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想跟父親說會兒話，但都被他直接掛斷。
“現(xiàn)在搞開發(fā)顯然錯過了最佳時機，從國務院將房地產(chǎn)開發(fā)列入國民經(jīng)濟的2004年開始，任何一個時間都是不講天時地利的好時間，但現(xiàn)在晚了，就現(xiàn)在看到的那些水泥窟窿，至少要五年至八年消化，無論是負債還是半成品。”激動地程功口水四濺，他伸長胳膊指著外面。
“我不同意程礦的保守運作，現(xiàn)在我們政府正在積極擴大招商引資，云服務，云計算，航天材料，汽車部件，疫苗研發(fā)業(yè)等等一大批高尖精科技項目紛紛落地我市，這就對應著人才的大量引進，與此同時，從政府的年度工作報告中不難看出，我市也正在送房送車下血本聘用大量全區(qū)乃至全國的特優(yōu)教師，985、211的優(yōu)秀大學畢業(yè)生，來提高我市的教育水平，由教育形成的生態(tài)鏈程礦不用我說你也清楚，人來了，咱還愁房子賣不出去？”一個年輕的股東從懷中《山水市2010年政府工作報告》上抬起頭，厚厚一疊文件，底下墊著一本《山水市未來五年發(fā)展規(guī)劃》，簇新的一本藍皮書。
“發(fā)展經(jīng)濟就像生孩子，你不能保證政府費盡心思加大籌碼請回來的這些個項目肯定掙錢，而不會半路夭折，另外你不排除他們之所以大張旗鼓殺將來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記住，他們都會商人，非奸即詐的商人，還有，比起二三線城市的輕重工業(yè)，我們的大項目不成熟，那就意味著不是所有項目一落地就掙錢，它需要周期，那它能不能維持下去跟背后股子們的硬實力有關(guān)，跟市場有關(guān)，那些個來了也是看公司的前景的，不是一來就買房的。再者，大家手里都有一份明明白白的財務報表和未來一年的新項目預算，我們賣煤的利潤除了維持單位的正常運轉(zhuǎn)，生產(chǎn)成本，員工的工資，設備的保養(yǎng)，剩下的百分之九十都用在了我們的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上，但目前這個煤制油項目只進行了一半不到，雖然我們的思路方向完全正確，但到底還要不要追加投資，投資多少甚時候見得回報不是預算員說了算，是出了油，出了油也不算，是油的市場說了算！”他穩(wěn)住情緒繼續(xù)說，“我們給研發(fā)團隊一個月的代價就是我們煤礦兩個月的凈利潤，股東們，我的哥哥兄弟們，不是我必須要穩(wěn)中求勝，險中求勝對一個大老爺們兒來說更刺激，是我們的資金不足以再支持一個地產(chǎn)項目，各位別忘了，我們的煤礦已經(jīng)做了整個煤制油項目的抵押，如果再像市面上的包工頭，凡動手就融資，那我們將會……給高利滾成屎殼郎！”全體猝然哄堂大笑，這爽朗的笑聲圍繞著程功僵硬的面孔飄蕩了好久好久。笑聲過后，他又補充道，“各位都是業(yè)界精英，投資周期的長短直接導致企業(yè)的盈虧利潤，大家清楚。一擁而入的外來人口在公司前景不確定的情況下是不會考慮定居在這的，或者還沒有能力在這定居，等他們確定下來要定居，我們的那部分利潤也早給銀行和民間高利貸包銷了……而眼下，我們的支柱產(chǎn)業(yè)，依然是資源，否極泰來，物極必反，依我看，市場已經(jīng)達到了頂點，勢必該走下坡路……”
這一次晨會對程功來說，無疑是他自工作以來最被動的一次。盡管煤礦在一次次擴股之后，到目前為止，他已經(jīng)是公司最大的股東，持有公司百分之十二的股份，當然，這個馬美還不知道。
在激烈的討論和一份份市場可行性報告的作用下，程功步了老婆的后塵，2011三月份，他被迫率軍進攻房地產(chǎn)。
......
鑒于北方解凍尚早，金玉房地產(chǎn)定于正月二十上班。這也屬正常。阿斯?jié)h的圖紙一切就緒，只等趙總一上班，交付簽合同。
在阿斯?jié)h離開沛兄公司的前一天，剛好是周六，他決定安排利索就回單位上班。麗婭事先沒有打過招呼，而是直接沖上去找他，說借用電腦做個課件。阿斯?jié)h不由想起自己寫的那個并不禮貌的紙條，明明帶走了，他回家親自檢查過，可她現(xiàn)在波瀾不驚出現(xiàn)在這兒，他不得不懷疑紙條給風吹在了哪里。阿斯?jié)h吞一口口水，只當沒發(fā)生過一樣，任由她在沛兄的公司折騰兩個多小時。
趙總趙二把手承諾給三萬，換得麗婭手中的所有電子版圖紙。她知道比起趙總的既得利益，自己只拿到了鳳毛麟角，然而她無所謂，她覺得是趙總成全了他。至于她沒能追上阿斯?jié)h，那是自己資本的問題，跟趙總無關(guān)，而且趙總也是因為自己受了氣才想到這種利人利己的好辦法的，如果沒有趙總，他拷走這破玩意兒有什么用？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影，如果趙總不要，這些個圖紙即便她想賣一萬有人要嗎？答案是NO，所以三萬就很好了。讓他阿斯?jié)h再目中無人，再狗眼看人低，自己難受去，還桑間濮上，還開好房間，我呸，自己玩去吧！
......
馬美自從說服閨女見馮焱君之后，又開始打上了麻將。但具體哪一天見，她沒理由知道?？蛇@并不妨礙她一大早脂粉不施就鉆進佛堂，雙手合十為她禱告：“希望她能看上馮焱君，希望馮焱君也能看上她，希望她能跟馮焱君早生貴子，不對，觀音菩薩不對，我說錯了，你趕緊剔除我這個愿望，你一定原諒我一介草民......”馬美急忙將一沓子黃表伸上蠟燭，仿佛遞上一沓子人民幣，想要觀音菩薩原諒自己，得用那個收買，“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我一介草民，最后那個愿望你先還給我，草木之人的嘴笨，你一定原諒，啊，觀音菩薩，我每天給你老人家上香上表上貢品......我的意思是希望他們能互相看上......對，你記住我這個愿望，是希望他們一見面就看上對方......后面那個愿望暫時還不著急，需要的時候我再通知你......??？觀音菩薩......”
接下來，她才心滿意足地梳洗打扮，然后飄飄然然進入麻將館，噼里啪啦度過一天。到了晚上，只要程晨跟李姨說了不回家吃飯，她就坐在沙發(fā)上等她。
見過馮焱君之后的那天晚上，馬美幾乎是沖上來，因為程晨進門時，她的拖鞋在地上，一看到閨女，她倒履相迎，到她跟前才把鞋子擰正。
“咋啦？哭......他欺負你了？他是個什么東西，見面第一次就......”馬美氣急敗壞，“蹭”地扯掉臉上的面膜。盡管她殷切希望閨女能跟這個后生處對象，但如果是這樣的開始，作為一個母親同樣不想看到。
“不是喝酒喝的？”程晨不喜歡馮焱君，但她不會因為自己的抵觸而詆毀他。馮焱君很善良，善良的人是不該被虧負的。
馬美這才放了心，轉(zhuǎn)怒為喜的她一聽閨女還喝酒，焦灼上火甩了幾下手，然后才像罵人一樣罵閨女：命都不要了？?。窟B點兒常識都沒有嗎？傷口還沒愈合怎么能喝酒？
程晨不搭茬兒，她不想滿足母親源源不斷的好奇心。細說她眼中的馮焱君怎么樣。
“媽，我現(xiàn)在從這......到這......都惡心，還想，吐！”她雙手比劃著從喉管到胃的這段。
“行，最好別吐，傷食道，趕緊睡，趕緊睡！”
馬美趕緊攙扶著女兒回了房間。
程母走后，程晨伏在窗臺上，看向樓下那個綠色垃圾桶，看向小區(qū)的大門，門口依然有進出的穿著軍大衣的保安，她看向阿斯?jié)h家的方向。
時光仿佛為她退了格，她看到茫茫雪夜里，阿斯?jié)h疾步走來，“撲騰”跪倒在垃圾桶旁，臉朝著她家的方向。他吃力地站起，緩緩轉(zhuǎn)身……
程晨看不到他了，看不到了，他變成了無數(shù)個黃的紅的綠的圓圈圈，旋轉(zhuǎn)著飛向高空，她伸出麻痹的手，使勁兒抹了把眼睛，但阿斯?jié)h就是不見了。
她痛恨淚水的多情，是它破壞了這悲傷的氣氛……
阿斯?jié)h，想我了嗎？如果你現(xiàn)在打電話，我會不顧一切去找你......打給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