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離平原千里之外,烏云遮住了星月,黑沉沉的夜空之中,秋雨裹挾著北方的寒意悄然而至,青黃樹葉飄零而下,靜謐肅穆的鎮(zhèn)西將軍府邸之中,悄然響起雨打落葉的沙沙聲。
秋雨瀝瀝夜,正是好眠時,可就在這黑夜籠罩的街道上,遠(yuǎn)遠(yuǎn)處隱隱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之聲,伴隨著馬蹄聲,一朵朵忽明忽暗的燭火,也隨著風(fēng)雨拖曳著。
馬蹄聲很急,“燭火”飛馳得更快,不過幾息之間,二十多名身披蓑衣,手持火把的騎士,破開夜色,向著將軍府邸直沖而來。
馬蹄聲響打破了黑夜的寂靜,也驚起了值夜的軍丁。
“來人止步!”守衛(wèi)將軍府的軍丁們,頓時從府門兩側(cè)跳將出來,端起手中長矛,對著直奔而來的騎士們,高聲喝止起來。
“吁!”
來到府前,為首騎士口中喝著,手中韁繩一帶,胯下健馬頓時“唏律律”一聲馬嘶之中,陡然抬起前身,停將下來!
伴隨這為首騎士的動作,那二十余名騎士,皆是依法施為,整齊劃一的立在了府門之前,即便面對著一桿桿長矛,亦不動如山。
值守軍丁心中微凜,手中長矛握的愈發(fā)緊了起來,可還未等值守軍丁中的那名什長說話,就聽得身后的府門,“嘎吱吱”響了起來,府門打開半拉,一個身披甲胄武將打扮模樣的男子跑了出來。
“許將軍……”什長開口喊道。
可還未等什長說完,那位許姓將軍,卻抬手一揮,止住什長之言,只身向前跑到了那名為首的蓑衣騎士面前,雙手一叉開口說道。
“徐將軍,你們來了,我家將軍已等候多時了!”
“那就勞煩許柳兄引路!”那蓑衣騎士也不客氣,說著話,一翻身跳下馬來,摘下頭上斗笠,遞交到了一旁后,雙手抱拳還了一禮。
庭院之內(nèi)夜色滿園,落葉遍地,秋雨蕭瑟,而庭院之東,那處偏廳之內(nèi),數(shù)只兒臂粗的牛油大蠟,將廳堂之內(nèi)照的恍如白晝。
偌大的廳中只有一人,此人看去年逾半百,身著青色儒衫,細(xì)眉長目,頜下五綹短須,一副儒雅書生模樣,此時正盤膝坐在正中間的那張案幾之后,眼瞼低垂著,雙手疊于膝間,不知是在假寐還是在沉思著,只是身前的那杯茶水,早已涼透。
“吱呀”房門推開,屋外秋風(fēng)陡然擠了進(jìn)來,燭火如同畏懼這秋意之寒,急促的抖動起來。
“將軍,徐將軍到了!”許柳領(lǐng)著兩位蓑衣騎士推門而進(jìn),站到廳中許柳對著那位青袍老生,躬身抱拳施禮,口中言道。
“徐會,這是何人?”
房門推開,那青袍老生便被驚醒,腰背挺直間,目光掃向幾人,卻見許徐二人之后,仍舊站著一名頭戴斗笠,看不清模樣的蓑衣騎士,不由得細(xì)眉微微一皺,也不理睬部將許柳之言,而是目光灼灼的盯向那位名叫徐會的蓑衣騎士,口中略帶訓(xùn)斥之意。
“哈哈哈!”可還未等蓑衣徐會說話,那依舊帶著斗笠身披蓑衣的第三人,陡然哈哈大笑起來。
聽到這笑聲,青袍老生微皺的眉頭,卻突然舒緩下來,嘴角竟然微微一翹,帶動著短須,露出一抹笑意,不過這笑意也不過一閃即逝,臉色也隨之沉了下來。
而蓑衣徐會,聽聞笑聲,原本想要開口,也隨即閉上了嘴巴,而是一側(cè)身,讓出了中間位置,站到一旁。
“士少兄,多日未見,依舊中氣十足,神清體健,小弟心中甚慰!”只見,那蓑衣客向前兩步,一邊摘下頭上斗笠,一邊與青袍老生寒暄起來。
斗笠摘下,一張略顯消瘦的臉龐出現(xiàn)在了燭火之下,看似年約四十五六的模樣,樣貌倒也周正,只是這鼻尖微帶鷹勾,雙目間隔略寬,說話間,兩眼目光有些游移不定,隱約間生就一副鷹視狼顧之像。
“子高,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不坐鎮(zhèn)歷陽,怎地親自來我壽春?”青袍老生站起身來,對著蓑衣客的到來,似有不滿。
這一個尤似儒家老生,一個像極江邊漁叟的二人,言談之間,竟然將天下州郡,視作自家后院一般,是那樣的隨意自若。
“士少兄,小弟日夜兼程,水米未進(jìn),難不成到你這堂堂五等侯、鎮(zhèn)西將軍、豫州刺史,就讓小弟我這樣餓著肚子回話?”
那蓑衣客也不理睬青袍老生之言,而是解開蓑衣,遞到許柳手中后,抬腳向著廳中走來,口中亦打趣起來,只不過這言語之中,卻揭開了這位青袍老生駭人的身份。
五等侯、鎮(zhèn)西將軍、豫州刺史,這一系列顯赫的爵位、軍職、官位聚集一人之身者,在堂堂大晉朝廷之中,唯有一人,那就是鎮(zhèn)守大晉北疆的祖約祖士少!
祖約將軍聞言,沖著許柳揮了揮手,作為祖約多年的部將,許柳自然明白自家將軍的心意,口中稱諾中,轉(zhuǎn)身離去,想來是去來客準(zhǔn)備飯食,而那位蓑衣徐會,也沖著廳中兩位一拱手,一轉(zhuǎn)身隨著許柳一同離開了。
“呵呵,說起來,如今你蘇峻蘇子高,貴為使持節(jié)、冠軍將軍,建康門戶的歷陽內(nèi)史,當(dāng)今皇帝陛下的散騎常侍,還是這般的不拘禮儀!”
見廳中再無旁人,祖約也是微微一笑,伸手指向身邊的一張案幾,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脫去蓑衣的蘇峻,內(nèi)穿一件玄色勁袍,似乎與他那等顯赫的身份多有不符,不過正如祖約所言,蘇峻哈哈一笑中,大步來到案幾之后,雙膝一盤蹲坐了下來,言行舉止顯得有些粗鄙,不過卻顯得更加像一個行伍出身的將軍。
“士少兄,我蘇峻本就布衣出身,如兄長這般儒雅做派,小弟我恐怕一輩子都學(xué)不來了!”
說話間,蘇峻端起案幾上的茶水,一仰脖“咕嚕”灌了一大口后,伸手抹了抹短髯上粘著的水漬,咂摸起嘴唇來,似乎覺得不夠滋味,有些興意闌珊放下手中的茶杯。
看著蘇峻的模樣,祖約眼角閃過一絲鄙夷,口中卻不與蘇峻爭論,而是一臉陰云,雙眼盯著那只微勾的鼻梁,沉聲問道。
“子高,如今朝中波云詭譎,不利你我之言甚囂塵上,如今你卻輕離駐地,夤夜來到我這壽春,難道就不怕那老匹夫疑心更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