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月下語
冷月無聲。
在諸多的文學(xué)作品里，月亮往往是作為一個冷色調(diào)的存在，給詩賦文章增添一股悲涼味道，殘?jiān)氯玢^，滿月思鄉(xiāng)?？傊焐夏莻€反射太陽的冰冷天體在文人眼里就是一個看一眼就能流淚的玩意兒，但在百姓眼中卻沒那么多事，無論有沒有，日子還是一樣過。月亮的盈缺在他們眼里唯一的好處或許是能在日復(fù)一日平凡的生活里，創(chuàng)造出一個值得慶祝的節(jié)日。
滿街華燈，游人如同潮水一般填滿整個京城的道路，叫賣聲，嬉笑聲，還有小兒女的竊竊私語，讓人感覺仿佛闖入了一個大蜂巢。在這一天，無論是一年吃不上幾天飽飯的乞丐，還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王侯，都有一項(xiàng)平等的權(quán)利——那就是歡笑，平日奸詐的小販臉上沒了那副市儈，糕點(diǎn)干果的價(jià)格都比以往要便宜個幾文錢，似乎差價(jià)都被顧客用歡聲笑語所彌補(bǔ)，哪怕是貪吃的小孩兒順了一塊兒糕點(diǎn)在嘴里，他也只會笑一笑作罷，但換一天發(fā)生了這種事，小販非得把這皮孩子攆三條街不可。
高坐于酒樓之上，司無邪看了一眼下方的游人，提起酒壺往嘴里灌了半壺，嘖了嘖嘴，頗有些感慨。
“棲梧城里，哪怕過春節(jié)都沒這么熱鬧，不愧是京城啊?！?p> “老司，別酸了，大夏王朝里，除了京城就屬你那兒最繁華了，比起我，你簡直是活在蜜罐子里。”老葉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灌了口酒，但或許是年紀(jì)大的緣故，烈酒入喉身體有些承受不住，被嗆的連連咳嗽，一邊的憨子連忙放下手中的熟花生，過來輕輕拍著自己老爹的后背。
“說起來，要是年輕個二十歲，我也要學(xué)著那些公子哥，腰里別著把折扇，去逗弄逗弄那些情竇初開的小娘子了?！彼緹o邪笑的猥瑣，換得老葉一個白眼。
“你？得了吧，誰不知道你跟你老婆兩人從小就認(rèn)識，你老婆又是個剽悍人物，你要是敢多看一眼，她不把你眼珠子剜下來我就不姓葉！”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自己的大男子風(fēng)范沒人知道，偏偏家里有只母老虎這種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傳的人盡皆知，司無邪有些尷尬的收回視線，老葉卻突然推了他一把。
“誒誒誒，老司，你看那不是你兒子！”
“嗯？”司無邪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正發(fā)現(xiàn)司朔和白淺淺兩人一身平民裝束，并肩站在一個捏糖人的小攤前，男帥女靚，如同一對神仙眷侶。
“誒老司啊，你不是說你兒子跟那個姓柳的小姑娘是一對兒的嗎，怎么又跟白公主攪在一起？嘖嘖，看起來你兒子還是比你強(qiáng)得多??！”
“這小兔崽子，”司無邪臉都白了，“看我不削他！”說著便要沖下樓去，可是被老葉命憨子攔住了。
“老司啊，你這急躁性子能不能改改？剛剛我不過就是開個玩笑而已，你怎么當(dāng)真了？”老葉酒壺已經(jīng)被很干凈了，于是又將自己兒子剛剛吃的津津有味的花生米拿過來大嚼特嚼，全然不顧憨子那委屈的小眼神。
“我們這些老人就別去管年輕人的生活，現(xiàn)在你我是因?yàn)槟昙o(jì)大了，覺得他們是在瞎折騰，但他們不去經(jīng)歷，哪懂這個道理？由著他們?nèi)グ??！?p> “爹啊，為啥以前我沒有那么多漂亮妹妹圍著我轉(zhuǎn)？”憨子有些不服氣的問道。
“爹能幫你取到媳婦就已經(jīng)快拼斷了老腰，你怎么還不滿足呢？”老葉一個暴栗甩在憨子頭上，哼了一聲，專心致志的和眼前這盤炸的酥脆的花生米做著斗爭。
……
司朔看著小販遞來的兩個制作精美的糖人，遞過幾枚銅錢，然后將其接過。兩個糖人分別是兩只小動物，一只胖乎乎的小貓，一只張著嘴的麻雀，司朔將小貓?zhí)侨诉f給白淺淺，自己則將麻雀糖人塞進(jìn)嘴里，然后皺起眉頭。
看起來無論是前世，還是現(xiàn)在，糖人這玩意兒都是中看不中吃，司朔看到白淺淺也不是那么好看的臉色，心中下了判斷。
“淺淺，我們?nèi)デ懊婵纯窗?！”三下五除二將糖人吃完，剩一根竹簽，握在手里燃起一陣火苗，將其燒成一截碳灰，然后輕輕抖落，司朔微笑著對白淺淺說道。
白淺淺將糖人含在嘴里，乖巧的點(diǎn)點(diǎn)頭。
街上人很多，為了防止某些不懷好意之人借此機(jī)會吃她的豆腐，司朔特意釋放了一層淡淡的劍意將二人包裹起來，所以哪怕在其他地方近乎摩肩接踵，但司朔和白淺淺兩人身邊總是有一圈空檔，察覺到自己師兄的小心思，白淺淺心中一暖，但什么都沒說。
街上盛景讓司朔想起了小時(shí)候在老家逛的廟會，那時(shí)饞嘴的自己總喜歡纏著爺爺奶奶，給自己買好多好多看起來漂亮但并不好吃的“節(jié)日特產(chǎn)”，現(xiàn)在場面相似，只不過自己變成了那個買東西的人。想到這些司朔會心一笑。
“師兄，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了小時(shí)候的時(shí)候。”
“小時(shí)候？在棲梧城？哦也是，也只有在棲梧城里，才有媲美京城的節(jié)日盛景?！?p> 白淺淺的話讓司朔沉默良久，“不……確實(shí)。”
這個世界同樣有月亮，有太陽，有繁星，有十二個月份，有二十四節(jié)氣，可它偏偏不是那個讓自己會心一笑的世界，少見的，司朔此時(shí)居然產(chǎn)生了一種疏離感。
白淺淺是個敏感的少女，而司朔又是一個不太會隱藏自己情緒的人，他面部的細(xì)微變化全都被她察覺的一清二楚。
“師兄，是不是我說錯什么了？”
“沒有，”司朔低著頭，臉上出現(xiàn)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笑容，“抱歉，因?yàn)槲业木壒?，影響了你的心情?！?p> “哪有的事！”白淺淺正色道，“師兄，正如你告訴我，我可以永遠(yuǎn)相信你那樣，你同樣可以永遠(yuǎn)相信我?！?p> 她貼進(jìn)一分，司朔能清楚的聞到她的氣味兒——每個女孩子的味道都是不一樣的，小狐貍身上是茉莉花香，而白淺淺身上則是醉人的桂花香。
桂花，濃郁卻不輕佻，沁人而不覺膩，就連花朵都是一小簇一小簇，像星星，像漿果，掛在筆直的樹干上，掩映在有著鋸齒邊緣的綠葉中，是一種華貴而嬌弱的花朵，正如白淺淺一樣。
“淺淺，我曾經(jīng)在小說上看到一個故事?！?p> ‘“什么故事？”白淺淺回過頭，兩只燦若星河的眸子讓司朔有些迷醉。
“那是一本很傻缺的小說，講一個普通青年被雷劈了，結(jié)果在世界的另一端重生，本來毫無修煉天賦的他突然獲得了無與倫比的靈根，在修煉途中順風(fēng)順?biāo)?，各路小弟納頭來拜，無數(shù)美女環(huán)繞，后宮如云，最后成功帶著一路小弟和后宮成為真仙，在云端之上，永享逍遙?！?p> “噗嗤——”聽到司朔的話，白淺淺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睛彎的如同月牙一般。
“師兄，你少看些這種毫無邏輯的小說吧，腦子會變笨的！”
“笨笨的不好嗎？難道說師兄變笨了，你就討厭師兄了？”司朔語中帶著調(diào)侃，眼里卻藏著落寞，“如果哪天師兄真的變笨了，變丑了，還因?yàn)闆]有修煉天賦被宗門趕出來了，你會討厭師兄嗎？”
司朔雖然在看著白淺淺，眼中浮現(xiàn)出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身影。
一個平凡不能再平凡，沒什么能力，甚至還有些社交恐懼癥的大男孩兒。
“如果我真變成了那副模樣，淺淺，你又會怎么看我呢？”
“到那天，再說吧。”白淺淺輕輕將司朔擁入懷中，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