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如何使人不低眉
趙無涯詫異地看著眼前不請自來的兩個人，他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卻沒有率先開口。
打從進了這梨園，陳修便一直在觀察?，F(xiàn)下看到趙無涯的表現(xiàn)，他心里先松了口氣。
“今日冒昧打擾，是給趙師兄賠禮來了?！标愋迣⒆藨B(tài)放低。
“哦？這話怎么說？”趙無涯臉上露出一絲玩味。
“我這師弟不知天高地厚，先得罪了趙師兄，自然應(yīng)該賠禮?！标愋奚袂樽匀簦徽f張魯當(dāng)日先出手偷襲，對于對方當(dāng)時氣勢洶洶的圍迫，卻只字不提。
趙無涯聞言笑了。
這家伙綿里藏針，其實是在問自己，為什么帶人找麻煩呢。
“那你們，想怎么賠這個禮呢？”趙無涯揣著明白裝糊涂，反倒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臉幼?，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小胖子徐方在一旁聽得一樂，他悄悄朝趙無涯比了個大拇指，暗道：“趙師兄這不要臉的功夫，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
張魯一聽趙無涯這么說，就要炸毛，卻被陳修伸手攔下了。
陳修笑道：“既然是來賠禮，當(dāng)然是早就想好，怎么賠的了?！?p>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們準備送師兄十頭狼，不知夠不夠誠意？”
“十頭狼？死的活的？”徐方忍不住搶先開口。
在荒元界，十頭狼，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他倒沒覺得陳修在說笑，只是以為對方，恐怕是在哪里發(fā)現(xiàn)了狼群，自己兩個人又吃不下，才到這找?guī)褪謥砹恕?p> 這時，趙無涯也用探尋的目光，看向陳修。
陳修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死的。都說是賠禮了，若是還要師兄，親自動手獵取，這也未免太沒誠意了吧？”
被陳修如此一說，趙無涯反倒不好意思了。他剛才的追問，一半是不想解釋，那日圍他們的原因。另一半則是打趣，他其實是不太相信，陳修能拿出那什么賠禮的。畢竟剛進荒元界不久，能養(yǎng)活自己就不錯了，還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
可這下，趙無涯犯難了。
一邊是實打?qū)嵉臇|西。跟徐方一樣，他對十頭狼的存在，并不懷疑。陳修的表現(xiàn)，并不像是無中生有。況且，他也沒必要用這個撒謊，最多是有些不過分的條件而已。
另一邊，則是自己的面子。他好歹也是荊州修行界，年輕弟子中的翹楚。就算在荒元界，無所謂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但他心里，有的是另一層顧忌。
趙無涯一直沒有開口，神色不明的表情，讓陳修心里犯起了嘀咕。
“趙師兄？”陳修只能再度開口，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趙無涯一抬眉毛，恍然地發(fā)出“哦”的一聲，道：“師弟你客氣了，我之前，不過是隨便說說。哪能要你們，什么賠禮??？”
他說完，訕訕地笑了笑。
張魯驚訝地張了張嘴，眉頭都皺成了一團。心想，這世界原來如此復(fù)雜嗎？他這下是真的看不懂了，忍不住伸手，撓了撓頭。
趙無涯的轉(zhuǎn)變，讓陳修也愣了一下。
“趙師兄不要多心，我們可真是誠心實意的?！?p> 也虧得陳修，能把找人幫忙，說得如此清麗脫俗。張魯在心里，已經(jīng)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趙無涯再三地推辭，讓陳修知道，對方真不是客氣。不過，看到領(lǐng)他們進來的小胖子，一副可惜得不行的表情，還有趙無涯臉上，那隱約的糾結(jié)。陳修明白，這筆意外之財，對他們來說，也是很可觀的。
從那日對方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包含提醒的舉動，以及今天所表現(xiàn)出的善意，雖然還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原因，但陳修從直覺上認為，趙無涯是可以成為朋友的人。
“趙師兄不用想那么多。這么說吧，其實我們需要幫忙，那十頭狼就權(quán)當(dāng)酬勞了，可好？”
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但陳修對趙無涯的觀感很不錯。對于這樣一個潛在的朋友，陳修釋放了更多的善意。
“什么忙值得十頭狼的價？”趙無涯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們在黑熊林藏了一批獵物，包括給你們的十只狼。趙師兄能幫我們，一起運出來嗎？”陳修也不兜圈子了，直接據(jù)實相告。
“你們果然進黑熊林了。看來收獲頗豐，了不起??！”趙無涯遲疑了一下，又道，“不過，一下子給我們十頭，太多了吧？再說你現(xiàn)在受傷不輕，先留下傍身。酬勞的話，等傷好了再說吧！”
陳修搖了搖頭，笑著道：“不能讓大家白忙活，再說，這個酬勞，還真出得起?！?p> 趙無涯一怔，認真地打量了一下兩人，嘆道：“看來是發(fā)大財了？”
他思索了一下，問道：“要進老林子多深？”
陳修知道，趙無涯這就算答應(yīng)了。
他心里一喜，想了想，道：“正常的話，從林子外往里走，一個半時辰應(yīng)該就能到了。我們出來的時候，沿途還做了標記?！?p> 趙無涯原地來回跺了幾步，道：“嗯，我這里必須留人。這樣吧，我?guī)畟€人跟你去，夠不夠？”
“夠，什么時候能出發(fā)？”陳修當(dāng)然想越快越好。
趙無涯抬頭看了看天，道：“這已經(jīng)中午了，今天進去是來不及了。要不等我把人召集齊，明天一早出發(fā)？”
陳修點了點頭，道：“好，就這么定了?！?p> 他想了一下，又道：“呃，趙師兄，還有個事想請教一下。”
“有什么，盡管問?！壁w無涯正想著有了這筆進項，這個月也富裕不少。他本就有意結(jié)交，這下對陳修，更是越看越順眼。
“你也知道，我們初來乍到。說實話，關(guān)于試煉的事，我?guī)煾凳且粋€字都沒跟我們說過，真是兩眼一抹黑。所以，希望師兄，能給我們傳授些經(jīng)驗，給點建議?！?p> 陳修打一進來就留意上，對方竟然能坐擁這一片梨園？心想，這荒元界的水，恐怕深得很。正好借著這個機會，便向趙無涯，請教了起來。
“你們以前對元界試煉，沒了解過？”趙無涯頗為驚訝地道。
陳修和張魯，不約而同地看向?qū)Ψ?，臉上都浮現(xiàn)出莫名的表情。
“該不會是老師他們，壓根就沒想過這茬吧？”張魯一副便秘的表情。
陳修瞪了他一眼，不過心里想的是，恐怕真是這樣。
“那我就跟你們說說，這荒元界試煉的一些常識吧。”趙無涯顯然看出兩人有些窘迫，打了個哈哈。
他略作沉吟，思忖著從哪開始講。
“試煉的六大原則，想必你們是知道的。其實前面四條，都是廢話，最關(guān)鍵，就在后兩條。自力更生，優(yōu)存劣汰。”
“說白了，就是活下去，而且要比別人，活得好?！?p> 趙無涯停頓了一下，見兩人點了點頭，接著道：“你們知道，為什么試煉的期限，定的是一年嗎？”
“為什么？”陳修和張魯配合地發(fā)問。
“根據(jù)修行界對元界多年的摸索，發(fā)現(xiàn)試煉者的年紀超過二十五歲，試煉修行的增益效果，便不明顯了。而且更奇怪的是，試煉超過一年，對修行，反而開始呈現(xiàn)負面的影響?！?p> “所以，試煉以一年期限為宜?！?p> 趙無涯神秘一笑，又道：“那你們知道，為什么會有優(yōu)存劣汰，這一條嗎？”
張魯依然配合地接過話頭：“為什么？”
趙無涯對上陳修若有所思的眼神，將笑容一收，淡淡地道：“因為利益?！?p> 張魯不明所以地等著他繼續(xù)說，不過陳修好似明白了什么，在一旁，微微頷首。
“現(xiàn)在可不是荒原界開試的時間，那你們?yōu)槭裁茨苤型具M來？”趙無涯意有所指地看向兩人。
不等他們開口，他便自問自答起來：“因為有人退出了，因為沒有達到標準，而退出了。他們有的，也許在歸園鎮(zhèn)當(dāng)學(xué)徒。有的，也許憑著一技之長，在做各種工，做著很多，在外面不會做的事情。但還是，生存不下去。半年，兩個月，甚至更短的時間，只能退出?！?p> “甚至，默默死去？”陳修靜靜地吐出幾個字。
趙無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對，甚至默默死去?！?p> “但這不包括五大門派的人吧？”陳修接上了他的目光。
趙無涯搖了搖頭，道：“不，只是不包括五大門派的核心弟子而已?！?p> 陳修心領(lǐng)神會地點頭，道：“從你這片梨園，就能看出來?！?p> 他心里一沉，試煉可能比他想象中，還要殘酷。各大門派在這里，明顯已經(jīng)形成了各自的產(chǎn)業(yè)。比如這片梨園，肯定就屬于九宮山。
像這種屆屆相傳的產(chǎn)業(yè)，也只有五大門派能辦到。開明書舍名頭雖響，奈何弟子太少?。∷裕谶@里，陳修和張魯，都是無產(chǎn)階級，屬于隨時要被淘汰的那一類。
“除了有各種資源、產(chǎn)業(yè)的弟子，”趙無涯指了下周圍，心照不宣地示意，“你懂的。如果不想被提前淘汰，無非就一樣，實力。不論你是進老林子狩獵，還是搶、偷、騙，等等?！?p> “最重要的就是，實力夠強?！?p> 陳修似笑非笑地看著趙無涯，道：“我記得趙師兄提到過，我?guī)熃汴愽前?？?p> “嗯？”趙無涯不明所以。
“我?guī)熃闶悄姆N？”
趙無涯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笑著打了個哈哈，道：“還要不要聽了？下面我可要說，交供奉的訣竅了?！?p> “哦，聽聽聽，師兄你講?！标愋扌χ馈?p> “一般入不敷出的，就沒必要講了。像你們，一夜暴富，怎么辦呢？這里就有門道了。”
“在歸園鎮(zhèn)里，有一家修行會館開的雜貨店。那里可以按照供奉目錄，換取供奉績點。不過，它只能按照目錄規(guī)定的八折換?！?p> “那還有人在那換？”張魯插了句嘴。
趙無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這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在桃花居換的績點，只能算當(dāng)月的。但是在這家店里換的績點，可以任意使用。”
見張魯好像還是不太明白，他接著解釋：“這么說吧，在這家雜貨店換績點，不像在桃花居交供奉那么死板。桃花居的供奉績點，多了沒用，過期就作廢。但是雜貨店的績點，就跟錢差不多。只不過，它是在試煉者之間通行的錢。這個績點，只要還在賬上，你就可以用來交供奉。當(dāng)然，也可以在雜貨店買東西之類的?！?p> 陳修想了一下，道：“就是說，如果我一次性在雜貨店，換了足夠一年供奉的績點，那我就只剩下，養(yǎng)活自己的問題了？”
趙無涯點點頭，道：“差不多是這樣。你可以委托雜貨店，每月劃扣供奉，甚至免了每月去一趟桃花居。你也不用擔(dān)心，自己辛辛苦苦打來的獵物，無處存放，變質(zhì)，腐爛?！?p> “差不多？什么意思？”陳修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用詞。
趙無涯無奈地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會，才道：“這個，你剛剛不是問到你師姐嗎？反正你們早晚也會知道的?！?p> “去年陳霏來這里試煉，搶了一些人的績點。然后嘛，自然是既瀟灑又輕松地，在這玩夠了一年?！?p> “哈？”張魯張大了嘴，驚嘆道，“原來我?guī)熃?，這么厲害？！”
他滿臉溢出的，都是佩服。
陳修一邊笑，一邊頷首：“果然，差不多之外，總是有例外的?！彼Ａ苏Ｑ?，看向趙無涯，“趙師兄難道也被我?guī)熃銚屃?？?p> 趙無涯好似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奇異的笑意。
他擺了擺手，道：“你師姐出去之后，我才進來的。是蓮花寺和我山門中有些人不長眼，自找的?！彼D了一下，接著看向張魯，“說起來，我找你們麻煩，也算是表明個態(tài)度，哈哈……”
“應(yīng)該感謝師兄的提醒才是?！标愋薰笆种乱?，不是趙無涯來那一下，他可能還在歸園鎮(zhèn)浪費時間，而且要面對暗地里，不知道誰使出的絆子。
“別這么說，我可不承認。是你們自己聰明而已?！壁w無涯伸手打住。
“嗯，趙師兄，那雜貨店怎么去？”陳修不再多說，不過把這人情，已經(jīng)在心里記下了。
趙無涯早就注意到，張魯背了一個大簍子，里面被茅草遮得嚴嚴實實，隱隱有活物。
他也不多問，指了指一旁的小胖子，道：“那就讓徐方，領(lǐng)你們?nèi)ヒ惶税伞！?p> 趙無涯如此做派，倒是讓陳修有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他向徐方拱拱手，道：“那麻煩徐師兄了。”又轉(zhuǎn)向趙無涯，解釋了一句，“我們帶出了幾只幼崽，還有一些狼皮，先去雜貨店看看?！?p> 趙無涯不在意地點點頭，道：“行，那你們?nèi)グ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