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左江審訊宋依,讓宋依大開眼界。
“你認識死者?”
“是?!被卮鸷芸?。
“你熟悉死者?”
“是?!?p> “你喜歡上網(wǎng)?”
“是?!?p> “那晚,你在會所里見到了他?”
“是?!本徛?p> “你在吧臺見到了他?”
“不是?!笨焖?。
“你在舞池見到了他?”
“是?!本徛?。
“他很高?”
“不是?!?p> “你們面對面跳舞了?”
“是?!本徛?。
“你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過他的不良新聞?”
“是?!笨焖?。
“你通常對見過一面的人,會有印象?”
“不是?!?p> “即使你不認識齊聲,但你在網(wǎng)上見過他的照片?”
“是?!本徛?。
“所以,不管你是否印象深刻,你在舞池看到他的時候,知道他是齊聲?”
“......是?!?p> “他死后你關(guān)注了網(wǎng)上的信息?”
“......是。”很慢。
“鑒于他以往的行徑,你覺得他死不足惜?”
“......是?!?p> “你見過兇手?”
性質(zhì)直接由不配合作證變成隱瞞包庇?
宋依愣住。
宋依臉色發(fā)白,緊緊抿唇,沒回答。
死一般寂靜的室內(nèi),只有左江手指輕扣桌面的清脆聲。
之前左江就分析過,毒殺齊聲的兇手,未必當時就真的沒有人看到,只是可能因為齊聲本身名聲和脾氣不好,所以人們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tài)度,視若無睹。
左江拉了張椅子坐在小眉身旁:“截一下這個時段進入洗手間的人的圖像,看看能鎖定他們的身份嗎。”
小眉找了好幾個視頻,截了幾十張圖,做了點技術(shù)處理,最終還是因為清晰度和視頻拍攝角度的問題,找不到清晰的人物圖像。
……
今年樽城的雨水比往年多。五月初,天空意外的湛藍。
雨細如江南,院子里櫻花打落一地。煮一壺茶,南桑抱著平板電腦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
電話叮鈴鈴地響。
她趿上拖鞋,從藤椅里起身,手里托著平板,接過電話歪頭夾在耳邊,散漫道:“你好?”
那邊似乎略感意外,頓了一下,嗓音很輕:“桑桑?”
她心跳一磕,或許因為電話,他的聲音格外溫柔,說著她的名字。
窗外,清風吹過櫻花樹梢。她不咸不淡的:“你找木子?”
“是,我有事情要與她說。”南桑蹙眉,木流嵐從來不會忘記約定的,這次怎么忘記了?
“他不在,你有事情可以讓我轉(zhuǎn)交給她?!彼胍膊幌耄w快地說。
那端陳天南的聲音頓了頓,似是有些吃驚,半晌才說:“桑桑,最近身體還好嗎?我托人送去的那些營養(yǎng)品,你有吃嗎?還有,醫(yī)生囑咐你吃的藥要按時吃,要按時去醫(yī)院復查……”
陳天南絮絮叨叨的聲音還在持續(xù)不斷地從聽筒里傳來,南桑有些恍惚,感覺又回到了童年的時候,陳天南會打越洋電話過來,只是為了給她講睡前故事……
南桑有些不忍心打斷陳天南的話,由著他說完了,那端陳天南也是有些意外,要不是聽筒里的平穩(wěn)的呼吸聲,一度讓他以為電話早就掛斷了。
“你還有事嗎?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掛了。我還有事情?!?p> 陳天南聽到她這樣說,忙說:“沒事了,我再給木子那丫頭打電話就好了?!?p> 陳天南開了一天的會,很累了。很想到家喝一杯參茶,好好的休息一下。聽到南桑的聲音,他突然感覺一身的疲憊都褪去了。
甄意用木棱把窗戶撐開,把書房里的茶具搬到窗前,茶壺里換了水重新燒。
布置好一切,落地掛鐘指向三點。煮水器里的水安分而緩慢地升溫,院子里有雨后的清香。
鐘擺“咚”地敲,雄渾厚重的聲音在別墅里回蕩。南桑從書本中回過神來,四點了。鐘聲才落,窗外“吱呀”一聲悠揚,有人推開了院子濕漉漉的柵欄門。
南桑探頭看。池墨進了院子,立在柵欄邊拿手帕擦手。打黑傘的隨從鉆進車里,木柵欄的另一端,沒跟進來。
天空中還飄著雨絲,往他身上飛。他穿了一件海軍風的黑色薄風衣,衣領(lǐng)料峭地立著,看著更顯挺拔。
南桑起身去開門,拉開門的瞬間,他剛好走上石階來到門口。南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他請進屋里來。
“你繼承了南夫人的茶術(shù),做的很好?!?p> 她垂著眸,素手纖纖,茶匙將茶則中的茶葉撥入茶漏,看了池墨一眼,有些許驚訝,上次左江喝她泡的茶,確不是這樣說的啊,“難得聽你夸獎我。”
“這次回國也是來監(jiān)視我的嗎?”南桑直接點出池墨的用意。
池墨也不惱,只是低著頭,茶杯里的茶香裊裊地傳出來,他的黑眸深深,靜靜看她半秒,云淡風輕道:“桑桑,文遠去找會長了。”
“哦?是覺得我這個大小姐怕是完不成事情,免得把他也搭進去嗎?”她聲音輕軟,嘲弄的意味卻明顯,“會長怎么說的?答應他了?”
他慢慢飲一口茶:“桑桑,你明知道結(jié)果的,豹哥的事情我已經(jīng)替你處理妥當了,桑桑,你記住,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的利益,當然了,你的敵人也會是整個陳門的敵人?!?p> “那就是拒絕了?”她克制著欣喜,微笑適度,像談判專家,“又是這句話,當年就是因為這句話,我媽媽遠走美國,而我隱姓埋名生活在這冷冰冰的樽城,就是因為我們曾是陳天南的家人,你知道我有多么恨嗎?”南桑拿著茶杯的手指泛白,手中的茶被她一飲而盡。
“是我欠了你。是我當年沒有保護好你,可是從沒有人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說會長的壞話,而且是為了另外的男人,”池墨笑了笑,沉默了會兒才繼續(xù)說,“我小孩子的時候,常聽會長說,人會墮落,只是因為心里的執(zhí)念太強烈。他們很喜歡用一個詞,”他的聲音停頓,“心念成魔?!?p> “心念成魔,”她喃喃著,“很有意思的詞?!?p> 池墨總會說出一些話,讓人覺得他其實,并不是表面上的這個樣子。這個男人,手拿屠刀,卻總能說些佛家典故。
“有意思嗎?”他笑,“聽過佛祖的故事沒有?釋迦牟尼為人時,曾在菩提樹下,向東方結(jié)跏趺座,對世人宣誓若不能悟道,就永遠不會起身,”他在茶杯里重新倒了一杯茶,繼續(xù)說:“后來,他周身涌現(xiàn)祥光,魔王怕他真的成佛,就讓三個女人來誘惑他,這三個人分別代表著樂欲,貪欲和愛欲。后來都被釋迦牟尼識破,化出了真身?!?p> “真身是什么?”
“骷髏,一切欲念,都是沒有血肉的骷髏?!?p> 南桑閉上了眼睛,許久,她睜開眼睛,看著池墨包里那根萬年不變的鞭子,眼神里滿是悲哀,自嘲道:“哥,你手中這根鞭子終有一天會落在我身上。”
聽到她的話,池墨的心揪得疼。他的眼黑白分明。有些話不用她說出來,他心里也分分明明的,許久,他才輕聲說:“桑桑,放下你的執(zhí)念,成全你自己?!?p> “這份執(zhí)念,是支持我活下來的理由。”
……
晚上喝酒的時候,許是喝多了,池墨竟然想到了季懷遠。
池墨柔涅著眉心。
季懷遠。他一直說不出對這個人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不討厭,可也絕說不上喜歡。隱隱約約的,總覺得有哪兒不對盤。
其實季懷遠也是,從來沒有真正屬于他們這個圈子。同其他人,至多是客客氣氣。可是就這么個人,讓陳天南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南桑,戀的癡迷、狂熱、義無反顧。讓他們所有人都吃驚都感嘆,都覺得不可思議。
正是他,讓池墨頭一次知道,南桑已經(jīng)長大了;也正是他,讓池墨知道,南桑是懂得愛的——就算她的戀愛,被絕大多數(shù)人激烈而且堅決的反對著。在眾口一詞的反對聲里絲毫都沒有動搖的南桑,在季懷遠無聲無息的利用之后,所有的堅強和勇敢,轟然倒塌。
他親眼目睹了那個過程。讓人心疼又心悸。所以同樣是他,讓池墨知道,一個男人,可以把一個女人由怎樣的熱烈,變成怎樣的冷漠。
……
pontos會所以奢華尊貴立足樽城,這里不乏有錢有權(quán)的人士,這里也多的是艷光四射的女子。
左江今天是以左氏集團的少東家的身份出現(xiàn)在這里,他身旁的是當前左氏集團的副總左亦,也就是他的堂哥。
里面人更多。
有些熟面孔,但多數(shù)他并不認得。
不停的有人過來和他寒暄,向他問候。
左江乖乖的配合著左亦。什么時候該笑,什么時候該點頭,什么時候該回應……漸漸拿捏的很好。
人人都說,左氏的少東家無疑是左老爺子出色的接班人。
聞言,左江看著左亦,有些尷尬,左亦從侍從手里換了一杯香檳,說:“阿江,你沒必要這樣,我現(xiàn)在在集團也是迫不得已,你要是真覺得不好意思,你就早點回來接你父親的班,這樣我還可以早點實現(xiàn)我環(huán)游世界的夢想。”
左江好笑的看著他,順手也拿了一杯。
左亦也笑出來。
人們都傳言左氏集團因為接班人的人選內(nèi)里明爭暗斗,可不曾想到這樣被人們趨之若鶩的身份,左江是不喜歡的,左亦也是。
左江抬頭就看到南桑正低頭靠在欄桿處對著他笑。南桑此時身上是一件玫紅色的長裙。采了旗袍的元素,小立領(lǐng),包肩,柔軟的綢子熨帖在身上,襯出她那姣好的身段;自腰部往下,長長的裙裾拖在身后——此時的南桑,整個人艷光四射,又十分的優(yōu)雅。
左江走上去,伸手摟過她的腰,南桑笑著說:“怎么?左小老板也來了?”喝了香檳的緣故,她桃腮微醺,星眸閃爍,看上去,有說不出的誘惑。
這樣的女人,不帶出來就罷了,帶出來,可一定要看好。
左江想到這兒,不由得又笑了一下。
左江看著南桑此時站的地理位置正是監(jiān)控里宋依站的位置,抬頭看去,并沒有看到走廊里的監(jiān)控,這里確是監(jiān)控的死角,所以若是宋依死不承認的話,他就得從別的地方下手了。
“我們是不是可以去坐一下?”她的腳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到麻木。
左江皺眉看了眼她腳上的銀色高跟鞋,摟著她腰的那只手不由得用了力,虛扶著她,走進了左亦在會所的包房。
南桑坐在沙發(fā)上,左江緩緩地在她身前蹲下,他脫下她腳上的鞋子,用手掌很輕很輕地揉她的腳掌。
阮歸他們知道,認識左江的人都知道,他有潔癖。不吃別人碰過的東西,食物也好,水也好。
任何一點臟東西都不想碰的左江,在這一刻,用手握著南桑鞋子底下的那一面,手掌被鞋周圍一圈邊緣沾上灰,也毫不在意。
他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捏著她褪下高跟鞋的腳掌。
“不痛——”
“不痛了——”
就像念咒語,他反復咀嚼,不停重復這幾個字。
南桑今晚來會所是要見文遠,可是從她來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左江,那個站在人群里閃閃發(fā)光的男人,他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西裝,就只站在那里,就已經(jīng)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她給木流嵐打了電話,讓她代替她去見文遠,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她和文遠有聯(lián)系,或許是心虛吧?
從她耳側(cè)看下去,是一段柔白細膩的頸子,被玫紅的綢衫襯著,白的更白,紅的更紅,有點兒驚心動魄的美。讓人忍不住嘆息。
想到這里,他又皺眉?!跋麓尾灰┻@么高的鞋了,我會心疼。”
此時兩人的姿態(tài),又自然又親昵,看在人家眼里,該是多么的琴瑟和諧、如膠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