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莫非想做梁上君子?”楊帆淡然回復(fù)。
“非也!在下只是來送張請?zhí)T了。”門外之人不在乎楊帆這等言語嘲諷,也是淡定自若的回答楊帆。
“雖然我見識淺薄,但也從未聽說過夜間送請?zhí)模 睏罘似饋?,想了想,還是將明玉放在床頭,趿上鞋就去開門。
門外的人當(dāng)然也聽到了楊帆的動靜,不過只是調(diào)整了一下姿態(tài),用一個稍顯恭敬的姿勢候在門口。
楊帆拉開門,看到的就是一個身著文士衫的中年,略帶恭敬的站在門口。
他雙手攏在袖中,似乎不在意這夏日的悶熱,頭發(fā)整理得很干凈,藏青色的文士袍別無配飾,看到楊帆開門,就抬手一拱,腰只是微彎,不待楊帆有所表示,便迅速挺直。
楊帆覺得有些好笑,對方身上給他的感覺就是帶有一種拘謹?shù)淖园痢?p> “欣聞宗師到訪岳州,特意奉上請?zhí)?,請楊宗師于明日君山之上會面!”來人語氣還算恭謹,但神態(tài)卻頗為自傲。
楊帆平日里是不計較這些的,不過當(dāng)面的這個中年人卻讓他感覺一陣不舒服:“哦?誰???”
對面的中年男子一愣,才明白楊帆問的是誰請。
楊帆這樣毫無禮貌的一問,讓他怒從中來,不過很快便隱忍下來,怒色在臉上一閃即逝,還是說道:“我家主人乃是狂瀾刀客冷江河?!?p> 楊帆一愣,看對方說話時臉色毫不掩飾的驕傲之色,這冷江河看樣子算是一方豪雄了,不過,他真不知道是誰。滿打滿算他踏入江湖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平常也沒人跟他說過這些常識。
不過他還是張口接話:“不知請我何事?”
“家主人曾言,最愛看的便是江湖代有人杰出,因此特請楊宗師明日于君山一晤。”中年男子此時都不再施禮了。在他看來,自家主人成名已久,作為刀客之中唯一的宗師,邀一個小輩而已,哪怕也是宗師,也不用太過拘禮了。
楊帆有些頭疼。本來還跟宋無奇約定了明日走街串巷,看能不能找出金沙幫的蛛絲馬跡,不過看著男子態(tài)勢,這冷江河可能很有江湖地位,不去也有些不好。
畢竟對方主動來邀請,雖然不太懂禮數(shù),讓人有些生厭??墒牵约捍朔律奖揪褪且娮R不同風(fēng)景的,就算不為看人,去看看君山也是好的呀!上次就緣慳一面,這時去看看似乎也不錯。
對方等的似乎都有些不耐煩了,正要開口說話,已經(jīng)打定主意的楊帆就點頭答應(yīng):“好,明日辰時,我定赴君山之約?!?p> 說完這句話,就想去宋無奇房間內(nèi)打聽下冷江河到底是何人。
那中年男子見楊帆答應(yīng),也不多說什么,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楊帆本身就因這男子態(tài)度,打定主意無視他了,此時自然不會多說什么。只是剛邁出去的腳又想起宋無奇本就重傷初愈,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休息了,不便去打擾,才趕緊停下腳步,回房繼續(xù)休息去了。
至于明日之約,是根本沒放在心上的。
次日一早,楊宋二人起了床,吃過早餐之后,楊帆才跟宋無奇提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楊帆沒想到,宋無奇聽到冷江河這個名字之后,居然異常激動,一再表示,那是目前江湖上絕無僅有的刀道宗師,是天下練刀之人追逐的目標(biāo)。
楊帆看他激動的不行,只好提醒他,宋無奇也是練劍的而不是練刀的。
宋無奇聽了之后更為激動:“你都不知道一位宗師意味著什么!我長這么大,都是聽著宗師們的事跡長大的!但是我到現(xiàn)在都沒見過一位活的宗師!馬上要見到冷宗師了我能不激動嗎!”
宋無奇說這話的時候自動過濾了面前還有一位宗師的存在,畢竟這位宗師與傳說中的大不相同,完全沒有宗師氣度,所以導(dǎo)致他經(jīng)常把面前這位給忽略了。
“啊?宗師有這么稀奇嗎?”楊帆大為驚訝,不過聽了宋無奇的話,卻狐疑地看著他,意思為“什么叫做沒看到過活著的宗師?”
宋無奇這才回過神來,也不好多解釋什么,只好訕笑。
楊帆一看他訕笑,就知道這家伙剛才純屬口不擇言。不過看在宋無奇對冷江河如此推崇的份上,還是準備帶上他吧。
兩個人當(dāng)即從客棧出發(fā),雇了船,上了君山島。
君山島坐落在洞庭湖中,面積并不大,長寬均不足兩里,整體地勢西高東低。
不過因四面環(huán)水,且島上多是小山包,又多竹,島中還有一個小湖,人到了這以后只覺得清涼無比,似乎已經(jīng)度過了夏日,到了秋季。
昨天夜間送信的中年男子此刻攏手站在碼頭邊,等待楊帆到來。
接到楊帆后,只說了一句:“楊宗師果然是信人,這邊請!”說完便一個手勢,引導(dǎo)楊帆兩人沿著島的邊沿向南走去。
路過了湘妃祠,再往前走就是一個小土丘,一條青石板鋪就的路從山腳蜿蜒向上,在兩側(cè)竹影的映照下,甚是有趣。
楊帆當(dāng)先,踩上這條石板路,攀登向上。
路不長,幾十步而已,費不了多少工夫,就已經(jīng)登頂。
山頂上一個小小的六角亭,已經(jīng)有人在等。一個石桌,幾個石凳,石桌上擺著一套茶具。
坐在那里等候的,是一個年近六旬的老者,穿著一身武士服,須發(fā)皆白,長髯垂在胸前,倒有些仙風(fēng)道骨的意思。
楊帆站在亭外,看了看里邊的老人,再看看跟在身旁的中年人,不明白這時什么意思。
中年人一拱手,居然退了下去,亭中的老人倒是站了起來,稍微拱手:“楊宗師遠道而來,請恕老夫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楊帆也拱手施禮,不過說話就沒那么客氣了:“冷江河?”
對面的老頭兒一愣,表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又帶著一絲怒氣:“家主人遠在中原,今日請楊宗師過來,實際是小老兒的意思?!?p> 這不好意思當(dāng)然是因為自己冒名邀請,這怒氣,自然是因為楊帆對于他主人的毫不尊重了。
原本因為得見宗師而激動不已的宋無奇,聽了這老頭一句話,猶如一盆涼水兜頭倒下,心都涼了一截。
楊帆也大感詫異,不過既然來都來了,不可能掉頭就走,權(quán)且聽聽這老頭兒是什么意思了,于是邁步入亭,大喇喇坐下。
宋無奇還站在身后,楊帆回頭看看他,指了指身邊:“坐?。≌局焕蹎??”
宋無奇這才期期艾艾地走過來坐下。
那花甲老人說完一句之后,便調(diào)整好情緒笑瞇瞇地看著楊帆,叫宋無奇入座他也不吭聲,只等兩人都坐定了,就拍了拍手。
亭子后邊的竹林里走出兩個女子,一紫衣一綠衣。
紫衣女子提著一個不小的瓦罐,另一女子則提著一個竹籃。
兩個女子施施然走進亭子,在花甲老者兩側(cè)坐下,一言不發(fā)地放下手中的東西,然后操持起石桌上的東西來。
紫衣女子先動手,打開老者身前的一個布包,取出其中的茶團,然后輕輕敲下一塊。綠衣女子則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小火爐,往里邊加了兩塊碳條。
紫衣女子趁著炭火還小,將敲下來的茶塊反復(fù)翻轉(zhuǎn),在炭火上炙烤了幾遍,然后去過一個碟子,待茶葉放涼,便用碾子輕輕的將茶塊碾碎。
綠衣女子取出一個小鍋,架在了炭火之上,然后從剛才提過來的陶罐里取水倒入鍋中,仔細照料著炭火。
紫衣女子此時已經(jīng)將茶塊全部碾碎,看到小鍋中的微微翻騰之后,打開桌上的一個小盒,將里邊的精鹽取了兩勺,加入鍋中。
不多時,水開始沸騰。
紫衣女子取過一個大勺,從鍋中舀出一勺水來放在一邊,再將剛才搗碎的茶末盡數(shù)倒入鍋中。
取過一小勺,均勻的在鍋中翻攪。
不多時,水再次沸騰,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不濃的茶香味。
紫衣女子取過剛才取出來的那勺水,加入鍋中繼續(xù)煮,同時將漂浮在水面之上的諸多雜質(zhì)去掉。
鍋中之水再次翻滾,茶沫開始浮于水面,如雪花一般,茶香開始四溢。
待到此時,綠衣女子將火爐撤掉,在一旁洗好三個茶杯,分別置在老人、楊帆和宋無奇面前,然后分茶。
楊帆以前只聽老陳頭說起過茶經(jīng),聽說過煎茶,此刻還是第一次見,宋無奇倒好一些,金沙幫家大業(yè)大,附庸風(fēng)雅的事也是做過的。于是他大大方方端起茶,先是吹了口氣,然后慢慢品嘗。
楊帆只好有樣學(xué)樣,不過還屬滾燙的茶水讓他有些不適應(yīng),加了鹽的茶末水,也讓他欣賞不來——他跟著陳老頭,喝的都是簡單的茶葉泡水。
看著對面白胡子老頭兒一臉陶醉的樣子,以及旁邊宋無奇也裝作享受的樣子,他咬咬牙,一仰頭就把一杯茶灌了下去。好在茶杯不大,散熱也快,此時已經(jīng)不是很燙,不然他非得燙傷不可。
剛把杯子放到桌上,便忍不住咳了一下,惹得紫衣綠衣兩女均是衣袖掩嘴輕笑一聲。
白胡子老頭此時終于品完了一杯,放下了杯子,感嘆一句:“山是好山,水是好泉,茶是好茶,可惜碳不是蜀中竹炭,終究是差了一籌?!?p> 發(fā)完感嘆,才看向楊帆:“不知楊宗師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