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們那個傷藥，都拿出來。車夫呢，人咋沒影兒了？”
齊氏風風火火嚷了一串，又去扶婆婆。
“娘您別急，有傷治傷，二弟會沒事的?！?p> 老齊氏還沒說話，趙氏瘋了似的從外頭沖進來，赤紅著雙眼奔著西廂房就去了。
“錢呢？錢呢？”
她喃喃自語翻箱倒柜，就差鉆床底下扒拉耗子洞了，愣是一個銅板沒找到！
趙氏失魂落魄地站了站，猛然夢醒似的，恨恨罵起沒良心卷走一家子財物跑了的四丫頭。
不對，那個養(yǎng)不熟的不是她閨女；
她的親骨肉帶著幾箱子好東西回來了！簡直就是及時雨！爹娘的貼心小棉襖！
“閨女！閨女快救救你爹！你爹腿斷了，流了好些血，得趕緊送去瞧大夫，耽擱久了會沒命的！”
“你有錢是不是？快拿出來，快呀！”
趙氏淚眼婆娑六神無主，倆腿軟得站不住，膝蓋就要往下彎！
明月華兩眼一瞇上前一步，看似要扶趙氏，實則暗暗運足力氣，以掌為刃砍向趙氏后頸。
真要受了親娘這一跪，她的名聲也毀干凈了，以后不用在大越做人了。
“她昏倒了?！泵髟氯A狀似驚慌地喊。
“救……”趙氏兩眼一翻，軟倒下去。
明月華虛弱地驚呼一聲，虛浮無力沒扶住人，自己也軟軟倒向九紅懷里。
“小姐！”九紅牢牢抱住她，腳下看似慌亂地趁機狠踩了趙氏一腳，卻沒敢叫人發(fā)現(xiàn)。
小姐長這么大，沒受過趙氏一口吃食一根線！她卻張嘴就討要小姐的梯己，臉怎么這么大呢！
“九紅，快拿錢救人，快?！?p> 明月華氣喘吁吁，實則重心穩(wěn)穩(wěn)站著，沒有壓到小丫頭，也沒有碰到背后傷口。
“小姐！”
九紅撅著小嘴，滿臉不樂意。
“人命關天，聽話，快去拿錢。”
明月華輕捏了小丫頭一把。
古代醫(yī)療條件差，一個小小的傷風感冒都可能要人命，何況這么嚴重的外傷。
現(xiàn)在真不是計較些許身外之物的時候。
“你也不希望，你家小姐是個見死不救的冷心冷肺之人吧？”
明月華好聲好氣解釋，又輕推了小丫頭一把。
“快去。”
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大問題。
她大張旗鼓地帶了打眼的箱籠回來，不是不懂得財不露白的道理偏要炫富，更不是想花錢買親情。
她的本意其實挺簡單。
世人有先敬羅衣后敬人的通病，她一是想給人留下一個尊貴不可輕忽的第一印象，為以后爭奪話語權(quán)造勢；
這第二嘛，則是想利用這點子財物當試金石，甄別下明家人乃至族親，甚至村子里其他人家的態(tài)度品性，方便她以后見機行事。
奮斗不是一句空口號。
萬事開頭難，更得慎之又慎，知人善用是門大學問，偏偏是她的短板。
她也只好不得已使些小手段，慢慢摸索著石頭過河。
目前看來，村子對外還是挺團結(jié)的，搶水干仗悍勇無畏；只要摸對路子，未必不是可用之材。
明家她也大致滿意，婆媳妯娌相處得還算不錯，家風算得上清正，各人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無傷大雅。
且再看看吧。
而她這些不算很隱晦的小心思，并沒有跟九紅說透。
不是擔心會破壞自己的善良形象什么的，而是她在有意鍛煉小丫頭。
九紅自打出京，戾氣便有些重，說話行事偏于刻薄。
小丫頭遭受打擊，缺乏安全感她可以理解；
但不能由著她長歪，變得憤世嫉俗，逮誰都防著。
那樣路只會遠走越窄。
九紅是她的心腹，必須盡快成長起來，獨當一面。
孤兒院里獨自成長起來的明月華，理所當然地沒有把話掰開了揉碎了喂給九紅，而是放任小丫頭自己去想通。
她自己就是這樣長大的，九紅當然也可以。
至于裝病嬌嘛，就更好解釋了。
一是示弱試探明家人的憐憫心，也顯得她養(yǎng)得嬌貴不是？不能像對鄉(xiāng)下野生野的村姑那么隨意粗魯?shù)卮?p> 同時也是一道考驗，她身子弱還帶傷，需要藥材補品養(yǎng)著，要看看明家人舍不舍得給她花錢。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明廣義重傷，需要錢治傷，考驗她良心的時候到了。
她當然不會漠視人命，不假思索地做出選擇。
只是九紅顯然沒有領會到她曲折的心思。
小丫頭氣哼哼扶正她，從懷里掏出荷包，直戳戳杵到老齊氏跟前。
“老夫人，您也看見了，我們小姐身子弱，平常也得大把銀錢將養(yǎng)著；這說是借的銀子，其實借的是我們小姐的命！”
“我們小姐心善，最見不得人受苦，可你們也不能拿好心當欠下的?！?p> “別說先前那個滴血認親沒成，就算真成了，也沒有逼著自家骨肉以命換命的道理吧？”
“更何況，你們還欠著十四年的養(yǎng)育之恩沒還呢。做人不能太過分，您說是吧？”
老齊氏伸手來接荷包，眼底一片復雜。
滴血認親沒成嗎？可她看見的那張臉，明明跟老二兩口子一個模子扣下來的！
是了，人家左相府里金尊玉貴養(yǎng)出來的嬌小姐，這是嫌棄他們家是拖累，不想認親，拿錢買斷生恩呢。
老齊氏心里雖然不是滋味，可兒子危在旦夕，這錢燙手她也不得不接。
老人家久經(jīng)世事，心里自有一桿秤。
眼前這個新孫女雖說是自家骨肉，可病懨懨嬌滴滴的，他們家確實養(yǎng)不起。
不如還送回左相府里，起碼能活命，以后說不定還能說個好人家，享一輩子福。
都是至親骨肉，養(yǎng)不養(yǎng)在膝下的不重要，能活得好是真！
老齊氏暗嘆一聲，順著傲氣的小丫頭話音兒接茬，把滿腹心思都收起，滿臉皺紋更深了。
“老婆子人雖然不中用了，可一雙眼睛還沒瞎，記著你們的好，放心?！?p> 九紅卻又反悔似的把手收回去，解開荷包口的系繩，似琢磨了一下，掏出一塊約莫二兩重的碎銀子遞過去，鼓鼓囊囊的荷包明顯癟下去一塊。
“俗話說升米恩斗米仇，咱們又非親非故的，萬沒有傾囊相助的道理，我們小姐的銀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喏，這些先拿去用?！?p> “這里不是京城，藥材該沒那么貴才是。先買回兩副藥吃著，剩下的你們自己想辦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