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愛程素梅。
18歲那年,當程秀菊拽著僅有的3000元來到莘市打拼時,電視臺正在播放美劇《人人都愛雷蒙德》,劇里的雷蒙德聰明又風趣,無論工作還是家庭都順風順水,而他的哥哥羅伯特卻是個傻大個,一把年紀了還娶不到老婆,被所有人嫌棄和埋汰,只能感慨“人人都愛雷蒙德。”
每次看到這個劇,程秀菊也想說一句:人人都愛程素梅,她像劇里的哥哥羅伯特一樣,無奈又心酸。
無奈的是——程素梅確實比自己討喜,成績好又懂事,逢人都帶著微笑。心酸的是——雖然是同一個爹媽生的,可連爹媽的心都是偏的,最可恨的是——就連她們曾經(jīng)的鄰居“冰塊臉”夏揚也對程素梅青眼有加。
夏揚與程秀菊同齡,兩人曾是同學又是鄰居,按照一切劇本的發(fā)展,他兩鐵定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雖歷經(jīng)萬千波折,升級打怪獸,所幸有情人終成眷屬,一切努力終有果報。
然,拿著最好的劇本,扮著最好的角色,程秀菊硬是把戲給演砸了。
程秀菊11歲、程素梅8歲時,她們家還住在橘縣的別墅區(qū)花苑,這年夏天的一個午后,夏揚一家搬到了隔壁,只有三個人,媽媽、外婆和他。
程秀菊正和程素梅在院子里蕩秋千,一輛小轎車在他們隔壁的院子前停下。
夏揚的媽媽一出現(xiàn),兩姐妹都看呆了,她很美,尤其是身段,婀娜多姿,剛來時她穿著件黑色連衣長裙,勾勒出優(yōu)美緊致的曲線,頭上戴著頂草編漁夫帽,帽子上系著的黑色蝴蝶結(jié)正好與長裙搭配,就像是電視臺上的女明星一樣,美麗又時髦。
夏陵敏打望著四周的環(huán)境,米黃色的二層小洋房、梔子花圍著的院子,散發(fā)著芬芳的泥土……
“夏揚,這個地方你一定喜歡?!?p> 夏揚跟著他的外婆走在后面,他的身板跟青松般挺立,但他始終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
程素梅一溜煙跑到隔壁院子前,“你們好,你們是新搬來的嗎?”
她朝著外婆和夏揚伸出了友誼的小手,剛八歲的她還什么也不懂,深深踐行著課本里逢人講禮貌的那一套,在已經(jīng)有了自己主見的程秀菊看來,妹妹的這番行為簡直是傻透了,她覺得很丟臉,恨不得立即把她給拽回來。
“是的,你好,小姑娘,”外婆很和藹,握著程素梅的小手,問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梅子?!蓖瑢W之間流行叫小名,大家都喊程素梅“梅子”,她很喜歡這個稱呼,于是向所有人都這么介紹自己。
“大哥哥,你好。”程素梅又向夏揚伸出小手。
“哦,這是我外孫,叫夏揚?!蓖馄沤榻B著,又指了指前面的女人,“那是他媽媽,你可以稱呼她夏阿姨。”
“咦?你怎么跟媽媽姓?我們都跟爸爸姓?!背趟孛泛芷婀?。
并沒有人解答這個問題。夏揚始終如松竹般巋然不動,外婆只能尷尬地笑著,她推了夏揚一把,“揚兒,小姑娘同你打招呼呢!你看她多可愛?!?p> 聞聲,夏揚看了程素梅一眼,并沒有去握她懸在半空的手。
“梅子?蘋果還差不多?”
這是夏揚同程素梅說的第一句話。
彼時的程素梅因為愛吃零食,長的圓溜溜的,一張臉又在陽光下曬地通紅,倒是像極了蘋果。
程秀菊“哈哈”大笑起來,程素梅并不明白這是說她胖,還很開心地說:“我喜歡蘋果?!?p> “對了,你們有什么要我?guī)兔Φ膯??我這個暑假的社會實踐作業(yè)就是幫助他人。”程素梅話剛說完,夏陵敏走了過來,將程素梅推到一旁,冷眼俯視著她,“不用了,小丫頭,該哪玩就去哪玩吧!”
程素梅往后退了幾步,尷尬地立在一旁,程秀菊這下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走了出來,故意數(shù)落著程素梅,“叫你熱臉貼冷屁股,這世上不識好歹的人多了去!”
“嘿,你這丫頭怎么說話來著?”夏陵敏正要數(shù)落程秀菊,被一旁的外婆拽住了手。
“陵敏,這只是孩子!”外婆呵斥了一句,夏陵敏便不再說話。
程秀菊拖著妹妹回到自家院子,進了屋就把大門“砰”地關(guān)上。
人生初相遇,程秀菊對夏揚以及他媽夏陵敏的印象特別不好。
晚上,程青松和王婉芳回來后,程秀菊便把新鄰居的事給爸媽說了,當然,她不忘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程素梅不辨好壞,說著說著,她深深地擔憂起程素梅的未來,“爸媽,你說她這樣下去怎么得了?將來被人賣了還替別人數(shù)錢呢!”
程青松和王婉芳在縣城經(jīng)營著一家大飯店,本就忙地焦頭爛額,一聽她耍嘴皮子就頭疼。
“你呀,有你妹妹一半懂事就好了。”
聽得媽媽不責備程素梅反夸她好,程秀菊心里暗暗發(fā)酸,哼,下次我再也不幫她了,看她怎么辦?
原本以為新鄰居賞心悅目,定也會和氣相處,但自從夏揚一家搬過來后,程家就苦不堪言。
每天晚上,隔壁都是笙歌歡舞,一直鬧到凌晨去,院子前的車子停地橫七豎八,把小區(qū)的路都給堵住了。
這種狀況持續(xù)了一個星期,程青松再也受不了,在隔壁再次人聲鼎沸之時,他“砰砰砰”地敲門拜訪。
門一開,從里面就奔涌出五顏六色的燈光,刺地程青松忙雙手擋住臉。
“你誰呀?”一個尖細的嗓音傳來。
等適應了燈光,程青松放下手,只見一個高瘦的年輕男子斜靠在大門邊,透過這人的身影,程青松陽看見客廳里一片盛景:好幾對年輕人正抱在一團跳著交際舞,沙發(fā)上也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面前的茶幾上都是宵夜和啤酒。誰也不曾在意門外的“不速之客”。
程青松略覺得尷尬,不過想到他是來譴責這種行為的,立即就有了底氣,“男主人是哪位?我要找他談談?!?p> “男主人?”年輕的男子重復著這幾個字,臉上劃過玩味的笑意,他轉(zhuǎn)身朝屋里喊著:“陵姐,找男主人的!”
沙發(fā)上,一個女人從男人的懷抱里站起,連鞋都沒穿,就赤著腳搖曳地走了出來。
程青松一眼就看到女人滿腳趾的鮮紅,似玫瑰花瓣奪人心魄。待女人走近,程青松一抬頭,不覺呼吸一滯:這真是個賊漂亮的人。
一頭海藻般的黑發(fā)下,女人媚眼如絲,極盡慵懶之態(tài)。
“你誰呀?我是主人,有什么事?”
程青松的怒火已消去大半,聽她自稱是“主人”,既然有兒子,那一定有丈夫,便客氣地問道:“請問先生在家嗎?我是你隔壁的鄰居,我姓程,有點事想同他談談?!?p> 夏陵敏原本居高臨下地看著程青松,聽他介紹后,瞥了一眼他家的院子,再又不動聲色地掃過程青松的鱷魚皮帶、金燦燦的手表,隨即溫柔地笑著,“哦,是鄰居呀,進來坐吧,我們正開party,一起來熱鬧下?”
“不了,”程青松忙搖頭,看了一眼依舊在里頭“搖頭晃腦”的男女們,他解釋道:“是這樣的,你們搬來也有一個多星期了,看你們一直在聚會,也沒有來打擾,不過我兩個女兒都在上學,每天晚上睡得早,你們能不能不要聚到那么晚?”
夏陵敏明顯不悅,但還是客氣地應付著:“這樣啊,那真不好意思,以后我一定會注意的?!?p> 對方已經(jīng)這樣說了,程青松斷沒有再不依不饒的道理,畢竟他是個爺們。
“拜托了,有機會來做客。”程青松再三客氣了幾句,才回到自己家中。當天晚上,夏陵敏的聚會十點多就散了。
原以為事情已經(jīng)擺平,沒想到到了晚上,夏陵敏繼續(xù)大宴賓客,歌舞升平,只不過結(jié)束的時間比以往早了些。程青松又不好厚著臉皮再去敲一次門,一家人只能忍耐著。又忍耐了一個多星期,隔壁突然間安靜下來。
有一次,王婉芳出去買菜的時候,正巧碰到隔壁的外婆,一打聽才知道,夏陵敏出差去了,要兩個月才能回來。
原來那夏陵敏是個舞蹈演員,經(jīng)常要出門演出,不止如此,因她長相嫵媚,舞姿出眾,時常還會被劇組邀請去演戲。
聽到這個消息后,程家人都松了一口氣,接下來可以過一段太平日子了。
很快暑假結(jié)束了,程秀菊和程素梅都回到學校,她們兩在一個學校念書,程秀菊上小學六年級,程素梅上小學三年級,兩人差了三歲。
新學期,程秀菊因為身高和期末考試墊底的緣故,被安排在了教室最后的座位,連同桌都沒有,不過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她往座位上一躺,翹著二郎腿,正好將墻壁當墊背,別提多舒服了。
上了兩節(jié)課,程秀菊不是趴在課桌上發(fā)呆就是偷看小人書,她一點都不喜歡學習。
課間的時候,大家都在打鬧,班主任李老師突然走了進來,示意學生們安靜下來。
大伙立馬回到座位上,齊齊看向門口,只見李老師身后站了一個男生,高高瘦瘦的,烏黑的碎發(fā),健康的小麥膚色,上午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優(yōu)雅的曲線,大家放佛看見了童話中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