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欄“咔噠”響了一聲,隨后就像是被什么東西推著一樣,猛烈地搖晃了起來。
莫小奴知道鎖已開了,立刻撤身后退。
隨著“嘩啦”一聲大響,鐵欄瞬間彈開,一股大水裹挾著枯枝敗葉奔騰而下,險些將站在淺水中的莫小奴沖下去。
幸好她終是站穩(wěn)了。
變故來得快去得也快。雜物沖下去之后,水流重新變得清澈平緩。莫小奴知道,時機到了。
她毫不遲疑地重新潛入水中,匍匐著向那處已經(jīng)不再有鐵欄阻隔的墻洞鉆了過去。
身后,遠遠地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水里怎么多了這么些爛葉子?!”
莫小奴知道不妙,忙加快了動作,手腳并用地從墻洞里爬了出去,在墻外抬頭冒出了水面,掙扎上岸。
耳邊仍然能隱隱聽到墻內(nèi)的人聲:
“糟了!是進水口鐵欄被人打開了!”
“定是蕓娘從水里跑了!快追!”
莫小奴不敢再遲疑,上岸之后便干脆扯破了礙事的裙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前方草木最密的地方闖了過去。
只是,縱然她已使盡了全力,速度仍然有限。
畢竟是疲乏已極的身子,而且那濕噠噠的衣裙也實在礙事。她雖已盡力把最不方便的裙邊扯破了,卻還是時常被不經(jīng)意間甩起來的衣角粘住腿,稍不留神便要打個趔趄。
最可恨的是,她身上帶著水,走過的路上便拖著一道長長的水跡。王府的侍衛(wèi)只需要循著這道水痕找過來,她就跑不掉!
這會兒,身后已經(jīng)有人聲了。
莫小奴再不敢往路上走,只得踩著林子里的雜草、落葉,不辨東西地亂走亂轉(zhuǎn),試圖遮掩自己走過去的水跡。
可是府中追兵必定人多,耽擱久了,被抓是遲早的事。
慌亂之中,莫小奴抬頭向四下張望一番,忽然發(fā)現(xiàn)這片林子的后面是一條不窄的大路,路上有人走動,看上去并不十分冷僻。
想來也是。這處宅子雖是林珮新得的,但舊主人也必定非富即貴。富貴人家建宅子的地方,又怎會真的是什么窮街陋巷?
不管怎么說,有人就是好事。
說起來,世事反復無常,也是可笑。莫小奴昨夜還在如驚弓之鳥似的躲著人、怕著人,今日卻又要靠人救命、看著生人也覺得異常親近了。
身后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莫小奴顧不得胡思亂想,忙加快腳步急急地穿過林子,向著那條街道直撲了過去。
“哎喲——”一聲驚呼響在耳邊,隨后又是一個女孩子刺耳的尖叫,伴著高亢的馬嘶聲一同響了起來。
莫小奴眼前一花,肩頭已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帶得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讓開!”
“小心!”
“啊——”
幾聲驚呼同時響起。莫小奴只覺得自己手臂上傳來一陣劇痛,再醒過神來的時候,便已跌倒在地上了。
一個女子的聲音尖銳地在她頭頂上方響了起來:“那是個什么東西啊?忽然竄出來——”
“小姐,那是個人!咱們撞人了!”另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拖著哭腔。
莫小奴這時才看清,自己的面前站著兩匹馬,上面乘者皆是女子,正慌張無措地互相對視著。
“我……沒事……”莫小奴掙扎著坐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摔傷了手臂,別處并未撞到,不禁暗自慶幸。
這時,她面前那匹馬上的乘者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呼:“你不是那個……蕓側(cè)妃?”
莫小奴大驚失色,一骨碌爬起來便要跑,也顧不得胳膊疼不疼了。
那馬上的乘者卻飛身躍了下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你怎么搞成這樣?又是泥又是水的,我還以為撞見水鬼了呢!”
這說話的語氣倒是頗為熟稔,可是莫小奴完全沒有辨認熟人的心思。
王府的侍衛(wèi)和家仆已經(jīng)追到了林子里,眼看就要注意到這邊了。再耽擱下去,她就死定了!
“喂,我跟你說話呢!”那個女子不依不饒,抓著莫小奴的胳膊強拉硬拽,非要她轉(zhuǎn)過來不可。
莫小奴急得幾乎要哭出來:“我要死了!你跟個死人說什么話!”
“林珮果真要殺你?!”那女子驚問。
莫小奴詫異地回過了頭:“你怎么……”
那女子臉色微變,伸手指了指前面樹林:“那些人,是林珮派來追殺你的?”
莫小奴糊里糊涂地點了點頭,終于勉強想起了眼前這人是誰。
挽月園邀宴那天,為一匹馬被林珮和程九小姐羞辱,連門都沒進就憤然離去的那個無辜的女孩子,就是她了。
“樓四小姐。”莫小奴低低喚了一聲,待要行禮,看看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便又作罷了。
這時林子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在那邊!”
莫小奴吃了一嚇,轉(zhuǎn)身便要跑。
樓四小姐臉色一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跟我來!”
“去哪兒?!”莫小奴大驚失色。
對方?jīng)]有答她的話,拖著她緊走幾步迎上了一輛馬車:“上去!”
“這是……”莫小奴遲疑著不肯動。
樓四小姐干脆利落地一抬手,托住她的腰便往馬車里面推:“我家的車!快進去!”
莫小奴糊里糊涂地被她塞進了馬車,看著眼前垂落下來的車簾,猶自發(fā)怔。
馬車搖晃了一下,緩緩地向前走動了起來。
莫小奴聽見前面那個婢女的聲音道:“小姐,沒事吧?”
后面沒有聽到樓四小姐的回答,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插了進來:“小姐,您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渾身是水的女人從這兒——”
“放肆!”仍是那個小婢的聲音喝道,“我家小姐,也是你能盤問的?”
那個男聲慌忙道歉,樓四小姐已平靜地開了口:“不曾看到什么人,攔路的狗倒有好幾只。今日本姑娘一時興起棄車乘馬,你們便來攔著我盤問不休;明日本姑娘不騎馬了,你們是不是還要攔下馬車細細搜查?果真是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狗,只知狺狺狂吠,半點兒規(guī)矩也不懂!”
“這,小姐……”那男聲氣急敗壞,立時便要爭辯。
旁邊一人忙拉住他,低聲道:“這是吏部侍郎家的小姐,跟王爺早有齟齬,她不會管咱們的閑事?!?p> 莫小奴在車內(nèi)聽著,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果然馬車一路暢行無阻,并沒有人攔下查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