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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樓

第九章:七星指天險,飛虎問將軍

滄海樓 寒江叟 3753 2019-05-11 17:13:37

  三人依次從車廂中鉆出,這輛駟車停在一條寬闊平整的官道上,道旁是兩列筆挺如矛的白楊樹,巴掌大的楊樹葉已有近半轉(zhuǎn)黃。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山茶花香。

  白楊林往北,便是一座高山。山如擎天玉柱,蒼白色的山石上鋪滿青苔,千丈高峰直插云霄,霧靄如輕紗般披在半山腰,宛如一位白衣綠裙的大家閨秀——這便是號稱“天下第一險峰”的摩崖嶺了。

  “高絕卻不險惡,清朗而不頹敗。真是好一座摩崖嶺,不愧號稱天下第一險峰?!标惪喝滩蛔≠潎@道。

  歐陽乘風將巨闕斜于背后,說道:“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摩崖嶺的險只有身在其中才可體會?!?p>  陳亢卻循著花香望去,只見白楊樹下盛放著一叢山茶花,一朵七瓣,紅白相間在風中輕輕搖擺。他不禁疑惑道。

  “這是紅七星?”

  喬岳蒼雖不知陳亢為何如此矚目一叢野花,但他也很快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不妥,“紅七星”是山茶花的一個花種,但大多生長于盤龍江以南,似這般盛開于江北的便極為少見了。他搖了搖頭說道:“紅七星花色嫣紅,而這朵山茶花的花色卻是暗紅與白。這不是紅七星,而應該是白七星。”

  “這抹暗紅也不是花色,而是血色?!睔W陽乘風在一旁補充道。他彎下腰,伸手撫過片片花瓣,雙眸中掠過猶疑之色,突然向后躍出一丈余遠,剎那間巨闕出鞘,揮出一道如瀑布般的劍光。

  巨闕劍長四尺,劍鋒寬逾掌半,劍尖處有一個錢眼兒大小的缺口——此即劍名“巨闕”之因,劍身深沉厚重,古樸而嚴肅的紋路篆刻于上,軟鎏金劍格,沉香木劍柄,似有一股磅礴浩蕩的劍氣內(nèi)蘊其中,不愧是江湖名劍錄中位列三甲的“巨闕”。而江湖中能以巨闕揮出如此凌厲劍光者,也不過“萬劍歸宗”歐陽乘風一人罷了。

  “‘逍遙九劍’的第三式:擊水三千。這是金不換的劍招?”金小王爺以“逍遙九劍”聞名于天下,江湖人稱“逍遙王”,他的劍招喬岳蒼自然可以一眼識出。

  “不錯,他便是以一招‘擊水三千’結(jié)果了蛇蝎雙煞的性命。”收劍還鞘,歐陽乘風喃喃自語道。

  “何以見得?”

  “是這朵花上的血痕?!彼粗菂灿诎讞顦湎马б馐⒎诺摹鞍灼咝恰闭f道,“它的形狀與深淺已經(jīng)足以告訴我答案了?!?p>  雖然歐陽乘風所說的話玄而又玄,但卻不容陳亢與喬岳蒼不信。皆因他是七劍之首,更是天下最懂劍器之人。

  “看來玄野的那條消息所言不虛。”喬岳蒼思索道,“可如此以來,此事的疑點倒更多了。蛇蝎雙煞十八年前便與金小王結(jié)仇,為此他們不得不埋名江湖十八年,如今居然主動于摩崖嶺下伏擊金小王,這太不合情理了?!?p>  “不錯,家父也曾對我提起此事,可蛇蝎雙煞的隱匿手段高明莫測,即使以滄海樓之通天手眼也難尋其蹤。這樣的殺手一向講究一擊不中便遠遁千里,又豈會自做盤中餐送上門來?”陳亢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十八年前那場瘋狂追殺,但卻早有耳聞,因此說起來也是頭頭是道。

  歐陽乘風抬首望山,眼神極為復雜,“隨我上山罷,雪廬中自有你我想要的答案?!?p>  “歐陽兄先行引路便是?!眴淘郎n輕輕頷首,他對山上的情形也是頗為好奇。

  “摩崖嶺號稱天下第一險峰,又豈有道路可以通向山頂?更無須我來引路,你我各憑輕功提縱攀越便是,只是這山高路險,需要格外小心留神。如今天方孟秋,余溫尚在,我們可以由山南雪薄處上山?!睔W陽乘風一邊說著,一邊已經(jīng)把胸前的十字盤扣扎牢,便要準備施展輕功了。

  “且慢?!标惪和蝗婚_口阻攔,“前輩言下之意是只能以輕功登上摩崖嶺?”

  “不錯,必須施展輕功?!?p>  “別無他法?”

  “別無他法?!睔W陽乘風覺得有些蹊蹺,劍客望向喬岳蒼,發(fā)現(xiàn)他此時的表情也有幾分不自然,卻不知是所為何事。

  “以前輩的輕功身法,欲登此山是否如掌上觀文,探囊取物?”

  “我的輕功雖比不上蔚七弟,但欲登此山還是綽綽有余。”

  “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事相求?!标惪汗笆值?。

  “但說無妨?!?p>  “在下雖身在江湖,卻不會登萍度水、飛檐走壁。因此少頃登山之時,還要煩勞前輩與喬宮主在我身旁多多照應?!?p>  江湖中不會輕功者極少,輕功高絕者卻也不多。雖說歐陽乘風輕功江湖少有,摩崖嶺對他來說又是輕車熟路,但要想在登山之時分心照應旁人,便是沒了十成把握。他本想就此勸說陳亢回轉(zhuǎn),可既是借其駟車而來,這番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若是不愿答應,又忽然覺得陳亢思維跳脫如狐,任憑自己閱歷江湖幾十年也難以揣度其中真意,當下竟不由自主語帶譏諷:“小子,不怕我趁機對你施以毒手?”

  “在下既然敢以性命相托,自是不怕前輩暗下毒手。更何況前輩平生光明磊落,俠義心腸,乃江湖少有的正人君子,又豈會行此下作之事?”陳亢朗聲說道。這番話若是出自旁人之口,歐陽乘風會認為說話之人意在客套或是諂媚。可劍客卻并未從陳亢的眼中捕捉到這兩樣,他與陳玄野四目相對,自年輕人的雙眸中只發(fā)現(xiàn)了一樣情緒——真誠。

  說來倒也奇怪,有時千言萬語說地天花亂墜,卻抵不過一雙真誠通透的眼睛。歐陽乘風默然半晌,終是頷首說道:“那便抓緊時間罷,否則日落之前怕是難以登上山頂。”

  陳亢返回駟車旁,一邊把外搭的青布長衫脫去,一邊照應闞無言留下看守車馬。阿闞也不答話,只從車廂下摸出一柄板斧,橫在如同老樹根般遒勁結(jié)實的大腿上,斧刃蒼白而鋒利,映射出攝人心魄的寒芒。陳亢把長衫甩入車廂,布袍前襟掖在束腰麻繩內(nèi),身后不遠處的兩位大俠,此時目光盡被陳亢足下這雙鞋吸引了去。

  大凡行走江湖,足下所穿的無非快靴、灑鞋或麻鞋,若非行路輕捷便是堅實耐磨。而陳亢足下這雙鞋卻頗為與眾不同,靴面是青灰色犀牛皮鑲七顆銅釘,尖頭窄腰,靴底有三層如同野獸爪牙般的倒鉤。兩位大俠正疑惑時,陳亢的雙手也多了一樣物件——一雙寒光閃閃的鐵爪手套。

  看著兩位江湖前輩疑惑的目光,陳亢也忍不住笑了,說道:“在下不會輕功,又總不能掛在二位前輩的身上,只好提心吊膽地自做準備罷。這雙灑鞋名叫‘抓地虎’,這副手套則叫作‘爬山虎’,實乃翻山越嶺之利器。不過此山勢險,登山時還請前輩左右護持?!?p>  摩崖嶺高千余丈,正如歐陽乘風之前所說,它的險惡只有身在其中才可體會。當陳亢一步一步把自己的身體懸掛在半山腰時,他才忍不住由心中暗發(fā)感慨,這“天下第一險峰”的名號當真是名副其實。那些遠看如綠紗裙一般清麗養(yǎng)眼的青苔,此刻成了他登山途中最陰仄難測的陷阱,縱使“爬山虎”指刀鋒利,每上一步也須小心謹慎。而比起濕滑又冰冷的山巖,懸掛于半空中的進退未知則更加令人生畏。每向上一步,就意味著離平坦踏實的大地更遠一步。漸漸地,他沒有退路了。

  三百余丈過后,山風愈漸凜冽。

  歐陽乘風與喬岳蒼雖是當世豪杰,輕功絕佳,但也不敢有絲毫馬虎大意。閃轉(zhuǎn)騰挪之間,氣息與步伐調(diào)度配合并無半分疏漏。而陳亢就遠沒有這份自如了,酸脹感如暗流般漸次涌出,山風則如最刁鉆詭秘的尖刀,剖開皮肉鉆入肌理深處,誘導出更洶涌恣意的疲倦。陳亢望向歐陽乘風,張了張嘴,一句話尚未出口,便有一道聲音自耳邊炸響。

  “氣守丹田,切勿開口!”

  深沉而又嚴肅,這是歐陽乘風的聲音。

  可歐陽乘風的雙唇始終緊閉,并未開口說話;更是連看都不曾看過陳亢一眼。難道是登山途中山高風疾,自己耳鳴幻聽了?

  只是一閃念的功夫,兩位大俠已縱上一丈余遠。陳亢不敢多想,只得調(diào)息凝神,緊隨其后。

  又攀上百余丈,眼望見身前不遠處有一片緩坡。說是緩坡,也不過是亂石稀疏,山壁平整罷了,除去薄薄一層白霜,便只有幾株孤零零的荒草隨風瑟瑟。陳亢心中暗喜,若能在此處休憩片刻,后半段登山路途應能輕松些許。

  陳亢心中正在思索,忽覺左右肋下多了兩把鋼鉤,下一瞬整個人便如騰云駕霧般凌空掠起。他還未曾驚呼出口,一切就已塵埃落定。原來是喬岳蒼、歐陽乘風一左一右架住了自己,施展輕功絕技“鳳凰展翅”,不多時便越過那片緩坡,觸眼可及的是更加猙獰與嶙峋的怪石,掠過身邊的則是更加凜冽與陰寒的山風。

  “你……”陳亢只來得及擲出一字,那道深沉而又嚴肅的聲音再度回響于耳際。

  “堂堂八尺男兒,就只有這幾分氣力么?”歐陽乘風以一招“金雞獨立”站在亂石之上,雙眸冰冷酷烈如同云中盤旋的鷹隼,方才的話語中似乎更多了一絲輕蔑與不屑。

  激將法么?

  陳亢卻突然笑了。既非冷笑,亦非狂笑,而是如春風拂過湖水,柳葉墜落蕩開漣漪般,不瘟不火,不冷不熱。嘴角的弧度只是稍縱即逝,便繼續(xù)向上攀登。

  他向來冷靜縝密,平生極少與旁人置氣,又豈會被三言兩語勾出怒火。歐陽乘風所言極是,他便聽了——這倒使得歐陽乘風眼前一亮。不急不躁,知理懂節(jié),在如今的年輕人身上是極少見的了。

  日已西斜,天邊泛起一片淡金色。

  時下尚在初秋,山中卻已如深冬。遠天的暖色并不能帶來半點暖意,山風卷起碎雪,直往脖領、衣袖中跳躍穿梭。三人一言不發(fā),面色如霜,不敢有半分怠慢之心,他們都知道這是最后,也是最難的一段山路。

  “呼……”陳亢終于在日沉西山時攀上山頂?!疤煜碌谝浑U峰”摩崖嶺的山頂。

  此時此刻他只想翻身倒入雪堆,舒展又愜意地呼出幾口冷氣,任憑其凝聚成霜再飄落臉頰也與他無關了。

  可卻被歐陽乘風一句話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你若想當場暴斃,便躺下去罷?!痹掍h比山風還要直接刺骨。

  “他也是為你好?!眴淘郎n笑道,他的身上并無半點雪跡。

  “在下還不是那般不講理的人?!标惪阂残α耍贿叞央p手互相搓弄,為的是舒筋活血,不致令身體僵直冷硬;一邊問歐陽乘風,“前輩,此處便是泰阿山頂了罷?”

  “此處名叫將軍頂。”歐陽乘風點了點頭。

  “在下聽說有一處雪廬,乃是范前輩、殷公主之居所,不知可在附近?”

  “就在前面。”歐陽乘風抬頭一指,順著指尖的方向三人望去,卻齊刷刷愣怔無言。

  只見他們身前約五十步開外的雪地上,正并排插著六柄劍。

  六劍客的劍!

寒江叟

既已見到六劍客的劍,還怕見不到六劍客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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