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昨晚的豪華消費該由乙方承擔。
看著趙輝、后來到的馬總還有他們的三朋四友們頭重腳輕相互攙扶走出慢搖吧,精明的沛兄把直了身子先一步到得服務臺,“結賬!”他說。蜂腰短裙的可人服務員給他吹來一股氣:哥,結過帳了!沛兄歪嘴笑笑,這個家伙,喉結都要吐出嗓子眼了還知道結賬,總是這么周到!
他裝起錢包,追上大部隊,攙扶著最難纏的一個酕醄大漢出了旋轉門,卻見阿斯?jié)h看似清醒地已將大多數人塞進馬總馬昭的車,安頓司機安全送到家,又給剩下一部分人挨個送上出租車。人群一散,阿斯?jié)h像一把馬扎,突然給人踹了一腳,手臂貼著身體,“咔”栽倒在地,手機飛出褲兜,后蓋不知去向。沛兄飛身撲上抱恙的手機,轉踵頓住,他雙膝一跪,伏在阿斯?jié)h身上大聲呼喊“阿斯?jié)h,我不能沒有你啊,你死了……”
他聲嘶力竭,以至于接起阿斯?jié)h的電話時,他都沒問對方是誰,只管氣絕似的喊道:雅韻清風門口,阿斯?jié)h估計不行了……雅韻……
對方比往來巡邏的警察先一步到。因為她就從雅韻負一層跑上來。
她叫蘇麗婭。
蘇麗婭在滑溜溜的地上跑出了百米沖刺的速度,她幾乎一個趔趄翻倒在地,但也毫不在乎。沛兄見這個似曾相識的女孩兒跑來,趕緊叫她開自己的車送阿斯?jié)h去醫(yī)院,對方摸摸阿斯?jié)h的額頭,并無大礙,叫沛兄將他扶坐起來,兩人一邊一個架著阿斯?jié)h,費盡力氣抬進沛兄的車。
年的氣氛已經十分濃烈了,街道上到處燈花火樹,給刺骨的冬夜里增添了好些溫暖。
“你也喝酒了吧,還開車?從這開始直走,一直頂到頭,左手的小區(qū)就是。”沛兄給翻江倒海的胃容物折騰得夠嗆,他側側身子。
“喝得少,能開!再說后半夜了都!”蘇麗婭轉著方向盤。
“看上我兄弟了吧?”沛兄拉下玻璃,閃了一條縫。
蘇麗婭哼笑一聲沒有作答。
“算你好運,如果計劃不變,我兄弟會在明天分手!”
“那就祝我好運!到了,下車?!?p> 沛兄艱難地跳下車,晃了晃呼嚕震天的阿斯?jié)h。
“別晃,像剛才那樣,咱倆抬上去!”蘇麗婭說著就動手,將阿斯?jié)h連抬帶拖整到了自己的背上。暈頭暈腦的沛兄不得已,只能接過來,自己承擔了一大部分,千辛萬苦給阿斯?jié)h抬進家門。
她幫阿斯?jié)h脫了鞋子,扯下羽絨服,幫他蓋好被子之后,沒有再跟沛兄說話,她轉著看阿斯?jié)h的家。
家里全部是素色的曲美家具,茶幾旁一把酒紅色純皮躺椅。她坐上去滿心滿意地感受了一把。背后的小茶幾上置放了一個透明玻璃瓶,瓶里一束淡雅的百合花。把它們整體來看,讓人一下子就能想到瑪麗蓮夢露手壓飛裙的照片,可美中不足的是,那個高瓶子里的百合已經卷了邊。
那是程晨他們的第一次之后,阿斯?jié)h專門買回來的,一共十一枝,他說代表一心一意一輩子。
沛兄醉眼迷離地伏在阿斯?jié)h身邊,他前后晃蕩了好幾下,屁股也比劃了好幾次才坐到蘇麗婭搬來的椅子上。他拍拍阿斯?jié)h,使出很大力氣喊麗婭:我走啦,你照顧好......我兄弟,不過,酒后......嗝......酒后......嗝......亂……嗝......
“酒后.....吐真言!”阿斯?jié)h突然坐起來,揚了一下手臂,吐了好大一攤酒水。他一晚上只喝酒,喝飽吐,吐了喝,連一顆花生米都沒吃進去。
蘇麗婭趕忙拿來抽紙,毫不皺眉擦了開去。又給阿斯?jié)h接來一杯熱水,自己嘗嘗,確定不燙,放在床頭柜上。
“真是抱歉,真是抱歉!你是沛兄?那就對了,來,沛兄,干了,干了我跟你說!”他抓起床頭柜上蘇麗婭倒好的水,“你的辦法好是好,但我不甘心,我真的......真的......好想一輩子跟程晨在一起,我這輩子有兩個愿望:一,就是讓額吉幸福,讓她余生不再受累,不再受氣......第二個愿望,就是給程晨一個幸福的生活,”他舉著杯子等沛兄碰上來,沛兄兩手空空,只得攥起拳頭,撞上去,杯子發(fā)出沉悶的一聲,“干!”
“沛兄,程晨是為了跟我在一起才出事的,她還懷了我們的孩子!如果不是她媽,明年的這個時候,我的孩子就會叫你大爺了......沛兄,誰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如果真有的話,那我給程晨她媽下跪一百次,一千次,求她留下我們的孩子,給她抖落一地金子!沛兄,我好想讓她媽等我一等,等咱倆的這個項目做完,但是她媽是個急性子,非要......沛兄,她媽的觀念有問題,我跟你講,沛兄,我家有羊,三四千只吧,也有可能是四五千只吧,一頭羊按最低價一千元算,你算算我家能賣多少啊?但是你能想象的到嗎?牧場和牲畜,對于一個一輩子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來說,那是一種情懷,一種情懷的寄托,我賣了拿著錢算什么?我有技術,我靠我技術能過日子,并且能過上好日子!沛兄,你也看到了,我的方案不把他BJ的方案打敗了?沛兄,還有辦法嗎?除了這個叫我分手手的心安理得的辦法,啊?我想跟……”阿斯?jié)h已經不在床上,他順勢溜了下去,溜在沛兄的腳邊。
可惜,阿斯?jié)h口口聲聲呼喚的沛兄,他雙手環(huán)抱,腦袋歪著,兩腿敞著,一句話不說,他已經睡著了。
蘇麗婭收拾完地板,倚著門框,聽阿斯?jié)h絮絮叨叨說話。
阿斯?jié)h晃晃已經安睡的沛兄,無奈,他抬眼看看,象牙色的細紗窗簾擋住了視線,眼角余光掃過,他看見了門口的蘇麗婭。
四目相對,蘇麗婭問阿斯?jié)h“好點了沒?”
“你是,手機……啊……找見就好,找見就好!”阿斯?jié)h看著麗婭晃蕩著手機,笑得有些勉強,他“咣”地站起來,險些撞上了電腦桌。麗婭趕忙扶住他,將他扶出臥室,坐在厚重的沙發(fā)里。
“我花兒都買了,你看,那是……我買的,十一束……”阿斯?jié)h手掌托著腦門,一股腦沖將來來,踉踉蹌蹌沖到陽臺上,那瓶花的旁邊?!坝悬c……蔫巴了……去吧,去吧......”他摸了又摸其中一朵,轉身坐回去已是滿臉淚水。
酒醉心精明。他是醉了,但越是醉了,心里那個人的模樣越清晰,思念這張網,他什么時候才能逃脫,他想她,他想在凜冽的寒夜里,給她送去一份小米粥,或者給她打電話,聽聽她的聲音,再或者打電話太過分,發(fā)個信息也行,只要收到一點回音他就知足,因為他實在想象不到她到底在干什么,睡覺呢還是醒著呢?笑著呢還是惱著呢?可是他不能,這樣的糾纏只能能讓他們彼此越陷越深。
至少十分鐘,他們坐著沒說話,沛兄明顯窩著了脖子,發(fā)出一聲一聲費力的齁嚕齁嚕聲。天已泛起了藍光,隱隱聽到了雞鳴犬吠之聲。
“我跟你說,我這輩子,就愛一個人!她……沒你漂亮,不過我喜歡,她……短發(fā)……沒……沒你……這么長?!卑⑺?jié)h照著蘇麗婭的頭發(fā),小心翼翼在自己肩膀那兒比劃。
“找一個漂亮的不好嗎?”蘇麗婭穿了一整天一整晚的高跟鞋,腳掌酸痛,腳腕兒僵硬,此刻,她沒有一絲陌生感,舉著腳丫,費力巴拉脫掉長筒靴。
“這你不懂!‘侍宦當作執(zhí)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阿斯?jié)h隨手抽出《后漢書》,嘩啦啦翻著讀。麗婭不知道阿斯?jié)h說的什么,她瞪著依舊水靈靈的大眼睛看他。“夫君只管策馬揚鞭向前去,賤妾包攬柴米油鹽醬醋茶……”
程晨在阿斯?jié)h家的某天,阿斯?jié)h就躺在那張?zhí)梢卫锟磿坛慷酥P站在他旁邊,陽光打在她半邊臉上,她的眼眸很黑很深,她俯下身子,瞇起了眼。
程晨將腦袋伸到他的書前,他就假裝讀起來:侍宦當作執(zhí)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
跟愛的人在一起,大腦靈感隨時迸發(fā),于是程晨順手塞一塊蘋果給他,順口改變了那句話:夫君只管策馬揚鞭向前去,賤妾包攬柴米油鹽醬醋茶……
阿斯?jié)h看著她,白而干凈的圓臉上,正泛起一層嬌羞的紅暈,他捏了一顆葡萄,喂她嘴里,接著曲起食指,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程晨將水果盤擱在茶幾上,雙手拖著座椅扶手,蹲在他旁邊,阿斯?jié)h看見她唇邊的細碎的小胡子,圓圓的鼻子底下,人中里盛滿了局促,他一拉拉她坐到懷里,幸福的呢喃縈繞在整個客廳。
……
天,就要亮了。
“你知道馬背上的godiva夫人嗎……程晨騎馬的樣子……”
......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