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悠悠一晃,到了除夕。
今晚,顧巖風(fēng)要和家人吃年夜飯,但仍沒忘石溪和石瑤姐妹倆,還跟石溪細心交待:“晚膳想吃什么,自己去后廚拿,今個我吩咐廚房做了水晶肘子,等下自己去拿。我和爹他們吃了年夜飯就回巖居,別早早就歇息了,等我回來放煙火?!?p> 跟石溪叮囑了一番,顧巖風(fēng)才出了巖居,徑直往他父親的“憶秋閣”走去。
“憶秋閣”這個名字是顧盛勛原配夫人丁靜秋去世后,他為懷念自己的夫人而特地取名的。
顧盛勛和丁靜秋夫妻倆感情非常好,奈何丁靜秋生下顧巖風(fēng),次年生女兒時,不幸難產(chǎn)離世,大人小孩都沒能保住。顧盛勛為此非常難過,漸漸,他把對夫人的愛都轉(zhuǎn)移到了他和夫人唯一的骨肉顧巖風(fēng)身上,所以,他從小就對顧巖風(fēng)疼寵有加,呵護備至。
以至于,顧巖風(fēng)那小他三歲同父異母的弟弟顧炫庭,一直以來都非常嫉妒顧巖風(fēng)。偏生,顧巖風(fēng)文武雙全,智勇過人,方方面面都那么優(yōu)秀,讓他嫉妒的同時又衍生出一種莫名的自卑感。
從來得不到父親重視,又長期生活在哥哥光環(huán)之下的顧炫庭,心理漸漸開始扭曲,花天酒地、尋歡作樂、玩世不恭,常常以激怒父親為樂,看見父親被自己氣得吹胡子瞪眼,他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似乎,這樣才證明自己也是刺史大人的兒子。
很快,顧巖風(fēng)就來到了“憶秋閣”,見父親、繼母、弟弟,和父親的兩名小妾皆已端坐在了膳桌邊,“爹,母親,孩兒讓你們久等了!”
顧盛勛現(xiàn)在的夫人和兩位小妾都是他的原配妻子丁靜秋難產(chǎn)逝世后,陸續(xù)找的。仔細看會發(fā)現(xiàn),這幾個女人的五官要么鼻子,要么下巴總有一處形似丁靜秋。
“巖兒來了?來得正好,快坐下來用膳?!鳖櫴卓粗檸r風(fēng)一臉慈愛,招手道。
“好的,爹?!鳖檸r風(fēng)坐在了顧盛勛左下側(cè)。
“大哥不愧事業(yè)繁忙,吃個年夜飯還要一家子人等你一個!”坐在顧巖風(fēng)左邊的顧炫庭突然怪腔道。
“你也剛來,等什么了?你大哥就是有能耐!有出息!你咋就學(xué)不到半分!成天只知道鬼混!我顧炫庭怎就得了你這么個不成器的敗家子!”顧盛勛不等顧巖風(fēng)出聲,搶先罵道,語氣里滿是“恨特不成鋼”的味道。
顧炫庭想到自己不過隨意嘀咕了一句,父親又是一如既往的偏袒大哥,他的暴脾氣倏然發(fā)作,“騰”地站起來,大吼:“是!是!我什么都不如大哥!我做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你后悔生了我這個兒子,我也難過有你這個爹!”
“你!……逆子!”顧盛勛也氣得站了起來,胸膛劇烈地一起一伏,嘴唇不停蠕動,卻不知罵他什么才好。
“老爺,消消氣!庭兒還小……”顧炫庭的生母南碧婉也緊忙站起身,扶住顧盛勛顫抖的身體,安撫道。
“十七了還小!是不是要等到八十歲才長大!‘慈母多敗兒’!”顧盛勛怒喝著打斷了南碧婉的話。
南碧婉瞬間沉下臉,不再吭聲。
“爹,大家都少說一句,大過年的,一家子難得吃頓團圓飯,今個就甭提那些糟心的。爹快坐下用膳,看,菜都快涼了?!鳖檸r風(fēng)也趕緊站了起來,扶住父親的胳膊,勸道。
“是呀,是呀,老爺,大少爺說的是?!?p> “是呀,是呀,老爺,大少爺說的是?!鳖櫴椎膬晌恍℃惪谕暩胶偷馈?p> “爹,快坐下用膳!”顧巖風(fēng)忙將父親扶著,重新坐了下來。
“還是我的巖兒懂事!甚得爹心??!”顧盛勛看著顧巖風(fēng),滿心滿眼都是賞識和慰藉。
這一幕“刷”地一下刺痛了顧炫庭的眼,朝著父親吼一句:“只有大哥才是你兒子!我不是!”
話音一落,顧炫庭已經(jīng)旋風(fēng)一般消失在了“憶秋閣”大廳。
“這個逆子!”顧盛勛再次被氣到臉發(fā)青。
“庭兒……”南碧婉見此,緊忙站起身,直欲追出去。
“誰都不許管他!”顧盛勛氣得撂下狠話。
“老爺……”南碧婉有些不放心跑出去的兒子。
“坐下用膳!”顧盛勛發(fā)話,聲音透著一股威嚴(yán)。
經(jīng)這么一鬧,這頓年夜飯沒人吃得愉快。
半個時辰后,吃好了年夜飯,顧巖風(fēng)跟父親寒暄了幾句,便走出了“憶秋閣”,徑直往自己的巖居趕去。他心里惦記著,阿溪用了晚膳沒?
柱頭上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里的燭火射出的昏暗光線照明了巖居迂回彎轉(zhuǎn)的長廊,石溪和冉子卯矗立在走廊上,冉子卯突然從兜里掏出一個鳶尾花銀簪遞給石溪,他黝黑的臉上突然浮起了兩團可疑的紅暈,“溪妹妹……這個……送給你!”
石溪歡喜接過銀簪,開心道:“哇!好漂亮!謝謝你啊,子卯哥?!?p> “過新年,沒什么好送你的,希望溪妹妹能喜歡!”冉子卯的樣子看上去十分靦腆。
“喜歡,謝謝?!笔倘灰恍?,美目恰如灼灼耀眼的寶石,流光溢彩,顧盼生輝。
“你喜歡就好!”冉子卯粲然一笑,露出一顆顆白牙。
“子卯哥,除夕夜你不跟爹娘一起吃年夜飯嗎?”石溪想起今晚是除夕,忍不住問道。
“我跟著就回家?!比阶用卮?,他的聲音隱隱帶有一絲不舍。
“哦?!笔p“哦”了一聲。
“溪妹妹,你搬來巖居這兩月還習(xí)慣嗎?”冉子卯目光定在石溪凍得紅彤彤的桃型臉蛋上,輕聲問道。
“習(xí)慣,大少爺待下人很好?!笔鋹偟貜澠鹧劢牵瑢嵲挼?。
“溪妹妹……那……你有沒有想起我?”冉子卯吭吭哧哧道,一臉緊張。
“有呀?!笔嗦暣鸬?。
“真的?溪妹妹……”冉子卯的一雙眸子突然亮若星辰,歡喜不能言語。
“子卯哥,天已經(jīng)黑了,今晚又是除夕,你早些回家和爹娘過節(jié)吧!”石溪的聲音里隱隱透著一絲羨慕。
“好……”冉子卯目光凝注于石溪,眼神一派癡迷,突然,他低下頭,在石溪猝不及防時,小雞啄米般迅速在石溪嫣紅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后,不等石溪有反應(yīng),他已滿臉紅暈,羞窘地,頭也不回地一溜煙跑遠了。
石溪反應(yīng)過來,不料冉子卯竟也有這般孩子氣的舉動,氣也不是,斥也不是,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這一幕,正好被匆匆趕回的顧巖風(fēng)盡收眼底,此刻石溪臉上的笑容理所當(dāng)然地被他理解為了歡喜,享受。
她竟享受冉子卯的親吻!
想到這里,顧巖風(fēng)頓時火冒三丈!他三步并作兩步跨步到石溪跟前,一動不動地站定在她面前,眼睛直直盯著她,一言不發(fā),神色莫名。
“大少爺,你回來了?”石溪眼中突然映進顧巖風(fēng)的碩長身影,笑著招呼道。
顧巖風(fēng)依舊一聲不吭,只是,他的右手伸向了石溪,撫摩在了她嬌俏的臉蛋上,他指腹在觸摸到她臉頰上因為冉子卯親她留下的口水印記時,他本就陰郁的目光一沉,指腹下的動作瞬間加重,無意識地往口水印記上一壓!又一壓!再一壓!又再一壓……
石溪抬眸看向顧巖風(fēng),透過檐燈射出的昏暗燭光,她看到他的臉色陰沉得十分難看,好像要下暴雨的天。
看著一臉不高興的顧巖風(fēng),石溪有些不明所以,疑惑輕喚道:“大少爺?……”
顧巖風(fēng)依舊不說話,直到在石溪臉上被冉子卯親過的地方接連按壓了十多下,才終于面無表情開口道:“你跟冉子卯是什么關(guān)系?”
他的聲音聽上去異常沙沉。
“???”石溪有些摸不著頭腦,什么什么關(guān)系?她和姐姐初入府中,一直得子卯哥的照顧,她就當(dāng)他是大哥哥一般。
顧巖風(fēng)見石溪一臉呆懵,不等她作答,繼續(xù)沉聲道:“以后不許再跟他接觸!”
他的口氣滿是命令。
“為什么不讓我跟子卯哥接觸?他人挺好的。”石溪表示不同意。
顧巖風(fēng)在聽到石溪口中說出“子卯哥”三個字時,臉色又是一沉,吐字凌戾:“我說不準(zhǔn)就是不準(zhǔn)!”
“跟誰接觸是奴婢的自由,大少爺憑什么要干涉我!”石溪對視顧巖風(fēng)眼中怒意,不卑不亢。
“你!……”顧巖風(fēng)氣得一時語塞,瞪住她,憤怒漲滿他的整個面容,咬牙道:“就憑你只是個奴婢!就只能聽從我的!”
這話說的是事實,但對于石溪來說有點重,想想她曾經(jīng)可是將軍府千金,身份尊貴,呼奴使婢,而今家破人亡,身負血海深仇,還淪落為最卑微的罪奴……
想到這里,石溪鼻頭驀地一酸,眼圈緋紅,垂首,不再說話。
顧巖風(fēng)見石溪似失落似難過的表情,心不禁一軟,握住她的肩胛,誆哄:“我這么做也是為你好!你自己想想,你一個小姑娘成天和一個小伙子廝混一起像什么話!長大了,你還怎么找夫君?”
石溪依舊悶聲不吭。
“好了,別生氣了!笑一個,我這就放煙火?!鳖檸r風(fēng)攏過她,繼續(xù)軟語哐扶。
“奴婢困了,想歇息了,不想看煙火了!”語罷,石溪扶開顧巖風(fēng)的手,轉(zhuǎn)身欲走。
“真不看煙火了?好,那我現(xiàn)在就去把準(zhǔn)備的煙火都扔了,可惜那么美的煙火要報廢了……”顧巖風(fēng)故意惋惜嘆道。
“誒……別扔!我去叫姐姐,我們一起看煙火?!笔宦牐D住腳,改變主意道。
緊接著,石溪便回房,叫上了姐姐,三人一道來到了府中后花園。
隨即,顧巖風(fēng)吩咐下人點燃了事先準(zhǔn)備好的煙火。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一團團盛大煙花,光彩奪目,騰空而起,象一柄柄巨大的傘花在夜空中開放;像一簇簇耀眼的火把在夜空中亮著;像一叢叢花朵盛開并飄散著金色的粉沫,最后都似化作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滑落……
火樹銀花、絢爛奪目,看得兩姐妹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這和她們在長安看到的煙花一樣漂亮。
煙花絢爛,轉(zhuǎn)瞬即逝。
“阿溪,喜歡嗎?”顧巖風(fēng)看著石溪,臉龐蘊了柔軟笑意。
“喜歡,很漂亮!”石溪笑著作答。笑意之下,她明熠黑眸波光瀲滟,煞是迷人。
石瑤看著笑意融融的兩人,不禁黯然神傷。暗戀的滋味,竟是這般的苦澀難言。
健忘,是石溪的一個特點??戳嗣利惖幕ɑ鸷?,她便把剛才的不愉快通通拋到了九霄云外。
只是,她不知道,第二天刺史府廚房的主廚換人了,也是一名中年男子,但不是冉子卯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