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葫蘆谷 揚威釋嫌隙
自秦劍南等人走出客棧,去向滕王閣之時,史一氓聽得馬蹄聲漸遠,背上包袱和祁心怡縱身下樓,直奔前院,把馬牽出,飛身上馬,策馬馳出客棧,欲直去云南昆明。
此時尚未黃昏,一輪斜陽依舊如火,雖已入秋,天氣依舊燥悶。
兩人出了客棧,快馬加鞭,一路南行,過長沙古鎮(zhèn),經茶馬古道一路向西,過婁底、邵陽進入貴州地界,一口氣足足走了五百里地,早已是夜色彌漫,朗月高懸,兩人見馬汗流浹背,呼吸粗重,不時向前浸頭,知馬已疲憊不堪,幸虧俱是寶馬良駒,尋常馬匹早已累倒不起了,當下不敢再催,放緩馬蹄,四處瞭望,想尋個農家討口飯吃,并借宿一夜,歇歇腳力。
此時剛好經過一道山嶺,名叫葫蘆嶺,嶺高近百公尺,林密溝沉,陰森恐怖,不時傳出狼嚎之聲,葫蘆嶺四周莽莽蒼蒼,山巒嶂疊,林木森森,夜幕下黑黢黢的,更是瘆人。
祁心怡不由心驚膽戰(zhàn),撥馬緊緊靠在史一氓的身邊,兩人并轡徐行,緩緩來到嶺頂,兩人勒馬立于嶺頂,史一氓向嶺下望去,一切都顯得模糊不清,昏暗中只見一道黑影疾若流星般竄入路邊的樹林,史一氓定睛細瞧,好一會兒,見再無動靜,以為自己眼花也不在意。
史一氓見祁心怡臉現(xiàn)驚恐之色,不由一陣愛憐,伸手拉住祁心怡的手,兩人緩緩騎馬來到嶺下,嶺下是一個橢圓形山谷,道路穿過山谷突然變窄,直直地通過一道山崖口,崖口只可容得一架馬車通過,兩側石壁如斧砍刀削,筆直聳立,上面爬滿了青苔,路上長滿了雜草,兩道車轍模糊不清。
透過山口,史一氓探頭向對面看去,見遠處隱隱見有燈光,心頭頓時一喜,扭頭對祁心怡說到:“前面有燈光,一定有人家,敢不敢穿過這道山口?”
祁心怡也探身向山口外望了望,以內猶有余悸,默默地點了點頭,史一氓道:“你跟緊我,咱們走?!闭f罷,急摧馬沖入山口,祁心怡不敢怠慢,緊隨之后。
片刻之后,兩人沖出山口,眼前豁然一個極大的山谷,四周群山環(huán)抱,黝黑寧靜,山谷盡頭,一座四合院里挑著幾盞紅燈籠,數(shù)間平房,正房中亮著燭光,史一氓心頭暗喜,道:“咱們去那里借宿,走?!闭f罷,兩人摧馬急奔,片刻來到院門前。
史一氓翻身下馬,走至門前輕敲門環(huán),正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年輕女人大聲問到:“誰呀?這么晚了還敲門?!?p> 史一氓大聲說到:“星夜趕路,剛好路過貴地,人困馬乏,想在此借宿一夜,歇歇腳力?!?p> 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來到門前,“吧嗒”一聲抽去門栓,門開雙扇,一位身穿苗服的少婦迎在門口,探頭看了看史一氓和祁心怡,嘴角微微一揚,笑意盈盈地說到:“好一對俊秀男女,想必是偷著跑出來幽會耽誤了時辰,進來吧,荒村野戶,將就一夜吧?!闭f著話身體移向右側,候在門旁。
史一氓和祁心怡牽馬進了院子,這時,正房中傳出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問道:“阿秀啊,什么人哪?”
阿秀答道:“兩個后生,想借宿一夜,婆婆你快睡覺吧?!?p> 老婦人道:“來的都是客,別壞了苗家的規(guī)矩,好生招待,想必已經餓壞了,快弄些吃的給客人吃,不能怠慢了客人?!?p> 阿秀答道:“知道了,婆婆放心就是了。”說完話用手一指東廂房,沖史一氓和祁心怡說道:“客人請跟我來?!?p> 說著話,阿秀率先走到東廂房門前推門而入,劃亮火折點亮油燈,一指土炕,說到:“二位今晚就住這屋吧,你們還沒吃飯吧?我這就去給你們做?!?p> 阿秀說完轉身出屋去了西側的廚房,不一會兒手擎托盤端過兩碗米飯,兩份炒菜和一盆湯放在桌上,笑著說到:“二位慢用,粗茶淡飯,將就填飽肚子,吃完碗筷就放在桌上,明天早上我來取,不打擾你們啦?!闭f完,笑意盈盈地瞟了一眼祁心怡出了東廂房。
祁心怡被阿秀瞟了一眼,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脖根,只覺臉熱心跳,渾身燥熱,一時呆坐在炕邊。
房間很簡陋,但整潔干凈,祁心怡見兩人住一間房心里早就打起了鼓,又見房間內只有一鋪炕,少不得要與史一氓同炕而眠,頓時渾身緊張,臉上紅得更厲害了,心如臥兔,直要跳出胸口,長了這么大,還從未與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這讓她一時無所適從,不知所措,本來,她想讓阿秀另外安排一間房,但阿秀的眼神明顯帶著別的意思,早已讓祁心怡無地自容,哪還好意思開口,此時見阿秀已走,更是緊緊靠在炕頭的墻上,緊張得不敢呼吸。
史一氓心懷坦蕩,倒沒想那么多,大大咧咧地坐在桌邊喊祁心怡過來吃飯,祁心怡忸忸怩怩來到桌邊,低著頭胡亂吃了一口飯,然后回身坐在炕邊低頭擺弄衣角,一言不發(fā)。
史一氓背對床只顧吃飯,仿佛自言自語低聲說道:“在這荒山野嶺居然有此人家,很是蹊蹺,不知是何路數(shù),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妥?!?p> 祁心怡滿心想著如何才能不同炕而睡,也沒細想史一氓的話,脫口而出說到:“這有什么蹊蹺?我看人家挺熱情的,不象是壞人。”
史一氓扭頭見祁心怡臉色潮紅,神態(tài)忸怩,美若方物,頓時明白過來,暗罵自己糊涂,急忙說到:“你晚上睡炕吧,拉上幔帳,我睡凳子上,這回你放心了吧?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p> 祁心怡越發(fā)臉熱心跳,匆匆點了點頭,上炕拉上了幔帳,躺在炕上心猶自狂跳,哪里還能睡得著。
吃過飯,史一氓把碗筷放在桌上,出去給馬加了夜料,返回屋內,將四條凳子并在一起,枕著包袱和衣躺下,只覺一縷幽香淡淡地從炕上飄來,如香似飴,讓他頓時意亂情迷,不由臉熱心跳。
寂靜的房間里,祁心怡微弱的喘息聲清晰地傳過來,史一氓有些心猿意馬,慌忙暗運一口氣走了一個大周天,強制穩(wěn)定心神,一袋煙的功夫,漸漸氣定神閑,心清意明,忘了祁心怡的存在,不覺微微打起了鼾,連日來的奔波,讓心神放松的史一氓沉沉睡去。
祁心怡卻是如臥針氈,只覺渾身燥熱難耐,一顆心狂跳不止,不由伸出手按住胸口,似有幾分恐懼又有幾分期待,他悄悄掀開床帳一角,偷眼看著史一氓,她渴望史一氓能來到床上和她一起睡,又害怕因此壞了自己的名聲,她暗自躊躇,猛聽史一氓鼾聲已起,頓覺失望之極,輕輕一摔床帳,暗罵自己沒羞沒臊,不正經,心神這才漸漸穩(wěn)定下來,迷迷糊糊睡著。
此時阿秀正與老婦人說話,老婦人問:“都安頓好啦?”
阿秀道:“嗯,婆婆放心?!闭f完,阿秀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老婦人問到:“你笑什么?”
阿秀道:“婆婆,怪得很,剛才我故意在院子里干點活,聽那兩個年輕人根本沒在一個炕上睡,那個小伙子讓姑娘睡炕上,自己卻睡凳子上,你說倆人暗結連理,私訂終身,既然都私跑出來幽會,為啥不在一個炕上睡覺呢?”
老婦人“咳”了一聲,說到:“你就愿意操這閑心,管人家的事干什么,年輕人或許還不懂大人的事,不過,生人留宿還是小心為好,天倫什么時候回來呀?”
阿秀道:“說不準,從時間上算今晚不回就明天回。”
老婦人道:“晚上精神點,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夜長夢多。”
阿秀道:“婆婆放心吧,憑娘和我的本事,倆個后生還不在話下。”
老婦人道:“還是不要大意?!闭f完話慢慢躺下,阿秀吹滅油燈和衣躺在旁邊。
山谷的夜晚寧靜空幽,睡意沉沉,一切都處在混沌之中,臨近五更,天色微明,院門突然被人輕輕敲響,史一氓雖疲憊不堪,依舊沒有睡實,聽到聲音急忙起身來到窗前,悄悄捅破窗紙向外偷看。
只聽正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阿秀拖拉著鞋踢踢踏踏地走向院門,片刻之后,院門“吱吜”一聲推開,一個男人走進院來,低聲說到:“吵醒你們了,娘的身體好些了嗎?”
阿秀低聲說道:“好多了,睡前還問你啥時候回來呢,事辦成啦?”
男人低聲說道:“屋里說?!边呎f話邊往屋里走,眼角隨意一瞭馬廄,見多了兩匹馬,詫異地問到:“家里來客人了?”
阿秀呡嘴一樂,低聲道:“屋里我跟你說?!?p> 這時,祁心怡也已醒來,史一氓看到阿秀和一個男人的背影進了正房,他回頭看了一眼,見祁心怡正揭?guī)ね饪?,四目相對,祁心怡頓時又眼神發(fā)殤,臉熱心跳,急忙整理衣衫,揭開帷帳下了炕,來到窗前,低聲問到:“來的是什么人?”
史一氓見祁心怡慵懶惓怠,弱不禁風,楚楚動人,一綹流海垂在腦際,越發(fā)顯得俏麗多姿,美不勝收,頓時收回目光,不敢多看,急忙輕輕打開房門,悄悄來到正房窗下,側耳偷聽。
只聽阿秀低聲問那個男人,道:“事情辦得順利嗎?”
男人道:“還算順利,一開始那匹夫不同意我的條件,只想讓苗疆作炮灰,替他守住這東大門,壓根就想漁翁得利,借機吞并苗疆,滅了咱們‘三苗國’,我據(jù)理力爭,他才勉強答應事成之后,苗疆依舊自成王國,互不侵犯。”
阿秀道:“只怕那匹夫說話不守信用,他一慣出爾反爾?!?p> 男人道:“先不管那么多了,傾巢之下豈有完卵?韃子打過來,我們不聯(lián)合那匹夫也是無法生存。”
阿秀道:“聽說韃子馬上打過來了?”
男人道:“嗯,好在咱們這里地形復雜,易守難攻,明日召集眾兵丁武士作好準備,想吞并苗疆也不那么容易。對了,家里來的客人是什么樣人?”
阿秀突然“撲哧”一樂,說到:“兩個私奔幽會的小情人,想是迷了路,走到咱這來了,他們就睡在東廂房,一看就是生瓜蛋子,那姑娘顯然是個雛,我一說讓他們兩人睡在炕上,立刻羞得滿臉通紅,不過,我倒挺羨慕他們的。”阿秀的語氣突然有些失落。
男人問:“你羨慕他們什么?”
阿秀道:“至少他們?yōu)閻鄹矣谒接喗K身,哪象你,非要什么明媒正娶,見面連手都沒拉過,糊里糊涂就做了你的媳婦。”
男人嘿嘿一笑,道:“這有什么稀奇?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私訂終身是不忠不孝,咱不能忘了祖宗的規(guī)矩,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往后,我不在家,不要留宿生人,娘的病好些了吧?”
阿秀道:“基本算是好了,沒事還比劃幾下呢。”
男人道:“三苗國不能沒有娘。”
阿秀道:“這我知道,睡一會兒吧,天快亮了?!?p> 男人道:“天一亮,你飛鴿傳書,把三苗國的武士聚籠到這里,以防不測。”接下來,兩人沒再說話,默默睡著了。
史一氓見屋內再無動靜,急忙閃身回到東廂房,祁心怡已經坐炕邊,低聲問到:“聽到什么了?”
史一氓低聲道:“他們似乎在和什么人討價還價,又提什么三苗田,什么老匹夫漁翁得利,看來我們要有麻煩。”
祁心怡心頭頓時一驚,險些喊出聲來,稍事穩(wěn)定,問到:“那咱們這就走嗎?”
史一氓沉思片刻,低聲說道:“此時宜靜不宜動,咱們此時出去,必被察覺,到時有嘴也說不清了,等天亮再走,睡覺?!?p> 兩人沒再說話,各自躺下,卻睡意全無,直盼到紅日初升,天已大亮,史一氓和祁心怡早早洗漱完畢,阿秀也已經備好早餐,兩人胡亂吃了一口飯,牽馬走出院子,阿秀把他們送上大路,兩人道了謝,翻身上馬向山谷西側谷口走去。
此谷因形如葫蘆,被稱為葫蘆谷,中間峭壁將葫蘆谷分成內外雙谷,此時谷內薄霧迷蒙,山中空氣濕重,樹葉草葉上晨露成珠,晶瑩透明。
史一氓和祁心怡緩轡而行,行不到二里,迎面兩騎馬突然疾奔而來,史一氓急忙撥馬躲向路邊,兩騎馬飛奔而至,馬上兩人打量了史一氓和祁心怡一眼,沒作理會。
兩人正是東西兩寨的儲寨主和賀寨主,史一氓見二人均著苗族服飾,知是苗寨自己人,一撥馬頭,與祁心怡繼續(xù)前行,又行不過二里,忽見十余騎馬奔騰而過,史一氓見馬上各人均著不同式樣的練功服,身上俱配武器,知道必是阿秀召集的苗疆武士,二人急忙閃躲到路旁,待眾人過去,史一氓才勒馬前行。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又見一隊苗疆士兵忽喇喇走來,前面數(shù)騎馬引路,后面人皆是徒步,一字排開,足有近千人,個個手持砍刀長矛,一路小跑急行,見史一氓和祁心怡擋路,前面一個臉生橫肉的大漢喊到:“讓開了,不許擋路?!?p> 史一氓和祁心怡急忙撥馬閃到路邊的草叢中站定,心中納悶,這些人氣勢洶洶去干什么?難道清兵打到葫蘆谷了?一時放心不下,滿腹狐疑,立即沖祁心怡說到:“咱們回去看看?!?p> 祁心怡不知何故也沒問為什么,兩人撥轉馬頭向來路奔回。
遠遠聽到人馬嘶鳴,吵嚷不堪,兩人摧馬急行,及至近前,只見那隊人馬團團圍住阿秀所住的院落,儲寨主和賀寨主正和那個男人爭吵,雙方均是一臉怒色,各執(zhí)彎刀,劍拔弩張。
阿秀的婆婆忽然從房內走出,手提一桿長槍,白發(fā)如銀,慈眉善目,盯著兩位寨主說到:“儲寨主、賀寨主,你們?yōu)楹我@么做?想我苗疆數(shù)千年來,從未出現(xiàn)過叛徒內賊,全憑同心御敵,英雄肝膽,二位為何投靠那匹夫,置數(shù)萬苗人安危于不顧?數(shù)典忘祖,不覺得羞恥嗎?”
儲賀二人冷笑一聲,說到:“馮老太太,對不住啦,我們奉吳大帥的指令,來勸說天倫和我們一起鑲助大帥起事,別無他意,如你的兒子執(zhí)迷不誤,給苗疆帶來禍端,對不起苗家人的可是你的兒子,如若不從,吳大帥不日興兵到此,必將血洗苗疆,苗疆將再無寧日?!?p> 馮老太大聲喝道:“住口,苗家人歷來不懼強敵,自遠祖以來,男人個個英雄,才有了苗家?guī)浊甑膫鞒?,象你們這種軟骨頭,甘為人奴的敗類,也配說對得起苗家人?如果我們不答應呢?”
儲賀二人冷言道:“那就怪不得我們絕情了?!?p> 馮天倫大聲說到:“我剛從那匹夫處回來,正欲與二位寨主商議大計,那匹夫狼子野心,想借機滅我三苗國,經我抗爭,他已答應保全三苗國,你們?yōu)楹芜€要這么做?”
儲寨主冷冷說道:“你別作春秋大夢了,吳大帥是不會容忍三苗國存在的,必將大肆殺戮,不如早日歸順,共圖大業(yè),以利苗疆。”
馮天倫仰天大笑道:“想我苗疆出了你們兩個敗類,居然大言不慚談什么苗疆大業(yè),二位公然背祖叛亂,貪圖榮華富貴,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好吧,你們動手吧?!闭f著話,將手中柳葉彎刀橫在胸前。
馮老太太緩步上前,說道:“儲賀二位賢侄,自五千年前開始,我們苗家人跋山涉水,經歷千難萬苦,從中原來到這云貴高原,朝著太陽落坡的地方安家,用熱血養(yǎng)育古歌和神話,一向勇敢堅強。你我三家祖先同來此地,你就忍心將苗疆幾千年的基業(yè)拱手他人?不覺有愧嗎?死后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今天,我就讓你們嘗嘗老太太的槍法,我可多年不殺人了。”
說完話,馮老太太身形一晃,手中長槍秋風掃落葉,橫著打向儲賀二人頭部,動作敏捷迅速,絲毫沒有老態(tài)龍鐘之相,儲賀二人沒料到馮老太太出手這般凌厲,當下后撤一步,一起揮動兵刃向馮老太太攻去。
儲寨主使的是一支槍棍,賀寨主使的是長柄砍刀,兩人分左右向馮老太太攻來,馮老太太身形矯健,臉沉若水,手中槍法,點、扎、擋、刺一絲不亂,虎虎生風,儲賀二人欺馮老太太年老力衰,故意圍在外圍遮、攔、擋、削,知道馮老太太不會撐持太久。
果然,一盞茶的功夫,馮老太太的槍速變緩,步法變得滯澀,儲寨主見有機可乘,一招毒蛇出洞,槍棍直捅向馮老太太的前胸,賀寨主則是一記斬草除根,大砍刀猛地削向馮老太太的雙腳,馮老太太急揮槍格開槍棍,順勢雙腳騰起,一招扎地成泉,長槍急向賀寨主的腦門扎去。
賀寨主不得不收刀橫架,馮老太太畢竟氣力不支,刀槍相碰,馮老太太的身體頓時被震得橫著飛出,手中長槍脫手而飛。
儲寨主的槍棍乘機一記力劈華山,從上向下直拍馮老太太的身體,眼見馮老太太陷入險境,馮天倫見狀不妙,救母心切,急揮刀向儲寨主后頸砍去,趁儲寨主閃避之機,飛身過去抱住馮老太太的身體,使出蜻蜓點心功夫,躍出丈外,把馮老太太輕輕放在地上,一臉憂急,問道:“娘,您沒傷著吧?”
馮老太太道:“沒事,不用管我,殺了這兩個畜生。”
馮天倫回身冷冷地說道:“儲寨主、賀寨主,你們對老母這般無禮,咱們恩義斷絕,有鐕了?!闭f罷揮動柳葉刀從右向左向賀寨主斜削一刀,回手由左向右斜向上向儲寨主斜撩一刀,使的是苗刀刀法中一記連環(huán)招式,以一敵二,阿秀則手執(zhí)柳葉刀護在馮老太太身前,以防不測。
苗刀并不是苗族人專用的刀,而是刀身修長形似禾苗,臨敵時,輾轉連擊,疾速凌歷,身摧刀往,刀隨人轉,勢如破竹,殺傷威力極大。
苗刀刀法講究刀隨腰轉,逢進必跟,逢跟必進,進退連環(huán),動作漂悍雄健,勢如破竹,防中有攻,攻中有防,變化莫測,有劈、砍、撩、挑、截、推、刺、剁、點、崩、掛、格、削、戳、舞花等刀法。
儲賀二位寨主見馮天倫使出苗刀刀法,這是苗家人最熟悉的刀法,自然知道馮天倫的前招后式,儲寨主當即將棍向上一擋,賀寨主大刀則向右下側一砍,意在攔截馮天倫的雙撩。
馮天倫卻是虛虛實實,兩刀均未使老,手腕卻猛地一翻,柳葉刀突然平著刺向賀寨主的前胸,近在咫尺,兇險之極。
賀寨主慌忙舉刀橫架,雙方兵刃尚未交接,馮天倫手腕卻又猛地向上一翻,彎刀又橫著徑直削向儲寨主的胳膊,動作漂忽,來勢極快。
儲寨主心頭一懔,急向右側跳出一步,咬牙噔眼,猛地掄起槍棍直砸彎刀,意圖將馮天倫的彎刀砸飛。
馮天倫不等儲寨主的刀砍到,已使出抽刀斷水式,彎刀照著儲寨主的頂門劈下,儲寨主不得不硬收回槍棍,橫在頭頂擋架,此時,賀寨主已是惱羞成怒,吹胡子瞪眼,掄起大刀呼地砍向馮天倫的雙腿。
馮天倫卻是見招拆招,好整以暇,見大刀向自己的下盤砍來,身體猛地向高拔起數(shù)尺,身體蜷籠,揮起彎刀順勢砍向賀寨主的肩頭,賀寨主不得不收刀橫架,儲寨主見馮天倫后背空虛,掄起槍棍一招毒蛇出洞,直杵向馮天倫的后心,馮天倫不得不收刀橫架,閃身躲避,一時間,三人打在一處。
馮天倫使出平生所學,無奈技藝平平,又是以一敵二,一盞茶的功夫,已然頭頂冒汗,守多攻少了,這時,賀寨主不依不饒,乘勢追擊,一招力劈華山,大刀迎著馮天倫的頭砍下,儲寨主則是一招秋風掃落葉,槍棍橫著掃向馮天倫的腰間,馮天倫眼見無法躲避,命喪當場。
史一氓見勢危急,剛要出手相救,卻見兩塊瓦片疾如流星,分打在槍棍和大刀上,力道之大,硬生生將大刀和槍棍擊得斜出一尺,瓦片粉碎,四處濺開,接著一道灰影如大鵬展翅般直飛到三人中間,馮天倫借機閃到一旁。
史一氓定睛細看,只見來人白發(fā)如繭,滿臉皺紋,個頭瘦小,枯焦的長發(fā)隨意束在腦后,一道山羊胡須迎風微抖,一身陳舊的苗族服飾,手中擎著一把刀,刀尖向上彎起,如一把刀鉤,正是一把苗人常用的鉤鉤刀。
鉤鉤刀是苗族人常用的一種兵器,平時可以當作鐮刀下田耕種,上山砍柴,戰(zhàn)時則為兵器,用來殺敵防身,只見那老者冷冷地說到:“你們賣主求榮,把苗族人的臉丟盡了,當真辱沒先人,今天,你們又恬不知恥兩人欺負一個老太太,當真讓武林同道貽笑大方,老賀和老儲怎么生出你們兩個不長進的東西,來,老夫和你們親近親近?!?p> 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苗疆第一高手,赫赫有名享譽中原武林的苗人第一刀侯大沖,此人與中原武林向有來往,只是多年前隱居深山不出,此次見苗疆逢難,才又拋頭露面,那天史一氓在葫蘆嶺并不是眼花,看到的那一道灰影正是侯大沖的身影,他聽說清兵欲攻打昆明,猜想清兵必經葫蘆谷,于是每天都在葫蘆嶺巡視,沒想到清兵未至,苗疆卻自亂陣腳,手足相殘,頓時義憤填膺,俠氣陡生。
儲賀二人心生懼意,急忙撤后一步,抱拳說到:“我們怎敢和侯老前輩動武,只是其中是非曲直,恐怕前輩不知,我們也是迫不得已?!?p> 候大沖三角眼一瞪,怒斥道:“苗家人何時對外族奴顏婢膝過?身為寨主,甘為人奴,還有何臉活?你們自行了斷吧?!?p> 儲賀二人冷冷道:“自行了斷萬萬不可,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痹捯粑绰洌瑑扇她R向侯大沖攻來。
侯大沖鉤鉤刀從下向上一撩,橫刀攔腰一斬,瞬間已出兩招,刀法快如星火,變化莫測,賀儲二人不得不同時收招自右向左斜攔,同時身形分開,分左右夾擊。
侯大沖冷笑一聲,鉤鉤刀忽左忽右瞬息之間又是連出兩招,當當兩聲架開大刀和槍棍,只見他欺前一步,左腳支地,右腳劃了一個逆弧,身體一旋,鉤鉤刀平舉,又是一招腰斬,刀術平平卻快如閃電。
儲賀二人未及招式使出,見鉤鉤刀已奔腰間斬來,兩人不得不豎起大刀和槍棍擋架,電光石火之間,只見侯大沖飛身躍起,鉤鉤刀連使兩記金雞啄米,手腕抖動,直挑儲賀二人的下頦。
儲寨主身體急向后仰,隨手一記毒龍出洞,大刀捅向侯大沖的前胸,賀寨主則橫刀架開鉤鉤刀,一記三羊開泰,向侯大沖面門連砍三刀。
侯大沖空中右腳在左腳面上一點,身體輕飄飄地彈回,雙腳尚未落地,突然,人叢中“嗤嗤”兩聲,兩枚梭鏢向侯大沖后背迅疾打來,侯大沖聽到背后暗器破風之聲,急揮刀掃向身后,哪知兩枚梭鏢同時發(fā)出,卻先后襲到,侯大沖擋過了第一枚卻無法擋開第二枚,史一氓想出手已然不及,一枚梭鏢頓時刺入侯大沖的后背,侯大沖只覺后背一麻,頓時渾身無力,重重摔在地上,這一變化兔起鵠落,大出眾人所料,侯大沖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昏迷。
賀儲二人見有機可乘,齊向侯大沖攻來,馮天倫急沖上前去挺身揮刀擋架,史一氓則雙腳一蹬馬蹬,如大鵬展翅般飛身躍進院中,順勢抽出烏龍刀照著儲賀二人的腦袋“刷刷”連砍兩刀,接著兩記弓步撩刀、插步劈刀,逼得儲賀二人急向后退。
史一氓身體如影隨形上前一步,纏身截刀、翻身劈刀等冰雪刀法源源使出,儲賀二人頓時手忙腳亂,破綻百出,史一氓虛劈一刀,二人同時抬手橫架,史一氓則收刀在手,身體一沉向前一步,欺近二人的身前,食中兩指并攏,瞬間連點二人胸前的陽谷穴,儲賀二人頓時身子一軟,兵刃落地,身體萎頓不動,雙眼猶自望著史一氓,一臉恐懼和絕望。
史一氓刀指儲賀二人前胸,厲聲問到:“你們還有什么話說?”
儲賀二人剛想說話,突聽“嗤嗤嗤”三聲響動,三支袖鏢從院外人叢中飛出,史一氓聽風辨向,揮刀在后背一擋,“當”的一聲,一枚袖鏢彈落在地,與此同時,卻聽到儲賀二人同時慘叫一聲,兩支飛鏢均已剌入儲賀二人的心臟,顯然袖標上喂有劇毒,見血封喉,兩人已然瞬間氣絕。
史一氓腳上一用力,身體如蒼鷹撲食般沖入院外人群,沒等人們反應過來,已施展擒拿手,抓住一人的手腕返回了院中,順勢伸指點了那人的通谷穴,手腕用力,一把將那人摔在地上,厲聲問到:“你是何人?為何下此毒手?”
只見那人怪眼一翻,扭頭不語,侯大沖此時暗運氣息封住穴道,逼住體內毒液,緩聲說到:“他不是苗家人,他里面穿的是漢人的衣服。”
馮天倫大步上前,撕開那人的衣服,只見那人內穿黑色短打,腰系板帶,板帶上系著十余個鏢囊,鏢囊上寫著“桃花塢”三個字,史一氓厲聲問到:“胡清風讓你來的?”
那人依舊不說話,三角眼翹向空中,史一氓伸指在他肋下一點,那人頓覺萬蟻穿心,奇癢難忍,忍不住開口說到:“好漢饒命,我說我說,小的是胡清風的弟子,他讓我來監(jiān)視苗疆動靜,吩咐我,如果馮、馮寨主不從,立刻殺死,并在混亂中一并除掉儲賀二人,讓苗疆群龍無首?!?p> 史一氓問到:“還有誰和你一起來?”
那人哆哆索索道:“還有四個人。”
史一氓往人群中看去,卻見四匹馬已向谷外疾馳而去,追趕已然不及,于是又厲聲說到:“快取解藥出來,否則我一掌打死你?!?p> 那人身體無法活動,哭喪著臉說到:“在我懷里,英雄自己取吧?!?p> 史一氓探手從那人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在那人的眼前晃了晃,那人急忙說到:“對,就是這個,你先給他服一粒,逼出毒血后,再研碎一粒敷在傷口上,兩個時辰后就沒事了。”
史一氓先讓侯大沖服了一粒,轉身來到侯大沖的背后,撕開上衣,只見傷口處已經烏黑,他輕輕拔出毒鏢,只見黑血汩汩流出,史一氓伸出雙掌抵住傷口兩側,一盞茶的功夫,將黑血全部擠出,血色變紅。
史一氓令馮天倫將藥粒研成粉末,又取來一塊紗布,史一氓在侯大沖的后背敷上藥,馮天倫用紗布綁好,侯大沖忍住疼說到:“謝謝這位英雄出手相救,不知英雄高姓大名?我素與中原武林交好,不知尊師是哪一位?”
史一氓不想透露身世,隨口說到:“晚輩叫崔平,自幼隨家父學點拳腳,不值一提,昨晚蒙這家主人留宿供飯,知恩圖報,不足掛齒,晚輩還要趕路,這就告辭?!闭f完轉身要走。
馮老太太突然大聲問到:“這位少俠留步,你與關外怪杰是什么關系?你使的是那老東西的刀法?!?p> 史一氓心頭一愣,虧他心思奇敏,立即說到:“只聽家父說起過,不曾相識,想來一定是一個怪人?!笔芬幻ゲ桓译S便評論師父,但師父的確與別人不同,說是怪人也不為忤。
馮老太太臉現(xiàn)疑色,見史一氓不想說實情,也就不好再多問,沖馮天倫說到:“今日之事,全憑這位少俠大力相助,苗家人才沒有自相殘殺,苗家血脈才得以留存,務留少俠盤桓幾日,聊表謝意。”
史一氓朗聲一笑,說到:“婆婆不必客氣,江湖中講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況你們與我有恩在先,兩不相欠,剩下的事,我一個外人不好參與,就此別過了?!闭f完,腳底用力,向院外疾奔而去。
此時,祁心怡早已牽馬等在路邊,史一氓縱身上馬,一提絲韁,與祁心怡一起向西側谷口奔去。
滿鄉(xiāng)之鷹
休了半個月假,一直在外地,沒時間上傳,雖然這樣會影響大家的閱讀心情,但請諒解,繼續(x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