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還未消散，藏書閣內(nèi)，一個男孩背光而坐。
沈清歡跨門而入，看著男孩背對著她，正坐在書案前，開口說道，“東方，你記得之前伺候你的侍女名字吧，你寫下來我有用?！?p> 男孩聽到聲響，緩緩轉(zhuǎn)身，滿臉笑意，很是率真可愛，“姐姐，你找東方有事？”
“東。。。東翎？”沈清歡有些微楞，卻也瞬間回過神來，想起東方說東翎傷心的話，忙解釋道，“姐姐之前有很多事要處理，所以。。。。。。”
“我知道，東方已經(jīng)給我說了，姐姐經(jīng)歷了那么多危險的事，可是小魚兒都幫不上。。?！睎|翎有些后悔地撅著嘴，眼睛如小鹿一般突然盈滿了淚珠。
“姐姐沒事，姐姐好著呢！”沈清歡心中一軟，連忙抬手擦去東翎眼里的淚珠。
東翎啜泣了幾聲，見沈清歡擔憂的雙眼，吸了吸鼻子，“姐姐沒事就好，我會告知東方，讓他把名字寫給你?！?p> 沈清歡抬手習慣地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fā)，抬手便吩咐下人端來東翎最愛的糕點，“好，小魚兒真乖?！?p> “可是姐姐要這些名字做什么呢？”東翎忙不迭地拿起糕點，塞進嘴里，有些含糊不清道。
沈清歡此人在外人面前演戲撒謊信手拈來，可在在乎的人面前卻無論如何也說不了謊。
她神色一滯，似有些心虛，一時竟也找不到好的借口，開口時便有些支吾，“沒。。。沒什么，就是陌千決想知道?！?p> 見東翎撅著嘴依舊一副深究的樣子，沈清歡有些糾結，有些事她自己都無法接受，更別說小魚兒了，“沒什么大事，對了，姐姐一會要去見皇貴妃，就先去準備了，你好好在這看書，姐姐回來可要考你的喲?！?p> 話音剛落，她拍了拍東翎的小腦袋，下一刻便出了藏書閣。
東翎看著著急離去的沈清歡，歪了歪頭，眼里閃過一絲疑惑。
御花園內(nèi)，皇貴妃端坐在梅樹環(huán)繞的涼亭內(nèi)。
她身著素色云錦宮裝，外罩梅花紋紗袍，已懷胎八月的肚子讓她多了一絲慈善親和。身旁放了四個獸金炭火爐，雖是冬日卻不感一絲寒氣，八個侍女，盡心服侍，生怕出一點紕漏。
花園的每個角落都站著身披銀盔、嚴陣以待的侍衛(wèi)，連只蒼蠅都飛不進。
“神女什么時辰到？”
“回貴妃娘娘，神女來了?！币晃皇膛钢贿h處緩緩走來的幾人。
皇貴妃見狀，微微抬起手，一個侍女上前恭敬小心地扶她起身。
沈清歡帶著青黛和忍冬一路跟隨引路的侍女來到了涼亭，一路上不禁對圍成鐵桶一般的花園很是詫異。
但想著如今丞相和太后水深火熱的關系，便了然了。
穿過茂密的花草，走到亭下，沈清歡抬頭便看見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站在亭上，似在等著自己，連忙受寵若驚地快步上前，
“娘娘小心?！?p> 貴妃見沈清歡幾步便跑到面前，抬手扶她上亭坐好，雖面色笑意，但心中卻只覺這神女行為粗鄙又失禮儀，
“多謝神女，自從有了身孕以來，這身子就越發(fā)不利索了，想著快到年終，無論如何還是要親自給神女道聲新年萬福才好?！?p> 貴妃說完撫了撫孕肚，看向沈清歡的臉上也參了點慈愛。
“娘娘保重身子才是，也祝娘娘萬福金安?！鄙蚯鍤g點頭笑著看向皇貴妃，上次見她還是在天食節(jié)上。
依舊是那雙上挑的眉眼，穿著頭飾雖素雅，但抬手招侍女給自己上茶時，微露的富貴金鑲玉手鐲卻很是扎眼。
不禁想起她在天食節(jié)上緊盯南無月的狐媚樣子，沈清歡挑了挑眉，看來也不是個不安分的主。
“神女是第一次來這尚燕皇宮過節(jié)，如若缺什么盡管給我說，我定叫下人給你置辦妥當?！?p> 我啥都不缺，就缺錢，你給嗎？
沈清歡內(nèi)心腹誹，面上卻連忙道謝，“多謝娘娘?！?p> 這寒暄結束，該直入正題了吧。
抬手端起茶盞，沈清歡余光瞄見貴妃抬手屏退了眾侍女，微垂的眼蓋住了一閃而過的揶揄，還未深思便聽見貴妃的聲音，
“神女，這年終本是闔家團聚的日子，卻不想聽聞前些日你養(yǎng)母的事，還請節(jié)哀?！?p> “多謝娘娘掛念，逝者已矣，我想武娘也不愿我過多傷懷。”沈清歡不自覺地握了握拳頭，此刻提起武娘戳人痛處，瞬時勾起了對董妃和太后的憤恨，微瞇了眼，穩(wěn)穩(wěn)心神，不知這皇貴妃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可有一事我卻不知當講不當講?！?p> 沈清歡抬頭見她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青黛和忍冬，點頭笑了笑，“娘娘不必介意，她們都是武娘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但說無妨。”
貴妃眼神微閃，想著鄉(xiāng)野之人位尊卻依舊人卑，心下對沈清歡認婢作親的事厭惡至極，蹙著眉，言語卻溫柔似水，似有些難言，
“那日，我宮里的繡春看見一個侍女給董妃殿里的李嬤嬤偷偷摸摸說了什么，下一刻便看見武娘子被冤枉。她想著武娘子一直嚷著是仙瑤殿的人，也不會出什么事，便擅自跟著那個奇怪的侍女去了?！?p> 語氣微頓，貴妃拿起茶盞微抬眼，見沈清歡洗耳恭聽的樣子，眼神微閃，便接著說道，“畢竟都知道我宮里的一個賤婢之前與仙瑤殿里的侍女有些誤會，繡春想著我在宮里說過多次要與神女交好，便自作主張想幫神女看看這幕后是誰想懲治武娘子不是，也好到我這來領功，卻沒想到。?！?p> 貴妃說完似也有些后悔，蹙著眉有些歉意地看向沈清歡，“早知道該先救武娘子才是。。。這。。?！?p> “娘娘不必自責，李嬤嬤也已經(jīng)付出了代價?！鄙蚯鍤g手觸杯沿，思緒微轉(zhuǎn)便也順著她的話繼續(xù)說道，“只是娘娘的侍女難道打探到了什么？難道還有隱情？！”
裝作一副憤慨驚訝的樣子，沈清歡直直地盯著欲言又止的皇貴妃。
“神女。。。這。。?！?p> “貴妃娘娘但說無妨?！?p> “那個侍女回了泰和殿?！辟F妃頓了頓，有意無意地偷偷打量沈清歡的神色，見她驚詫呆愣卻也沒反駁不信，便也放下了心，心想這養(yǎng)母的死確讓這“祖孫”二人生了間隙，只要沒了信任，那接下來的事便好說了。
貴妃慢吞吞地拿起一旁的金絲錦被搭在孕肚上，看向沈清歡的眼里盈滿心疼，“我想著定是繡春看錯了，可她卻說親眼所見，我知這事若要告知神女必定也得有理有據(jù)，要不怕是被神女誤會是我包藏禍心挑撥你與太后的關系?？蛇@一查不要緊，卻牽扯頗深，竟與你的生母有關?！?p> 沈清歡心里一咯噔，原以為這貴妃只是想揭穿太后真面目，可這事即使她不說，自己早已猜得八九不離十，剛才也不過是配合演一場戲，如今竟說到了司馬顏玉，不禁有些遲疑，
“母親？”
“神女，此事雖讓我歪打正著找出了藏在司馬別院的一個知情人，但是否見她還在你的選擇，畢竟，太后是您的祖母啊。”
沈清歡看著語重心長，似全心為自己打算的貴妃，心下對這知情人有些半信半疑，但卻也裝作一副憤恨的樣子，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再抬頭時，眼里已閃著淚光，
“我不管這些！我只求一個真相，還望娘娘能告知此人身在何處！”
“神女不要傷懷，此人我已托丞相秘密接回，既然神女已決定找尋真相，那晚些時候我便叫人把她送到你的殿里。”
“多謝娘娘?！?p> “神女不必言謝，之前仙瑤殿侍女被陷害一事，與我鳳棲宮略有牽扯，也是我管教不嚴惹下的，此事算是我的賠禮?！?p> 沈清歡點了點頭，連忙福了一個禮，起身時似有些不穩(wěn)，青黛連忙上前攙扶。
貴妃見沈清歡大受打擊的樣子，便招手換來侍女，“快扶神女回去歇息。”
“多謝。”沈清歡似強忍著哀痛，連路都走不穩(wěn)了，只得倚著青黛深一步淺一步地出了花園，
青黛看了一眼滿臉擔憂的忍冬和領頭的侍女，垂頭對沈清歡低語道，“有些過了?！?p> “哦哦。”沈清歡聽聞便也打起了些精神，雖不至于行如醉漢，卻還是低頭不語，直到上了馬車。
“神女。。。你。。?！比潭簧像R車便連忙抬手遞給沈清歡一個已經(jīng)溫好的手爐，言語滿是擔心。
沈清歡接過手爐抱好，搓了搓被掐的怕是已青紫的大腿，見馬車已動便嘆了口氣，“我沒事，就是還需要多多練習，最好能說哭就哭?！?p> 青黛默默轉(zhuǎn)頭，早已習慣。
忍冬看著眼睛還有些紅腫卻瞬間神采飛揚的沈清歡，瞠目結舌。
臨近傍晚、紅燭盡燃。
泰和殿內(nèi)，司馬婺華正專注地修剪著面前的綠梅，一個侍女福身來到她身邊，“太后，今日皇貴妃邀了神女?！?p> “她？可知何事？”
“貴妃談事時屏退了侍女，所以并不知曉，只是神女走時很是心傷?！?p> “哦？”太后放下剪刀，抬手拿起侍女奉上的錦帕擦了擦手，神色晦暗不明，“這賤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給我再派些人盯著鳳棲宮?！?p> “是?！笔膛I命退下，臨到殿門時，卻被一個著急忙慌的黃衣侍女撞了個滿懷。
“??！”兩人狼狽地倒地驚呼，片刻后手忙腳亂地同時向著太后跪下，滿臉的驚慌，“太后贖罪！”
司馬婺華蹙著眉，一旁的貴嬤嬤見狀立馬招手喚來了仆從，“這兩個賤婢沖撞了太后，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太后贖罪！奴婢有重要的事稟報！”
太后撇了一眼黃衣侍女驚慌失措的樣子，抬手制止了上前的仆從，“何事。”
“貴妃剛才悄悄送了一個人去仙瑤殿，像是一個女子?！笔膛B滾打爬地跪到太后腳下。
“女子？呵，難道她也想學著哀家給仙瑤殿塞侍女。”太后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坐下，拾起桌上掉落的綠梅，指套上的琉璃閃過一道精光，“她怕是要失望了?！?p> “回太后，不像是侍女，那女子坐在椅上被人從后門抬進去的，像是。。。像是有腿疾?！?p> “腿疾？”
司馬婺華渾身一震，看向站在一旁神色同樣驚詫的貴嬤嬤，指間的綠梅被碾得粉碎。
見貴嬤嬤點頭，太后眼睛瞬間圓瞪，瞬間抬手抓起侍女的頭發(fā)，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神情如厲鬼一般，“你說的可是真的？！”
“是。。。是。。。奴婢絕不敢欺騙太后！”
“腿疾。。。腿疾。。?！碧筻洁熘砰_抓扯住的侍女頭發(fā)，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身，顫抖地扶住一旁的桌角，眼里的慌亂怎么也掩不住。
一旁的貴嬤嬤連忙上前扶住身形不穩(wěn)的太后，小心翼翼地詢問，“太后，的確是她，她曾想逃跑被小恒子打斷了腿?！鳖D了頓，斟酌道，“太后，需要我叫人綁回來嗎？”
“綁回來？！現(xiàn)下怕早已進了仙瑤殿，說這些還有何用！”司馬婺華大口地喘著粗氣，“你看守她多年，沒想到，她竟在貴妃手里！”
貴嬤嬤連忙扶太后坐下，抬手招人奉來熱茶，“太后，如今我們。。。”
“劉坤呢？在何處？”
“明日使團進京，劉管家今日出宮采辦了，怕是戌時才能回來。”
“哼，我倒不擔心仙瑤殿有什么動作，只是更加確信此人是被蕭巖帶走，也不知那廝打聽到了多少?！碧笥行┦竦啬钸吨畹阶詈?，眼里的利光似閃過了一絲茫然，閉了閉眼，才穩(wěn)住了心神，“仙瑤殿內(nèi)抬進侍女一事先不要聲張，之前叫劉坤辦的事近況如何？”
“回太后，劉管家交代已經(jīng)辦妥了?！?p> 太后閉了閉眼，似乎松了一口氣。
“太后，這侍女。。?！辟F嬤嬤低頭看向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的黃衣侍女。
司馬婺華瞥了一眼殿內(nèi)其他俯首的侍女，向貴嬤嬤隨意擺了擺手。
對方立馬明白了意思，“來人啊，把殿里的人都帶下去！”
“太后饒命！太后饒命啊！太后。。?！?p> 殿內(nèi)瞬間響起一片求饒的聲音，貴嬤嬤冷眼一瞥，抬手招來幾個仆從，讓他們一個個捂住掙扎嘶吼的侍女。
看著被拖下去幾個女子，貴嬤嬤向太后福了身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