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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與雙生花

第二十九章 花開

猛虎與雙生花 梨音夫人 4211 2019-05-14 00:44:30

  次日。

  小廝茗兒義憤填膺,“大郎是沒聽到外面怎么傳,大小還是個官兒呢,連我這種小廝都不如。七日前的蘇太君誕辰,本是何等熱鬧,出了這種事,連帶老夫人都面上無光,可憐老夫人一世清名,被不爭氣的孫女抹黑咯。至于穆家,嘿,旁人不說,那個大姑娘,只怕三五年是沒人敢上門提親了?!睋u搖頭,“別說貴人了,便是一般家世清白的,也不肯要個……”

  林北板著臉,“你倒清楚。”

  茗兒賠笑道:“人太多,瞞都瞞不住。京中多少年沒出這種事了,一下子就傳開了,還說萬歲爺爺定然會罰蘇家?!壁s緊補充道,“萬歲爺爺日理萬機(jī),再則聽聞蘇候又自己請罪了,蘇家既然知錯,大概會輕罰吧?!?p>  林北微微想想,“沒人說穆姑娘——穆家二姑娘?”

  茗兒飛了一眼,自然也是有的,不過瞧著主子昨日下午和穆家二姑娘說了半響話,今日問起又有偏頗之意,自己自然就瞞下了?!澳露锸鞘芪哪莻€,誰不可憐她……”看著大郎瞇起來的眼睛,只好老老實實道:“自然也是有的,二姑娘,也有說她脾氣太硬,半點不給蘇家穆家留面子。原本點到即可,鬧到這么大?!?p>  林北哼了一聲,“不知前因后果,一味抹稀泥,也是這些人的本事。穆二姑娘自幼被嫌棄,丟在鄉(xiāng)下十多年,沒人教養(yǎng)?;貋砭鸵龣C(jī)靈百變,脾氣柔和,面面俱到,分寸絲毫不差,便是有父母好好教育的,也未必做得到,何況她呢。說來說去,不怪作惡的,倒怪受委屈的。是非不明!”

  “是啊,他們糊涂?!避鴥盒挠衅萜荩瑑赡昵皠⒓遗畠鹤约翰灰?,還不是有人悄悄怪大郎心狠?

  林北吩咐,“這個月,娘親心情也是不佳,怕是對穆二姑娘也有些冷淡。你且找個機(jī)會給你姨說一聲,就道穆二姑娘可憐,讓她多看顧一二,不可說是我吩咐的,今日的事也不要亂傳?!?p>  茗兒笑道:“得令。小的一向嘴巴嚴(yán)實。只是……”

  “我方才瞧著二姑娘又去素心亭了,大郎既然覺得她可憐,去寬慰兩句也好。大郎讀的佛經(jīng)多,連鬼魂都能超度,何況人?!?p>  林北嘴角抽了抽,自己選的小廝,打死了換一個好費事……又去素心亭,莫非是,“糟了,我說看荷包。人家守信,我居然失信!”匆匆趕出門去。

  穆云舒的確是信人,眼看著到下午,便找出梭羅刺繡,帶著孫月又往素心亭去了。

  “昨日的管事陪著自己說了那么多話,還安慰自己,也是個好人。他若喜歡梭羅刺繡,送他一個也使得。是外面買的,不是自己繡的,倒也不算私相授受。沒準(zhǔn)是拿去送人,哪這個舊的還真不好,可惜又沒新的了?!蹦略剖嬉贿吺稚暇毩?xí)打結(jié),一邊想。

  林北其實從不討厭女人,他的脾氣和父親非常像。溫和,安靜,善待他人。有時又極固執(zhí),容易責(zé)備自己。只不過林越是溫和居多,而林北在生長的過程中歪了那么一點,整個人都被冷漠固執(zhí)掩蓋,但心還是好的。趕到素心亭,看見兩個小姑娘在打絡(luò)子,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失信于人心中很是愧疚,還好昨日也沒約定具體時間。林北看那梭羅荷包五顏六色,明亮艷麗,圖案有趣,繡技雖是一般,難得新奇。拿了一個金錠給穆云舒要買,反而把穆云舒激怒了。

  “不過半兩銀子的東西,還是舊的。昨日不過大家說得好玩,給你看看。拿著這么大錠金子,是施舍我么?”穆云舒這輩子,除了陸毓“賞賜”的金珠和金豬之外,就沒收過別人的東西。那是尊者賜不可辭,何況還有個藥引子在前。林北這么那一錠黃金出來買個舊荷包,救濟(jì)的態(tài)度太過明顯。“我雖是寄人籬下,卻不要這個……大不了我還可以回老家……回不去還可以做姑子去。要你好心?!?p>  穆云舒?zhèn)€子才到林北胸口,氣勢卻很足,畢竟慈縣長大,十來歲知道自己靠不住父母,便跟著學(xué)做生意,低買高賣的。慈縣人客眾多,南北聚集,她又不貪心,一年居然順風(fēng)順?biāo)馁嵙耸畞韮摄y子--維持華麗的生活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但若是跟隨孫嬤嬤一家,按農(nóng)家生活是足夠了。在她的心中,自己再加上做花箋的手藝,養(yǎng)活自己連帶孫嬤嬤是完全沒問題了。再加上陸毓給的金珠子打底--小姑娘畢竟沒真正當(dāng)家,晚后能不能每年都按以前那么順利的賺錢?如果孫嬤嬤和自己生病怎么辦?自然考慮不到。只覺得自己既有底子,有能生活手藝,又不是乞兒,林北卻明顯施舍可憐,心中一股怒氣,竟然是朋友也不要了。

  柳眉豎倒,氣沖沖的提起裙子便出了素心亭。

  林北一開口,也覺得自己確有不妥,再是好心,這么對一個客居別人家的姑娘,似乎帶著輕視的意味。急忙追出去拉住,“我又不知道一個荷包多少錢。荷包我要買回去細(xì)看,我素來喜歡各地風(fēng)俗,可惜總也去不了。你若有別的,可一并賣我,你說多少錢就多少。便按你在慈縣買賣算可好?你不占我的便宜,難道我又能仗著是朋友,就拿了你的東西占你的便宜么?”

  聽得朋友二字,穆云舒心中氣平了一點,還是不大高興,氣惱的板著臉走了幾步,這才轉(zhuǎn)過頭來,“你不是林家小廝?!?p>  林北笑笑,“自然不是?!眳s不敢說自己的衣裳是什么材料,“我素來喜歡穿青衣,你也不是第一個認(rèn)錯的?!?p>  穆云舒抿抿嘴,那么就是林家大郎了——看林北一副低聲下氣的樣子,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傲T了,聽聞你不大出府——還好不大出去,不然這樣子,公主俸祿再多也不夠你買荷包的。”說著就要笑。

  林北也笑笑,悵然道:“若我經(jīng)常出門,大約也不會不知價錢了。”

  穆云舒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慢慢渡步,“你還是個男兒呢……整日關(guān)在府中有什么意趣。你說喜歡各地風(fēng)俗,便是不能出京,去集市瞧瞧好。我在慈縣,原覺得慈縣往來已經(jīng)極多。到了京城才知道,什么叫夜郎自大,慈縣集市,連京中一層也不如。京中幾條街……”其實她也去得不多,都沒逛完,穆宗答應(yīng)帶她好好玩,但總是這邊應(yīng)酬,那邊盡孝,一直不曾兌現(xiàn)。穆宗是真忙,即便如此,穆云舒到底還是有幾分黯然。

  雖然自己也沒逛完,但也不妨礙在林北面前炫耀,“肌膚如玉鼻如錐,眼窩深陷綠幽幽,晚上見了怕不嚇一跳。梭羅族雖然刺著花紋,好歹也是大輝人模樣,沒那么嚇人。反正慈縣也就是南邊人士,我也不曾想過北邊還有這樣的,讀白樂天詩還在想,到底什么樣子……見了就知道。原來如此?!蹦略剖嫘πΓ肮话俾劜蝗缫灰?,見識見識,見了才識。你每日在家讀再多游記,不親自去瞧瞧也是枉然。不能出京,便是在集市瞧瞧也是好的。便說你的衣裳吧,什么衣料?說出來,沒準(zhǔn)也是鄒嬤嬤教過我的,可沒見過,我還不是把你當(dāng)下人?!?p>  見女孩子又笑起來高高興興的樣子,林北也忍不住搖搖頭,“絲經(jīng)布?!贝蛑饕庾屓硕嗨托┮铝舷懔衔耐妫埠米屌⒆右娮R見識。

  “果然。我真是個傻子。”穆云舒說著傻子,但并無傷心的神色。仔細(xì)打量一番,兩人又轉(zhuǎn)回素心亭。

  穆云舒繼續(xù)慫恿林北,“要說大輝京城,那真是八荒爭湊,萬國咸通。氣勢恢弘,富麗堂皇。要沒來,我是做夢也想不到的?!毕肫鹕暇┚喸煺哒橇直钡耐庾娓?,心中膽怯一下,然后又丟腦后了,還不忘拍個馬屁,“陛下果然,堯舜禹湯,文武成康。街上什么都有,不光是東西呀,矮小的倭人、又黑又廋安南人,又黑又胖的南蠻人,還有黃頭發(fā)的胡兒,黑皮膚的昆侖奴……”

  贊京都繁華的街景,硬生生插進(jìn)一句陛下圣明,林北險些被逗樂了,趕緊咬著牙才沒笑出聲來。聽著穆云舒嘰嘰咋咋,心中也不是不向往。

  “好奇就去看唄……順便也讓我瞧瞧。我在,家,也不好出門。其實方才我不過是說說,來京大半年,我不過逛了兩次街。我娘總是忙。在公主府,更不好自己出去,你要出門,好歹也帶我去瞧瞧。我可以扮作小廝——大家正好扯平。”

  林北只是笑笑不說話,小女孩兒嘰嘰喳喳,有陰謀也就是想出個門,很不讓人討厭。心中也可憐她有父母和無父母一般,很是溫和的順著她談笑幾句,也算捧場。

  穆云舒雖不是察言觀色的好手,但兩次林北都不回應(yīng),自然也就不再談此事。坐在亭子里,有點發(fā)愁,“昨日你畫的圓葉花真是好,你還要么?我?guī)砹恕灰蔷徒o我了啊。昨晚我仿著畫了五六次,怎么都不成,便是蒙著描紅都不成……我果然笨手笨腳。”

  看著就又要沮喪起來,林北安慰道,“我自五六歲,就有爹爹手把手教著寫字繪畫,后來,也有畫師教我。算下來我已經(jīng)練了十五六年,你才幾歲?年紀(jì)還沒我畫畫的時間長,就要和我一般,當(dāng)我十多年功底是白費的?”

  穆云舒想想也是,羨慕又崇拜的看著林北,“其實我浮水和打絡(luò)子還是不錯的……”心中有個念頭,卻又壓了下去,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是說不出口。

  林北笑道:“你臉上寫著,有事相求——何事,說吧。”

  穆云舒笑逐顏開,帶點諂媚的捧道:“人說林家大郎聰慧過人,果然如此。我,就是,進(jìn)了公主府,教我的嬤嬤也沒法子進(jìn)來,功課落下了。恩,哪個,林公書畫雙絕,若能指點一二……”

  “噗?!绷直睂嵲谌棠筒蛔?,掩面大笑起來,“好,好,好。你,林大郎,林公……”幾乎幾年沒這么笑過,揉著肚子道,“罷了罷了,你是第一尊我為林公之人,便是瞧這分上,我也應(yīng)下了?!?p>  看穆云舒滿面通紅,也就收了笑,正經(jīng)道,“只是晚后,稱我林兄,或是遲飛兄也就罷了……不然,叫師傅?!?p>  穆云舒原擔(dān)心林北嘲笑自己,見林北還是好脾氣的模樣,心中也暗暗詫異,外面以訛傳訛也罷了,連身為表兄弟的陸毓都說林北冷性情,也是怪。脆生生叫了一聲“師傅”,便將學(xué)藝之事定下了。

  林北先定了規(guī)矩,便要去書房給穆云舒找字帖畫筆,“便是你不找我,過些日子與公主熟了,提一聲,讓你的嬤嬤進(jìn)來,或者給你找兩個女師,也不是難事?!?p>  穆云舒輕輕笑笑,“公主為人是極和氣極細(xì)心的,連我用慣的人都讓我?guī)狭?。若還鬧著要這要那,連我自己也不好意思的。再說了,便是找女師……”吃住都在公主府,還有月錢,還去鬧著要女師傅,哪來這么大臉皮。

  穆云舒吸了口氣,笑侃道,“只怕也比不上書畫雙絕的,遲,飛,兄……”

  林北笑著搖搖頭,慢慢道,“過些日子,公主是定要給你找女師的。你莫要妄自菲薄,既然住在公主府,晚后就是從公主府出去的女孩兒。該學(xué)的,該會的,公主必然不會忘記。這個月,這個月,正是我爹娘成親的日子,又是我爹去世的日子,娘親每到此時,便心情郁郁,倒不是要冷落你。再過些日子,皇太孫生辰一過,我娘就該恢復(fù)精神了。頂多兩三個月,必然尋人教你,你啊,還不趁著嚴(yán)師未到,痛痛快快玩上兩個月。晚后可沒這么自在啰?!?p>  穆云舒點點頭,“我怕……我玩耍不起。勞煩師傅了,幾日指點我一會兒便好?!毖韵卤銕Я藨┣笾狻?p>  林北心中一滯,不由得又生出兩分憐惜,可憐她鄉(xiāng)下野生野長,老秀才處學(xué)了幾個字,奶娘處學(xué)了幾下刺繡,比那些從小就有女師、繡娘、娘親、教養(yǎng)嬤嬤精心調(diào)教的女孩兒差了不知幾許。十一二了才急急忙忙學(xué)人家早學(xué)過的東西,乃至人家耳濡目染自然就會的東西——還好這孩子心中明白。聲音便放柔了些,“放心,我瞧你人聰明著呢,還有幾年,慢慢學(xué),也不急這么一時半刻的。反正我也無事做,每日下午,逢雙日的下午吧,你來我書房,我雖不才,教你畫幾筆還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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