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歷史是什么？

　　燕語抿嘴笑了，人說老小老小，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有時候老人就跟孩子似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恣意而為。

　　上輩子，那個慈祥而落寞的老人，把那些晦澀的口訣，一字一句地傳授給自己?？上?，這樣的時光也就短短的七八年，自己還沒來得及盡孝……

　　突然，心頭一凌，另一個冷漠而帶著戾氣的面容瞬間與老人重合在一起，那是她只在幻境中見過的的林抉，不是教導(dǎo)他修煉幻術(shù)的爺爺。

　　可是，他們真的不是同一個人嗎？

　　按了按頭，燕語有些無力地靠在墻上。

　　她不能再自己欺騙自己了，身為六感俱敏的幻者，對周遭的變化本來就十分敏銳，哪怕是在幻境，都能讓她百分之百確定，那就是爺爺，就是林家曾經(jīng)的掌門人林抉！

　　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只不過，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兩種形象。這讓燕語實在是分不清，哪個才是真？

　　“喂喂，燕子，你怎么了？”

　　“燕語，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快進(jìn)來坐下休息休息?！?p>　　鐘家父女扶著燕語，慢慢走回店里，琴琴貼心地拿了一個軟墊墊在她后背。

　　“我沒事，就是想到些事情，有點迷住了，歇一會就好。啊，你們?nèi)ッΠ桑蚁胍粋€人靜靜?！毖嗾Z抬眼，目光看向那塊被摘下來的招牌。

　　“好的，你自己坐坐，琴琴，走，跟我到廚房幫忙。”鐘廚師拉著女兒走開了。

　　秦老頭還在對著招牌喃喃自語，像是對著一位熟稔的老朋友，換做常人，早就把他當(dāng)成個老年癡呆患者了！

　　就連鐘家父女也知道秦大爺腦子時不時會犯病，對他亦是十分寬容。

　　只有燕語，她從秦大爺斷斷續(xù)續(xù)的念叨分明里聽到了幾個熟悉的人名。時隔多年，讓她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秦大爺，您，您的祖上也是南征的將士嗎？”燕語定了定神香輕聲問道。

　　老頭沒有回答她，只是用枯瘦的手輕輕撫摸著黑里透著亮的招牌。

　　“我說，您是……”

　　“我的祖上，確實是跟隨傅將軍南征的將領(lǐng)之一?！崩项^轉(zhuǎn)過頭。

　　燕語垂眸，“當(dāng)年跟隨傅將軍南征的秦家、林家、王家、周家、燕家……，都是從江南一帶過來的，彼此還有姻親?！?p>　　“還有燕家，不過，他們跟我們這些家族不一樣，不一樣的。”

　　“怎么不一樣了？傅將軍手下戰(zhàn)功卓著的就是燕家啊！就連一直鎮(zhèn)守黔西的周家也只能排到第二?！?p>　　“哼，那也是他們燕家利用他人才得來的軍功。在我們這些家族里面，戰(zhàn)功只認(rèn)周將軍，救人當(dāng)數(shù)林氏！只可惜啊，林家還是敗了，絕戶啰?！?p>　　“若真的是靠欺騙利用同僚獲取軍功，那真的是不可饒恕的罪啊。救死扶傷原本就是林氏家訓(xùn)，也算不得什么……”燕語緩緩坐回椅子，聲音很輕，近乎呢喃。

　　“哈哈哈！”老頭大聲地笑起來，“我聽小鐘叫你燕語，你是燕家的孩子吧？看來還有幾分血性，不錯，不錯！只不過，現(xiàn)在去追究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逝者如斯，一切都湮滅在塵埃里了?！?p>　　“您也說了，我姓燕，還有幾分血性，我愿意聽您說?！?p>　　“唉，這話，說來就長了。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多次遣使赴云南招降元梁王把匝剌瓦爾密，均遭殺害。十四年九月，命傅友德為征南將軍，藍(lán)玉、沐英為左、右副將軍，率步騎兵號30萬往征。第二年二月，藍(lán)玉、沐英攻占大理，直取云南全境。七月，明軍分道進(jìn)兵烏撒，又平東川、建昌、芒部等。待到十六年，大軍班師，留沐英鎮(zhèn)守云南?！?p>　　“您說的這些，歷史書上都有記載，不能說明什么啊。”燕語幽幽嘆道。

　　秦老頭呵呵笑道：“除藍(lán)玉、沐英之外，傅將軍手下還有八員大將，他們分別是周川、謝園、燕良、康營、陸吉文、李云、耿懷先。當(dāng)時，皇帝要求征西的軍人都帶上家眷，不得已之下，幾十萬軍士和家屬踏上了遙遙幾萬里的不歸征程，永遠(yuǎn)留在了西南大地上?！?p>　　說到這里，秦老頭神情悵然，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唯一的例外是燕良，出征之時他的妻子正在待產(chǎn)，因而沒有隨軍，待平定西南論功行賞后，燕良又被調(diào)回沐王府任職，直至洪武帝登基，他攜妻帶子回到西南，從康營手中接過了水西大軍的軍權(quán)?！?p>　　“燕良雖然沒有像其他將士一樣留守西南，但他在機(jī)緣巧合之下救了黑彝二首領(lǐng)的長子，得到了二首領(lǐng)的信任，最終率部落眾人歸順大明。燕良后來能執(zhí)掌最要緊的水西大軍，并非徒有虛名?！毖嗾Z用手指輕敲桌沿，腦子卻飛快地轉(zhuǎn)動著。

　　她雖然是閨中女兒，卻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當(dāng)年林家一直在軍中任職，一些大事她還是知曉一二的。

　　黑彝十二部落一直是塊難啃的骨頭，就連傅友德也沒能一舉攻克，更何況其他將士。

　　唯有燕良膽大藝高，帶著幾個心腹深入部落，摸清黑彝內(nèi)部情況，做了詳細(xì)周密的計劃，才能在準(zhǔn)備充分的情況救下二首領(lǐng)的長子，獲得自由出入的權(quán)利，為后來的黑彝歸順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當(dāng)時，也有人提出異議，怎么說來著？說原本這個計策是周川想出來的，只是卻被燕良半路奪了去。

　　不過，作為統(tǒng)帥的傅友德對這些微末細(xì)節(jié)并不在意，他更看重的是結(jié)果怎么樣？

　　結(jié)果當(dāng)然很好，燕良等人有了自由出入的權(quán)利，逐步分化或是武力鎮(zhèn)壓十二部落，一步步將黑彝逼上絕路，不得不拋出順服的旗幟。

　　“正史確是如此記載的，但事實上呢？呵呵，從古到今，總有那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局外人，把真相記錄在族譜中，期待有朝一日能有人揭開這層布，還清白者一個公道。只不過，陰差陽錯，轉(zhuǎn)眼幾百年就過去了，也沒人在乎什么真相了，哈哈哈，你說是不是啊小姑娘？”

　　“族譜？”

　　“沒錯，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比較了周、秦、燕的族譜，又參考了謝、康、陸、李、耿幾家殘存的老譜，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