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蝕魂夜（十三）
長嘶破空，馬蹄聲轟如雷鳴。
慘綠的火焰沖天直上，鬼火席卷，一只只亡靈騎士狂踏而出，揮動戰(zhàn)戈長戟，立馬橫刀，威勢猶如山岳傾倒，正滾滾壓來。無論是誰，崔斯特也好，格雷福斯也好，或者盧錫安和靠在墻角的厄運(yùn)小姐，都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壓迫力。
赫卡里姆高高揚(yáng)起長戟，燃火的刀鋒呼嘯前指。
“殺光他們！”
金鐵交擊一樣的嗓音仿佛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頭，崔斯特和格雷福斯臉色大變，匆匆后退。就在他們之前立足的地方，燃燒著鬼火的刀鋒已經(jīng)猛地斬了下去，地面當(dāng)即炸開一個又一個深坑，碎石亂濺，帶著灼燒的痕跡，又覆蓋著冰冷的黑霜。
冰冷的火焰，人們通常這么稱呼它。
盧錫安一躍上了斷裂的房梁，又忍不住單膝跪了下去，手掌捂著胸口，嘔出大口的鮮血。
從他的指縫里也漸漸溢出鮮紅的血跡。
“該死的亡靈！”
格雷福斯的目光從盧錫安身上收了回來，他清楚地見到了盧錫安胸前多了一道附著著黑霜的傷口。
那些亡靈騎士的攻擊，盧錫安沒能完全躲過去。
“小心點(diǎn)，我現(xiàn)在只覺得手腳冰涼，連動彈一下都不能。”
盧錫安沙啞的聲音在他頭頂上響起。
格雷福斯沒有回答，只能舉起手里的佩劍，粗魯而又蠻橫地沖了出去。精致纖細(xì)的劍刃在他手里像是闊刀一樣，橫斬豎劈，沒有任何章法，盡管如此，但格雷福斯的蠻力卻帶來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那些亡靈騎士們，慘綠的鬼火凝成的亡靈騎士，它們根本不是格雷福斯的一合之將，纖細(xì)的劍刃也有著充足的韌性，可以讓格雷福斯更加隨意。
一劍劈過，亡靈騎士怒吼著消散。
又是一劍橫斬，亡靈騎士人馬分離，飄搖無蹤。
“暗影島的混蛋們，來嘗嘗老子憤怒的鋼劍吧！”
格雷福斯大吼大叫，一路橫沖直撞。
崔斯特也沒閑著。
他的身形游走在神廟邊緣，手里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一張張紅光熠爍的卡牌，然后精準(zhǔn)地甩向那些亡靈騎士。誰都看不到這家伙是怎么拿出那些卡牌來的，但魔法對亡靈從來都不會沒用。
一陣陣轟鳴響起，崔斯特的卡牌已經(jīng)摧毀了不知道多少亡靈騎士。
“殺了他們！”
赫卡里姆的怒吼又一次響起。
戰(zhàn)爭號角的聲音震蕩著整個神廟。
某個亡靈騎士吹響了鬼火凝成的號角，其他的亡靈騎士立刻變得瘋狂起來。它們像是一群瘋子，發(fā)動了毀滅性的沖鋒，向著格雷福斯和崔斯特而去，慘綠的火焰像是潮水一樣鋪天蓋地。
誰都不會懷疑，哪怕是壯得像牛一樣的格雷福斯也會在那樣的沖鋒里尸骨無存。
“圣光！”
盧錫安死死咬緊了牙關(guān)，不顧胸前還在噴血的傷口和浸透五臟六腑的冰冷，又一次舉起了雙槍。
璀璨的圣光當(dāng)即在神廟里四散炸開，無數(shù)刺眼的光線激烈掃蕩，凡是圣光觸及，亡靈騎士必定消散。但那些亡靈騎士的數(shù)量太多了，而赫卡里姆身上的鬼火也始終保持著高漲的模樣，一只又一只亡靈騎士從巨大的火柱里沖出，揮舞著戰(zhàn)戈長戟，襲殺而去。
“俄洛伊，你到底在干什么？！”
厄運(yùn)小姐嘶聲尖叫起來。
她鼓足了力氣爬起來，堪堪躲過一只亡靈騎士的沖殺，卻剛剛跑出兩步就踉蹌著摔倒在地。勉強(qiáng)爬起來的時候，那只亡靈騎士已經(jīng)來到她的身后，正高舉著戰(zhàn)戈，準(zhǔn)備要了她的性命。
格雷福斯和崔斯特也被亡靈騎士團(tuán)團(tuán)圍住。
“易朽的靈魂！墳?zāi)?，在召喚你們！?p> 赫卡里姆金鐵交擊的嗓音里滿帶歡愉。
他揮舞自己的長戟，燃火的刀鋒指向蜷縮在角落里的厄運(yùn)小姐。
“靈魂！”
“我說過，此地不歡迎死者?！?p> 俄洛伊粗狂的嗓門在這種時候顯得格外動聽，無論是即將受斬的厄運(yùn)小姐，或者被團(tuán)團(tuán)包圍，已經(jīng)遍體鱗傷的崔斯特和格雷福斯，簡直無異于仙樂。
蒼白的光線從神廟的中間四射開來，但凡光線所及之處，亡靈必定隕滅。
慘綠的火焰像是被擊潰的破布一樣抖落，包括赫卡里姆身上燃燒的通天火柱，直接被一道蒼白的光線攔腰斬斷。整個神廟都恢復(fù)了它原本該有的色彩，而不是被慘綠包裹。
俄洛伊那鐵塔一樣的身影陡然出現(xiàn)在厄運(yùn)小姐身旁，她手里正拿著那個酒桶大小的金色神像，然后狠狠地砸在那只亡靈騎士的腦袋上。蒼白的光芒瞬間穿透了那只亡靈騎士，露出藏在鬼火里的畸形的身體和丑陋的臉龐。
“這些易朽的靈魂，都是我的！”
赫卡里姆憤怒的咆哮猶如雷鳴一般。
但俄洛伊卻平靜得過分。
她轉(zhuǎn)頭看向赫卡里姆，下巴緊繃，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宛如粗纜，汗珠如小溪一般滾落她的面頰，蒼白的光線正縈繞在她的全身，手里的金色神像也濺射著光芒。
“并非如此。此處是娜迦卡波洛絲的宮邸，而她正與死者對立。”
俄洛伊冷笑一聲，抬腳走向被團(tuán)團(tuán)包圍的崔斯特和格雷福斯。
就像之前一樣，黑霧和鬼火根本沒法兒阻攔俄洛伊。
那些亡靈騎士們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或者應(yīng)該用冰遇到了火來形容，因?yàn)樗鼈冋嬲媲星械貜拇匏固睾透窭赘Ｋ姑媲跋诹?，一點(diǎn)兒痕跡也沒能留下來。
“感謝胡子女士，我是說，感謝娜迦卡波洛絲，感謝真者祭祀?！?p> 崔斯特正躺在地上，躺在血泊里，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那些傷痕的周圍像是燒焦了一樣，又沾染著黑霜。即便如此，他也不忘開個玩笑，盡管這并不好笑。
格雷福斯好歹還能坐起來。
但俄洛伊根本沒空理他們，她已經(jīng)解決了這些亡靈騎士，然后轉(zhuǎn)向赫卡里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原本鐵塔一樣的身材頓時顯得有些渺小了。
作為亡靈騎士的統(tǒng)領(lǐng)，赫卡里姆有著更強(qiáng)的力量，他用長戟劈碎了迎面而來的光芒，巍然不動，鬼火森森。
“死靈必會得償所愿。”
赫卡里姆垂下長戟，正對著俄洛伊的心口，殺機(jī)噴涌。
胡子女士的真者輕輕搖頭，回報以嗤笑。
“你擋不住我！”
赫卡里姆舉起長戟，憤怒讓他身上的鬼火再次高漲。
但俄洛伊像是看不到一樣，自始至終都沒有過任何慌亂，眼神里滿是輕蔑。
“聾如死人?！?p> 她笑了起來，身上的光芒漸漸壯大。
“我何曾說過要擋住你?！?p> 厄運(yùn)小姐，崔斯特，格雷福斯，還有跪在房梁上的盧錫安，他們都看到了，那座扭曲的雕像正籠罩在奪目的光華里。白光從它的表面流淌出來，經(jīng)過的地方?jīng)]有半點(diǎn)暗影膽敢停留。蒼白浪涌向前，他們都禁不住閉上眼睛，以免被刺瞎，而黑霧則是不斷地被剝啄消散，漸漸露出藏匿其中的畸怪惡靈。
那些刺眼的白光將長年詛咒它們的可憎魔法凈化殆盡。
終于擺脫了束縛的亡靈們，喜極而泣。
光芒沿著破敗的墻壁擴(kuò)散開來，所有人都浸沒在其中，但崔斯特他們卻忍不住發(fā)出一陣壓抑的痛呼——伴隨著那道光芒的是一股洋溢著生命氣息，它緩緩地穿過了所有人的身體，驅(qū)散了那些麻木了手腳的冰冷，疼痛的感覺緊隨而至。
“娜迦卡波洛絲的光芒也在指引著你的自由，赫卡里姆?！?p> 俄洛伊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但赫卡里姆卻拒絕接受這份自由，他揮舞著長戟，刀鋒斬向俄洛伊的脖頸，但光芒卻猛然洞穿了他的鎧甲。
赫卡里姆痛苦地咆哮起來，在灼熱的炙烤中一頭栽倒在地。一個騎士的光影從他體內(nèi)浮空而起，像是同一塊幕布前互相對應(yīng)的兩幅畫像，在燭火里輕輕搖曳——那個騎士身著金銀盔甲，一張年輕的英俊臉龐上是一對驕傲的深色眼睛，似乎正有無盡的光榮在未來等待著他。
俄洛伊的眼神微沉。
“破敗王朝的余孽，沒資格得到救贖！”
她已經(jīng)動了殺機(jī)。
但赫卡里姆卻在俄洛伊對他執(zhí)行死刑之前就已經(jīng)爬了起來，大吼著沖出神廟，卷起一陣黑霧滾滾。
他的亡靈騎士們紛紛狼狽逃離，一大叢殘破不堪的靈魂拖著尾跡跟著它們一同消失。
黑霧節(jié)節(jié)敗退，卷起所有驚悚的亡魂匯成一團(tuán)混沌的風(fēng)暴。失控的死者們互相啃食，有些自覺化進(jìn)了白光，而有些則掙扎著想要逃離。
娜迦卡波洛絲的光芒如同黎明般溶進(jìn)了比爾吉沃特。所有人都被如此美妙的景象折服——如同風(fēng)暴過后的第一縷陽光，或是苦寒冬日里的第一絲春意。
包括崔斯特他們。
但緊隨而至的一聲刺耳的尖叫卻讓崔斯特和格雷福斯臉色大變。
他們顧不得身上正在承受的疼痛，猛地沖出了神廟，盧錫安也是。
當(dāng)他們來到神廟的門外，扒著欄桿瞧過去的時候，正見到赫卡里姆的黑霧卷起了藏在亂石縫隙里的安妮，帶著她一起想遠(yuǎn)處退縮。
蘇木也沒了蹤影。
“該死的混蛋！把安妮還回來！”
格雷福斯失控地大吼大叫，但俄洛伊卻為此付出了更為真切的行動。
她那鐵塔一樣的身材高高躍起，手里的金色神像猛地砸在地面上。整個比爾吉沃特都瘋狂地顫抖起來。無數(shù)只觸手從海里高高揚(yáng)起，掀動波濤洶涌。那些觸手看上去像是章魚觸手一樣，瑩潤的綠色，通透而又玄奇，巨大無比，就連比爾吉沃特最高的山頭都顯得矮小了許多。
“不知悔改的亡靈！”
俄洛伊憤怒地大吼，手里的神像又一次砸在地上。
那些觸手立刻扭動起來，繼而瘋狂地蔓延，抽打，把包裹著赫卡里姆的黑霧盡數(shù)抽碎。
可怕的嘶吼從遠(yuǎn)處傳來，安妮的身影也從半空跌落下來，被一只觸手接住，安全地送到格雷福斯面前。
她的手腳不知道被誰綁了起來，嘴上也貼著黑色的膠帶，早已經(jīng)嚇得昏死過去，小臉蒼白，卻好在安然無恙。
“讓他逃了?！?p> 俄洛伊不甘地咂了下舌頭，將神像收起，那些巨大的出手也都適時消散。然后盤坐在地，滿臉的疲倦，滿身的虛汗。
天邊迎來了黎明，蝕魂夜結(jié)束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格雷福斯也松了口氣，他懷里抱著已經(jīng)松綁的安妮癱坐在地上，眼眶通紅，整個人都在一抽一抽的，險些哭出聲來。也就只有安妮才能讓他變成這幅模樣。
神廟里那些見到這一幕的家伙們也都開始了大肆的歡呼，俄洛伊的神威讓他們更加堅(jiān)信了娜迦卡波洛絲，也就是胡子女士的強(qiáng)大。
盡管現(xiàn)在的俄洛伊很虛弱。
只有崔斯特和盧錫安的臉色像是死人一樣難看。
他們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甚至捏扁了手里的欄桿...
可惜，無濟(jì)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