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智者們(上)
那波對但以理的回答,只能張張嘴,他發(fā)不出聲音來。大家隨著眼前的騎兵和步兵進到目的地:葉城。城門早已經(jīng)大開,小廣場上站著神官和朝臣們。等他們分開讓出路來,王太后穿著她作為巴比倫最高女祭司的全套官服出現(xiàn)了。那波王子甚至想不起王太后把王冠戴著自己頭上,讓自己當?shù)艿艿奶嫔硗酰嗷蛘呓o弟弟加冕的時候,曾經(jīng)鄭重其事的打扮成這個樣子。以往的金色高管換成了神殿里描畫伊士塔爾女神神像上的角形冠,露出了整個胸脯,手里托著象征她身份的兩個金環(huán)。她畢竟是老了,皮已經(jīng)松弛了。雖然她依舊是領頭圍獵的母獅子,但是眼里卻有一種屬于尋常女人的軟軟的憂傷。
不過,從沒有見過王太后的流民們,雖然在見到王太后的時候都趕緊跪在地上,但是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眼前這個女人,在他們看來,雖然衰老,但是依舊好像正午的太陽,讓人不敢仰視。她每朝人走一步,就越叫人想到一頭領頭打獵的母獅子。
王太后自然論功行賞。等將士們封賞完畢,每個人都對她山呼萬歲的時候,王太后忽然話音一轉(zhuǎn),她身后就跟出一個比她年紀小不了太多的女人。這個老女人戴著高高的金冠,穿著一件大髦,手里托著一頂王冠。那波王子只覺得膝蓋發(fā)抖,他差點跪在地上。因為王太后背后跟來的正是他的母親安達爾王太妃,王太后的庶母妹妹。那波不知道王太后要做什么。他拿眼角四處掃掃,想起眼前這個廣場正是很多年自己親眼目睹弟弟抱著被毒死的亞哈謝痛哭流涕的地方。難道,難道,王太后要在這里殺了他的母親安達爾王太妃嗎?
那波痛苦在心里祈求,王太后千萬不要傷害母親。
“尼布啊,王尊貴的頭生兒子,到本座這里來?!笨吹侥遣ㄍ踝雍?,王太后露出了一個微笑。她甚至像招呼一個幼童那樣對那波王子招了招手,并按照那波原來的本名呼喚他。那波王子踉踉蹌蹌的被攙扶到王太后跟前。兩邊立即就有神官上前,一人一邊,把那波王子按在王太后腳前的一只藍色的墊子上。
王太后把手放在那波的肩膀上,小聲為他祝福了。然后又叫安達爾王太妃上前。安達爾王太后滿臉笑的好像六月的花朵,雖然都是褶子。她亟不可待的把王冠拿了出來。就在她要給兒子加冕的一剎那,她微微張開嘴,看了看姐姐。王太后依舊溫和的微笑著。于是安達爾王太妃的手落在了兒子的頭圈附近,那頂那波王子一直渴望而又不可得的王冠戴在了他的頭上。不是由王太后,而是由他的母親安達爾王太妃!為王加冕是王太后的權(quán)力,這么一來,就等于王太后連最后的一份保護弟弟的權(quán)力都讓了出來。那波的心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難過過。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自己的弟弟。因為這么一來,弟弟就算以后找回來,也失去了存在的身份。他還算什么呢?
王太妃欣喜的拉起兒子,滿眼淚光的宣布:“我兒啊,你以后就是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了?!?p> “可是?”那波模糊的看看已經(jīng)退到母親背景里的王太后。
王太后沒有再說話,她似乎疲勞到連微笑都難維持的地步。只是讓神官們在妹妹的身后,把象征自己的祭司地位的角形冠冕和金環(huán)也拿了下去,然后領著一個宮人,好像隱形了一樣,默默的從眾人的歡呼前,退回了小廣場背后的宮殿。那波剛想追上去,就被母親和神官團團包圍了。各種香油、神廟祝福的法器和王的斗篷權(quán)杖都被一樣一樣的堆到那波王子的眼前。他無論如何都脫不了身,只能用眼角目送王太后走遠。他沒有留意到,小個子阿治曼跟在王太后身后進了宮殿里。
等王太后在能看到小廣場的內(nèi)室坐定,她向阿治曼伸出手來:
“將軍,我兒呢?”
小個子趕緊對著王太后跪在地上,“我主啊,您的兒子,巴比倫的主宰-----已經(jīng)-----”
他說不下去了。但是王太后卻沒有理睬他對自己的同情,把問題重新包裝了一下:“他們說,那個跟隨過王上,又在伊瑪目神廟前保護我的年輕人(指的是大胡子)在你的人手里?”
阿治曼身邊的大個子趕緊把大胡子套著口袋,提到王太后的面前。
“別套著了。他剛才不是在人堆里也跟著一起看過哀家嗎?”王太后抬起身體,示意阿治曼去把大胡子的腦袋從布袋里解放出來。阿治曼,大個和后面進來的米迪亞的哈爾帕哥斯大人六只手一起上去松綁,卻差點把大胡子給掐斷了氣。
王太后看了大胡子一眼,又看看眼前的幾個武將,揮揮手,叫他們可以退下去了。
大胡子卻一肚子不甘心。他兩眼直愣愣的看著王太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原來,這么快,王太后就不記得尼布這個名字是屬于自己,自己才是真正的尼布甲尼撒王的嗎?這么快,自己就被歷史吞噬了?
“年輕人,你有話要對哀家說嗎?”王太后疲勞的微笑著,好像她馬上就可以睡著一樣。這話的語氣和太后的微笑,讓大胡子一下低下了頭,只得蹣跚著跟上阿治曼、大個和哈爾帕哥斯一起離開王太后。就在馬上要出內(nèi)宮門口的時候,大胡子聽見一個女官進去稟報:
“陛下,您的妹妹,波斯的西塔王妃,親自來看望您來了?!?p> “-------?”
“陛下,波斯說西塔王妃是專門來拜上您、最尊貴的皇女和巴比倫大皇后的。”女官甜美的把頭銜都帶在了女主人的頭上,卻沒有換來女主人一個字的答復。阿治曼、大個和哈爾帕哥斯笑著道了個別,然后看著大胡子:“你什么年輕人!要是你這樣的貨,都是年輕人,那么我軍可就沒指望了?!?p> “住嘴!”大胡子幾乎是噙著眼淚哼哼著回答。
小個子扭頭上上下下大量了他一會,忽然飛速的給了他一個擁抱,差點把他的腰掐斷:“反正你比我年輕,不會像我這么老糊涂!”趁著大胡子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小個子阿治曼仰天大笑著,領著大個,瘸著腿還小跑步的沖下臺階,跑了。
這無疑是個“永別”,大胡子覺得自己的肺都滿了淚水,他幾乎抽不動氣??墒钦f到底,他作為阿里,并不熟識阿治曼。雖然自己知道自己還有尼布甲尼撒這一重身份,所以跟阿治曼告別的時候才難過,難道小個也知道自己的這另一重身份,才這樣跟自己告別的嗎?大胡子剛要吸鼻涕,就覺得屁股好像被什么有彈性又非常有力氣的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一回頭,居然看見一頭長著長耳朵,眸子里露出小姑娘一樣光芒的驢子站在自己的背后。接著,他又看見了一個干瘦但是長著兩只紅色大耳朵的老爺子,微笑著對自己眨眼睛。
大胡子差點沒叫出來,居然是小驢和羅伊師傅。
“您準備回自己的時代嗎?”
羅伊師傅拍拍小驢的頭:“這里才是我的時代。”
“怎么說?”
“這個時代的人都不認識神,我可以在這里為主做更多的工?!绷_伊師傅恢復了他修士的本質(zhì)。
大胡子點點頭。小驢把前額頂在自己眼前,好像在鄙夷的看著自己。大胡子抱住它的嘴,拍拍它的腦門,對羅伊師傅鄭重的說:“好吧,麻煩您以后照顧它?!?p> 羅伊師傅剛要回答大胡子,就聽見背后一個宮女急急忙忙的過來了。這個宮女穿著一件精致的羊毛編制的藍裙子,一點也不像太后宮中普通的宮女。她細聲細氣的對大胡子說:
“先生,太后陛下想見見你?!?p> 大胡子也很想再見見太后,于是想都沒想就跟著宮女回到了宮殿里。羅伊師傅有些擔心他,忍不住跟在了后面。小驢也很不長眼神的跟在了羅伊師傅后面。所幸,宮中現(xiàn)在的人多半都出去看那波王子的加冕巡游去了,不在宮中。本來就不大的宮廷里,只剩下了如同巴比倫王宮里花廳一樣的池子和環(huán)繞著的小園林里不時露頭露腦的小動物和鳥雀們。它們對小驢就這么闖進來,并沒有發(fā)出驅(qū)趕聲或者抗議聲。可能是準備午飯時候到了,大胡子在宮女身后沒有看見其他的宮人,只是隱隱聞到一股生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