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長子嫡孫

　　“你以為，歷經(jīng)六百多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哪怕朝代興衰更迭，世家沉浮起落，憑什么只有我百里家至今屹立不倒？”

　　“當(dāng)然是我們懂得韜光養(yǎng)晦，厚積薄發(fā)，對吧？爺爺?！?p>　　“沒錯，正是因為百里家上下齊心，團結(jié)一致，忍受得住寂寞，在逆境中審時度勢，這才能抓準(zhǔn)機遇，突破逆境。”

　　百里正陽贊賞地說道，“不過，不僅僅是因為這些?！?p>　　他放下老花鏡，看著這個最滿意也是唯一嫡親的孫子，意味深長地說道：“洵兒，我們是武術(shù)世家，百余年來，都是是靠著軍功立足朝堂。你自小在我身邊長大，家中事務(wù)我也從不瞞你。但是，你可知道，我從未將你父親視為接班人。不是他能力不夠，而是老天已經(jīng)安排好了?！?p>　　“爺爺，您這是迷信，不科學(xué)。”百里洵倒了杯茶，端給老爺子。

　　“哈哈，好小子，還調(diào)侃起爺爺來了。不過，這可不是迷信，而是我們家族傳承的根本。我今年已經(jīng)六十八了，早就活過了百里家歷代先祖?zhèn)兊哪挲g，夠本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百里洵沒答話，只是無聲地低下頭。半晌，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似的，走到百里正陽面前，“噗通”跪下，“爺爺，我只想知道我媽媽是誰？我不想做個無名無分的私生子！”

　　“胡說，誰說你是私生子！你記好了，你是我百里家長房嫡子，族譜上記得清清楚楚的！”百里正陽臉色一變，厲聲喝道，“起來，百里家長子嫡孫只能跪天跪地！”

　　百里洵聞言，長腿一伸就站了起來。一張俊臉布滿陰霾，幽深的眸子有著不容推脫的冷意。

　　“爺爺，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百里家的秘密我沒興趣，但是，我不能連自己的身世都稀里糊涂的，我做不到！”

　　百里正陽抬起手，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收回手，沉著臉說道：“馬上就要到了百里家十年一次大祭之年，到時候凡是冠以百里這個姓氏的都會派代表回到這里，這也是百里家族資源的又一次劃分。我老了，說不準(zhǔn)哪天就雙眼一閉就去了，可你還年輕，你若是連自己要走一條什么樣的路都沒有想好，就不要再問自己的身世。”

　　“我，我…”百里洵想說什么。

　　老爺子擺了擺手，“我不逼你，你去跪在百里家先祖的牌位前好好想想，順便把家規(guī)抄五十遍。至于你剛才說的百里家的秘密，你有那個能力了自然就會明白?！闭f完，閉上眼睛，不再看孫子一眼。

　　百里洵悄無聲息地退出書房，迎面走來一個年歲更長的老人。老人滿臉溝壑，背脊卻十分挺拔，正是百里成。

　　“成叔?！?p>　　“少爺又長高了?！卑倮锍尚χ焓掷“倮镤?，“走，跟成叔說說最近有什么趣事?！?p>　　“我，我先去抄家規(guī)，抄完了再來找你?！卑倮镤旖俏⑽⒚蚱穑冻鰩追稚倌耆说恼{(diào)皮。

　　“哈哈，快去吧，早點抄完了到我那里來，給你留了好東西。”

　　“我也給你帶了兩瓶好酒，噓，不要讓爺爺知道?！?p>　　屋內(nèi)，百里正陽聽著門外兩人的對話，笑著搖了搖頭。這孩子，外表冷漠，其實心里最是良善不過，但愿他能早日認(rèn)準(zhǔn)自己的路，勇敢無畏地走下去。至于這一族之長的位置，就算洵兒不想要，可也不能由著他們折騰，自己還沒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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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廟里，百里洵認(rèn)真地把幾十個牌位用棉布輕輕擦了一遍，這才洗凈雙手，開始伏案抄家規(guī)。

　　每個百里家的子孫，在五歲的時候會舉行“啟蒙禮”，發(fā)到手的就是一張密密麻麻的《家規(guī)家訓(xùn)》。

　　而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往往更是經(jīng)常被罰抄家規(guī)，因此，百里洵根本不用看書，直接拿出鋼筆，“刷刷刷”地寫了起來。

　　“父之所貴者，慈也；子之所貴者，孝也；兄之所貴者，愛也；弟之所貴者，敬也；夫之所貴者，和也；婦之所貴者，柔也。……詩書不可不學(xué)，禮義不可不知。子孫不可不教，婢仆不可不恤?！恢嘁伙垼Ｋ紒硖幉灰?，半絲半縷，恒念物力艱難。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留連?！?p>　　抄著抄著，百里洵心里漸漸平靜下來。他從記事起，就從來沒見過親生母親，整個百里家的人對此諱莫如深，他就跟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一樣。

　　十二歲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老宅里，身邊除了專門照顧他的兩個阿姨，還有成叔負責(zé)起居，而老爺子則負責(zé)他文化和武功的教習(xí)。至于那個叫百里平生的親生父親，恐怕在他心里還不如成叔來得親近。

　　老爺子一直是器重他的，不僅因為只有他這么一個孫子，他能感覺得出來，老爺子對他，是發(fā)自真心的關(guān)愛。所以，哪怕心里無數(shù)次想過追問答案，都被自己壓了下來。

　　今天，大約是真的傷了老爺子的心了……

　　可是，有些事堆積在心里，隨著時間不但不會淡化，反而越來越清晰。每一次突如其來的疼痛，以及每次昏睡之后那蹊蹺的虛弱感，都讓他感到生命如同握不住的手中沙，既不甘心，又無路可走！

　　百里家是國內(nèi)最大的武術(shù)世家，雖然習(xí)武可以強身健體，亦可防御敵人，在封建時代還能憑借軍功入仕?？墒?，這些都是明面上的！

　　很多事情，百里正陽不會瞞著他，比如早在數(shù)百年前，百里家族就開始資助清貧學(xué)子，如此一代代下來，成就了樂善好施的名聲，哪怕現(xiàn)今整個家族也只有幾百人，勢力也不可小覷。

　　但是，這樣做的目的僅僅就是為了造就助人為樂、有情有義、大公無私的形象嗎？恐怕，不見得。至少在百里洵看來，這是完全不成立的！但是，至于其中奧妙，他就真的不知道了，只是模模糊糊有那么一點不成型的想法。

　　他長吁了口氣，腦子里不知怎么地，就冒出了一雙閃亮的星眸。還有一雙柔軟的手，輕輕地覆蓋在他的額頭上，帶來一種從來沒體會過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