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后，挽月園門口再一次熱鬧起來。
眾家小姐們由自己的小婢扶持著，各自乘上或簡樸或華麗的馬車，緩緩離去。
其中一輛青油車被堵在角落里，三面都有別的車馬擋住，顯得十分弱小可憐。
馬車?yán)锩婢贡韧饷孢€要擁擠。一位小姐、一個婢女，再加上一位不速之客，三個人就將這一方小小的空間擠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
那位小姐看著縮在角落里的不速之客，愁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蕓側(cè)妃，非是念兒無禮拒客，實在是……這不合規(guī)矩?。 ?p> 這車上之人，正是游擊將軍的小姐顧念兒和偷偷溜出門來的康郡王側(cè)妃莫小奴。
意外遭到了拒絕的莫小奴立刻露出可憐兮兮的神色，眼圈都紅了：“原來，你也跟她們一樣，不屑與我為伍！”
“我當(dāng)然不是……”顧念兒急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莫小奴雙手抱膝蜷縮起來，擺出一副小叫花子似的可憐樣：“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要死了！”
旁邊的小婢忍不住嘀咕道：“我們?nèi)羰鞘樟袅四悖覀兙鸵懒?！?p> “休得無禮！”顧念兒慌忙呵斥。
莫小奴忽然抬起頭，神色怔忡地坐了一會兒，然后慢慢地站了起來：“是我糊涂了，對不住。”
說罷，她低頭向顧念兒施了一禮，不再理會對方歉意的挽留，徑自掀開車簾，爬了下去。
顧念兒急急追出來，牽住了她的衣袖。
莫小奴站定了，回頭看著她道：“丫頭說得對，適才是我考慮不周了，險些給你們帶來麻煩。你快回去吧，今天的事盡量不要跟人提——認識我并不是什么好事?！?p> “蕓側(cè)妃……”顧念兒紅著臉待要解釋，忽然又笑了：“王爺來了?！?p> 莫小奴臉色大變。見顧念兒只管越過她的肩頭往她身后看，她便覺得這半邊肩膀像是已經(jīng)僵死過去了，再也休想動彈半分。
身后傳來了平緩的腳步聲，之后是林珮的一聲輕笑：“蕓娘，外邊天熱，回來吧。”
顧念兒笑了一笑，向林珮無聲地施了一禮，轉(zhuǎn)身走了。
莫小奴拖著半邊僵硬的身子，慢慢地轉(zhuǎn)過了身。
林珮已經(jīng)換了一襲青色衣袍，大袖垂垂，愈發(fā)顯得貴氣逼人。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片刻之后，莫小奴緩緩地翹起唇角，笑了：“王爺，您不會是來滅口的吧？”
林珮緩步走過來，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不出來，就不要笑了?！?p> 莫小奴飛快地閃身避開，不知怎的身子也不僵了、心也不慌了，自己覺得滿肚子都是勇氣，立時便挺起了胸膛：“誰愿意對你笑啊，我這不是怕你殺我嗎！我的差事已經(jīng)辦完了，你也差不多是時候卸磨殺驢了！”
林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后又有些苦惱似的嘆道：“這么兇的驢，怕不好殺啊?！?p> 莫小奴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被罵了，一時卻又不敢找人算賬。
林珮瞇起眼睛看著她，似笑非笑：“還不走？等我抱你回去？”
莫小奴打了個寒顫，快速向后退了兩步，昂起頭來鄭重地道：“先前我什么都沒有看到！你不能殺我！否則……否則我變厲鬼也不放過你！”
這時周圍的馬車陸續(xù)走動了起來，兩人所站的地方便有些礙路了。
林珮拽住莫小奴的衣袖將她拖到路旁，冷笑道：“你也不想想，我若有心殺你，會等到現(xiàn)在？這一下午就夠你死一百次了！”
莫小奴歪著頭看他，將信將疑。
林珮干脆抓住了她的手腕，一邊拉著她走回挽月園，一邊沉聲道：“多大點事，看見了就看見了，這也值得你跑！”
莫小奴聞言怔了一怔：怎么，事不大嗎？
可是，不對??！
霎時間仿佛松了一口氣，但下一個瞬間立刻又陷入了新的恐慌。
莫小奴立刻甩開了林珮的手，怒道：“我不跑能行嗎？當(dāng)官的人多半是不講理的，萬一程相爺殺你一個不解氣，順手連我一起殺了怎么辦！我說我是無辜的，有人信嗎？想我莫……莫明奇妙地變成了個拉皮條的，死了還要賺個壞名聲，我多冤??！”
林珮聞言臉色一沉。莫小奴隨之一縮肩膀，腳下“噌”地向后退了一步，無縫銜接默契無比。
林珮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你這個人，能活到今日也算是個奇跡?！?p> 莫小奴真誠地道：“那就請您幫我把這個奇跡延續(xù)下去吧！”
“可以，”林珮答應(yīng)得很痛快，“你再幫我一個忙?！?p> 莫小奴連連后退，嚇得快要哭出來了：“我拒絕！我永遠不敢再幫你的忙了！上次幫你的忙，得罪了太妃、大長公主，還有玉棠郡主；這一次幫你的忙又得罪了程相爺！下一次我再幫你，說不定全京城的權(quán)貴都要追殺我了！”
林珮好笑地拉住了她，好言安撫：“你得罪不了程相爺，他是我岳丈?！?p> 莫小奴略一思忖，立刻又搖頭：“你岳丈怎么了？你岳丈又不是我岳丈！現(xiàn)在他生你的氣，一定會遷怒于我；將來他不生你氣了，但是他女兒又會討厭我，到時候他一樣要殺我！這一次我是怎么算都死定了！郡王爺，你坑死我了！”
“事成之后，我以萬金相贈，助你離京?！绷肢樥J真地道。
莫小奴怒容一僵，緩緩地眨了眨眼：“王爺您……想要我做什么？”
林珮微微一笑，一副“就知道你會答應(yīng)”的樣子：“我想要你去相府——”
“王爺，不好了！”一個小廝從遠處飛奔而來，打斷了林珮的話。
莫小奴松了一口氣，跟林珮一起轉(zhuǎn)身看向來人。
小廝跑得滿臉淌汗，氣喘吁吁地道：“王爺，太妃……太妃召您即刻回府！”
“哎喲！”莫小奴腳下踉蹌著退了一步，后背準(zhǔn)確地撞到了一棵木槿樹上。雖然不算疼，卻已嚇得她魂飛魄散，只當(dāng)自己要完蛋了。
林珮沒有理會她，皺眉看向小廝：“沒說是什么事？”
小廝搖頭：“不清楚。傳話的人只說是太妃有幾句話要同王爺講，請您即刻回去！”
“完了，死定了！”莫小奴頹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