人進來。
念夏連連點頭,急忙拿著一個鞋樣走到廊下,坐在廊椅上假裝做針線,小圓眼卻警惕的不時張望院門的方向。
鐘子銘看了一眼靜靜垂落的門簾之后,將寫好的這張擱在一邊去,又重新鋪了一張紙,換上小號的毛筆開始書寫。
他寫的極快,字跡有些潦草,寫完后,他吹了吹,然后用刀裁下,折疊成一個小紙卷。
“咚咚”
他用手敲敲桌子,念夏急忙放下鞋樣,一撩門簾快步走進來。
“少爺?”
鐘子銘沖她一招手,將紙條塞到她手里,用手指豎在嘴邊,又指了指寬子巷的方向。
“少爺是說把這個交給奶娘他們?我交給角門處的小夏行不行?”
念夏接過紙條小心的放進荷包里,抬眸一臉小心的問道。
鐘子銘搖了搖頭,神情凝重的示意她親自送去。
“少爺,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念夏說罷,走到外面跟屋檐下候著的兩個二等丫頭交待了一下,就急匆匆的走了。
……
沈幼菱自從鐘子銘入府之后,心神不寧,總擔心少爺在府里會受人欺負。因此每日都要往鐘府這里走一趟,和角門處的門子小夏打聽一下的情況。
昨天她聽說少爺被安排住進了翠竹院,她心里既高興又心酸?;厝ブ蠛湍靖镄跣踹哆墩f到了半夜才睡。
今天她又帶著如花先去寬子巷的攤位巡查了一遍,走到街心時,突然眼角一陣蹦蹦亂跳,心里發(fā)慌。
“奶娘,你怎么了?”
如花攙扶住沈幼菱的胳膊,一臉關切的問道。
“沒事,沒事,先不去東大街了,我們先去鐘府看看,總覺得有什么事發(fā)生…”
沈幼菱按了一下眼角,神情略帶焦慮的說道。
倆人剛轉(zhuǎn)到吳家巷口時,迎面就撞見了行色匆匆的念夏。
沈幼菱吃了一驚,急忙招手叫住她。
“念夏~”
“奶娘~不好了”
念夏看見沈幼菱后,眼珠子登時紅了,一臉慘然的叫起來。
“是不是少爺出事了?”
沈幼菱一把抓住念夏的手,神情緊張的問喝道。
念夏癟著嘴,滿臉委屈的恨聲道:
“是-少爺他,今天早上老爺…..”
“什么?這怎么可能?老爺居然就信了?”
沈幼菱聽后氣得直跳腳,疾言厲色的叫起來。
“奶娘,少爺寫了紙條,讓我交給你..”
念夏小心的看了一下周圍,見沒人注意她們之后,方才從荷包里取出一張紙條,遞給奶娘。
沈幼菱急忙打開,看到一半時,她的手就開始顫抖起來,臉色變得雪白雪白,抬起頭來,眼中的淚水“唰”的一下流出來。
“奶娘,你怎么哭了?少爺寫了什么?”
念夏一張包子臉立刻堆滿了慌恐之色,語氣急促的叫起來。
“少爺讓你不要再回府了,讓我將匣子里的賣身契發(fā)給大家,然后立刻離開江寧…”
沈幼菱睜著紅通通的眸子,一臉淚痕的咬著嘴唇說道。
“什么?我不走,我走了,少爺怎么辦?他一個人在府里多危險…奶娘,你們走吧!我一個人回府里陪少爺…”
念夏吃了一驚,反應過來后,頓時跳著腳喊起來。
“站住!你回去能做什么?少爺?shù)脑掚y道你也不聽了?”
沈幼菱一把拽住念夏的袖子,沖著她厲聲呵斥道。
念夏臉色通紅,張著嘴辯解道: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要去也是我去,我一把老骨頭了,死了也就死了,你還年輕,你還有弟弟要養(yǎng)活?!?p> 沈幼菱說罷,又回頭沖著如花喝道:
“如花,你和念夏趕緊去找木根他們,找到之后立刻出城,這是鑰匙,銀子和賣身契都在床頭柜的匣子里,你們出城之后,也不要走遠,三天后,若是還沒有消息,你們就直接去亂葬崗給我和少爺收尸去…”
沈幼菱想的很明白,如是這一劫少爺真的躲不過去,鐘府的人悄悄處死少爺之后,只會扔到亂葬崗去。
而她是一定要去鐘府的,她要為少爺作證,為蘇氏做辯解。
少爺若是躲不過去,她就更躲不過去了,只能把老命丟了這里了。
傻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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