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歸鄉(xiāng)的故人
尼布勉強(qiáng)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是趴在亞哈謝的腿上,還是在昨晚睡覺的小屋子的地上。
獅子也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墊在自己的背后。
自己的腳上很不應(yīng)景的綁著一根帶子,那是亞哈謝昨天綁獅子用的腰帶,另一頭系在亞哈謝的腰上。
“干什么綁著我?”尼布很不高興。
“怕你晚上睡迷糊了,走到危險的地方去?!?p> 他家的奴隸這樣回答他。
正說著,一個沒見過面的光頭小神官進(jìn)來,對他們說:
“大神官覺得身體不適,不能送你們了,一會城門就開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說到這里,尼布忽然想起那個不知道是夢還是什么的經(jīng)歷,很想問問光頭大神官怎么了,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請?zhí)嫖抑x謝神官大人?!?p> 亞哈謝站起來向小神官行了個禮,安排停當(dāng),就帶著尼布他們從小屋子另外一道門出去了,那里已經(jīng)沒有池塘。眼前不遠(yuǎn)的地方,是兩年前他私闖伊瑪目神廟時、看見大祭司阿德阿和光頭神官的小院子。
亞述城的人一夜之間幾乎都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王殺死了伊什塔爾女神的人間代表,這座自古以來可以與巴比倫相媲美的圣城現(xiàn)在要被受咒詛了。
大家都急著逃出去。
但是城門口卻包圍著不少士兵,亂哄哄的,說是亞述王調(diào)來準(zhǔn)備親自率領(lǐng)去南方打仗用的。
城里的人,特別是貴族和商人,都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一直以為自己消息靈通,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就沒有提前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其實那是他們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不知道這背后的故事:
從上次王弟平定亞爾比城的叛亂,到新年米迪亞奸細(xì)潛入舊都亞述城這段時間,亞述王出生以來第一次在舊王都亞述城住了這么久。
之所以特特從王都尼尼微俯尊屈到舊王都來,表面原因:
除了珥陵大祭司慫恿他到舊都來辦百國來朝的大戲外,還有他天天嚷嚷的親自掛帥、平定地處亞述南邊的肖小屬國。
但是實際的原因,則是他的親衛(wèi)隊長聯(lián)合自己的叔叔們蠢蠢欲動,逼得他不得不先逃到他兄弟的地盤來,尋求跟弟弟同住的母后的保護(hù)。
到舊都的2年時間里,亞述王殺死了阿德阿大祭司的事情還算隱秘。
但刨伊什塔爾神廟先代總祭司尸首的事情,卻是光天化日之下,人人皆知的。
王都尼尼微的王叔們終于等到了“勤王”的借口,聯(lián)合附近大大小小的貴族一起,要求亞述王退位以謝神明。
亞述王想狠狠懲罰王叔和跟他們一起作亂的王室禁衛(wèi)軍。
可是他手里的大臣們中,卻沒有善于征戰(zhàn)的將軍,他的手里也沒有可以與王室禁衛(wèi)軍兩個軍團(tuán)的精銳相抗衡的人手。
王弟都德亞里斯本是王想到的最合適的統(tǒng)帥。只是,掌政大臣和他自己都擔(dān)心、王弟再立功就會坐實他攝政王的頭銜。
群臣商量了三天三夜后,亞述王叫親信給自己新結(jié)的內(nèi)兄米迪亞王寫了一封信,詳詳細(xì)細(xì)說了王都尼尼微情況的各種原委、請他出兵化解王都的叛亂。
可是亞述城的大饑荒,比米迪亞王的軍隊來的更快。
大饑荒最厲害的時候,人人忽然都聽說、米迪亞王又重新聯(lián)合巴比倫王攻打亞述的南境。
亞述王覺得滿朝文武都在看他的好戲:
他那遲到的使者,終于帶回了米迪亞王回復(fù)的一張銀版,上面寫著:
“您發(fā)掘了先代神官的圣地,褻瀆了女神伊什塔爾的人間代表,必定受到神明唾棄!”
亞述王重重把銀版扔在地上:
“該死的米迪亞王!不,本王要叫他和他的女神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王者!”
一個中年大臣,一臉義正言辭的模樣,很是時候的稟告亞述王:
“陛下,剛才伊什塔爾大神殿的女祭司們來呈報說,今年由于饑荒,暫時無法舉辦神殿大祭”。
“你說什么?”
亞述王覺得眩暈,好半天才回頭來看這個大臣,發(fā)現(xiàn)這個人正是自己選拔了整理朝綱的掌政大臣。
“她們還說……”
掌政大臣故意裝出一副很恐懼王上的樣子,欲言又止。
亞述王用手示意他,叫他直說。
掌政大臣把自己從同僚那里聽來的話,安到了女祭司的嘴里:
“她們說,如果……亞述城的大神殿不能順利辦大祭的話,可以換到巴比倫城、女神的另外一處顯靈神殿舉辦……”
“這些女人真的是這樣說的嗎?”
亞述王仰天狂笑起來:亂臣賊子!混蛋神官!這就去伊什塔爾大殿,叫總祭司來見我!”
盛怒之下,王干脆殺死了伊什塔爾女神的現(xiàn)任總祭司和她的所有侍從祭司。
這事情可不得了,立即像風(fēng)一樣吹遍了亞述全國和臨近的諸國。
一天之內(nèi),北邊尼尼微的王叔們,就來帶著早就集結(jié)好的士兵下來攻打亞述城,南邊米迪亞和巴比倫的軍隊也突破了亞述的防軍,進(jìn)入亞述境內(nèi),開始向這座處在南邊的大城亞述城方向進(jìn)發(fā)。
困在城里的人連逃到哪里去的事情的時間都沒有,只是知道要死了命地往城外跑。
起先守城的士兵還想配合被王臨時集結(jié)的軍隊來堵住城門,但是恐懼、饑餓讓臨時集結(jié)的軍隊變成了亞述城守軍的最大敵人,他們仗著人多,殺死了凡是擋著他們的士兵或者官長,第一個奪路而逃了。
離開伊瑪目神殿的尼布和亞哈謝,也趁著這股混亂跑出城。
就這樣,混亂的夏天終于過去了。
秋天剛開始的一天,尼布帶著遮頭的帽子,和獅子一起從村長租給他們的地里,把屬于自己家的麥子拖回來時,就被迎面飛跑來的德卡魯穆的妹妹,撞了個滿懷。
“我……我哥哥,我哥哥回來了,他回來了……”
“是嗎?”尼布也高興的叫了出來。
“他可威風(fēng)了,連村長都去向他行禮呢!”
小姑娘得意的喊叫說。
她拉著尼布跑著去看德卡魯穆。
13歲的德卡魯穆看來有些早熟,他長出了一點點胡須,手臂和腿上也開始長出一些細(xì)毛,因為暴曬的緣故,他原本有些黑的皮膚,變成了古銅色,但是毛發(fā)卻叫陽光弄得有些褪色,穿著亞述的軍服,他看起來又結(jié)實又威風(fēng)。
看見過來的尼布,他用肩膀撞了撞他,好像一個已經(jīng)完全長成的亞述男人一樣。
“你沒有什么變化?!?p> 這話有點貶低人的意味,因為尼布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原來無憂無慮的眼睛,已經(jīng)變得有些收斂或者說老氣了,他原來微卷的頭發(fā),現(xiàn)在因為沒有修剪,已經(jīng)卷出了大波浪的彎度,原來白凈的皮膚現(xiàn)在也曬成了麥子的顏色。
“是,我是一個無用的讀書人?!?p> 尼布自嘲說。
“你后來在漿洗店怎么樣了呢?南娜呢?”尼布問他的朋友。
德卡魯穆有些驕傲的擺擺手:
“我們被耶琉尚將軍大人拿住后,我就跟大人收留,跟大人的兒子們一起成長,耶琉尚大人待我像父親一樣。”
德卡魯穆撒謊都不打草稿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p> 村長現(xiàn)著殷勤說。
“可不是嗎?人有的時候就會發(fā)生這樣的變化,我當(dāng)初因為尼布太嬌氣、不能在漿洗店過夜才獨自被捕的,以為死定了。結(jié)果……沒想到現(xiàn)在我跟尼布的處境反倒是掉過來了。”
德卡魯穆喝了口遞上來的酒說。
尼布在心里皺了一下眉頭,他沒有想到德卡魯穆會變成這樣。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出身定未來的時候了,現(xiàn)在是軍人的時代。”
德卡魯穆推了尼布一把:
“你領(lǐng)著這只獅子,看起來還挺帥的,可是它吃不少吧?不然賣給我?”
尼布覺得這個叫德卡魯穆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德卡魯穆。因為眼前的這個人,讓他很不高興。
尼布沒有回答。
“你小子,別太得意忘形。你買獅子做什么?”
德卡魯穆的母親也有些尷尬,她一方面因為兒子的平步秦云而高興,另一方面也舉得他對自己朋友的態(tài)度太差了。
“你不是說經(jīng)常腰疼嗎?我想給你弄張好皮子……”
德卡魯穆笑著對他的母親說。
“別瞎扯!”德卡魯穆的母親喜滋滋的說,覺得兒子對自己的關(guān)心、讓她在村子里的人面前很有面子。
阿卡德的母親看見場面很僵,就過來攬了攬尼布的肩膀:
“你不要理睬他,他就是想抖抖的,不是認(rèn)真的?!?p> 但是尼布卻不覺得德卡魯穆是在說笑話。
“你這次回來是來休假的嗎?”一個村民問德卡魯穆。
“沒有,因為現(xiàn)在也沒有商人來了,所以你可能還沒有聽說。王上決議把王位和辛沙里施昆的王號都讓給他兄弟都德亞里斯大人?!?p> 這個故事,德卡魯穆只有一半說的是真的。
尼布他們逃回村子不久,背腹受敵的亞述王,不得不把“軍權(quán)”的空名頭、再一次給了他的兄弟,讓他幫著平亂尼尼微。自己宣稱著、要親自南下抗擊巴比倫和米迪亞聯(lián)軍。
但是等到他兄弟收拾了王叔們,亞述王的車駕也沒有見到巴比倫和米迪亞人。
因為他和他的大臣們一直在尼尼微和亞述城之間的地區(qū)里躲來躲去。
哪邊日子好就呆在哪里,直到把那里吃到精光凈為止,好像他東南的強(qiáng)敵米迪亞和巴比倫、也會跟那些地方的財富貼在一起,被他和大臣們吃下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