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點了點頭，道：“記得，如何能不記得。他放下東西走了之后，我還真有些疑惑起來，想著自己恐怕是冤枉好人了。這時，若柳便對我說，若不是鄰居，誰會知道我床底下藏了東西？誰能夠鑿開墻壁把東西偷了去？其他的東西肯定還在他那兒。倒不如假意答應鐘復皓娶你，然后等他還了東西再從長計議。我說這不是騙人嗎？即使他真是賊，我也不能為了一個賊去當騙子。沒想到若柳笑話我，說我跟一個賊講信義。當時我就很生氣，不過，我卻忘了一句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說到這里，李清照瞇起眼睛看向別處，淡淡地道：“我確實可笑。更可笑的是，若柳發(fā)現(xiàn)了我的可笑，張汝舟也發(fā)現(xiàn)了，我卻一直被自己蒙在鼓里。”
牢房里忽然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片刻后，李清照問道：“當時你是怎么中了若柳的圈套去私會鐘復皓的？”
鷹兒一著急，秀氣的臉頰頓時紅如煙霞，掩飾地低下了頭，眼睛也被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粗菋尚叩臉觾海餐は搿y怪那個什么鐘復皓會如此動心?？烧f了半天，鐘復皓到底是不是賊啊？還有鷹兒是不是真的嫁給鐘復皓了？后一個疑問好像聽李老伯提過一兩句，可那時也沒在意。
哎呀這個鷹兒，到底怎么回事？亭溪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胳膊。
就聽鷹兒仍低著頭開口說道：“都怪我太急躁了。（我沒聽錯吧？鷹兒說她急躁——安亭溪想。）夫人您那么艱難地湊了一萬錢給那鐘復皓，希望他能把其余被盜的東西還回來，可他就是不松口。我不知道柳小娘子送鐘復皓出門的時候，是不是故意在我和雁兒、歡兒住的屋外停留的？后來想起來，多半是故意的。因為柳小娘知道我避嫌不愿見到鐘復皓，他來的時候就干脆躲在屋里做針線的。我就聽見柳小娘問鐘復皓，他是真不知道剩下的東西在哪兒，還是嫌錢給的少不肯說？就聽鐘復皓回答，說什么錢不錢的，他就只想娶…我…為妻，如果我親自去問他，興許他還能想起點什么來。我在屋里聽得真恨不得立時出去打他幾個耳刮子，看看他臉皮到底是有多厚？可是直到聽著他們磨磨蹭蹭嘻嘻哈哈出了大門，我也沒挪動半步，只會坐在那里抹眼淚。那時我是真的恨自己沒用……
“打那以后，柳小娘就開始對家里的每一個人說，她從鐘復皓那里都打聽清楚了，如果我鷹兒不去招惹人家，鐘復皓怎么會被我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這點小心思，怎么可能瞞得過她的眼睛？——也是，原本柳小娘就是個唱曲兒的，見的人比我們一輩子見的都多——現(xiàn)在人家上門來求娶，我卻在這里拿腔作勢，想是要等夫人再多拿出點體己錢來給鐘復皓，到時候嫁過去日子就過得更安逸了。說不定這是我鷹兒和鐘復皓商量好了的苦肉計?！闭f到這里，鷹兒又開始落淚，她抬起手把它們擦了去。同掩面而泣相比，這樣的畫面更讓安亭溪感到心酸——大概是她理解了鷹兒心里有一種哭也哭不出來的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