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堡所扎營地,正處于冀州安平郡治所安平與武邑之間,所以十二里之外的那處飄揚“趙”字大旗的軍營,只可能是石勒麾下的精騎。
而十二里的路程,對于快馬精騎來說,不過盞茶功夫,但無邊的夜色,卻給龍家堡的堡民們,爭取到了些許寶貴的時間。
一百多輛的各式車架被堆置于前,三百多壯勇擎弓持槍立于車后,而五百多老弱婦孺則被護于隊后,可即便這樣,依舊一個個手中握著木棒菜刀,嚴陣以待。
至于謝燕、顏晟、趙月,則帶著二十四名飛龍騎,以及二十來名騎卒,攏共不過五十之數的戰(zhàn)騎,屹立于車架防線之外。
此時的臨陣以待,實是無奈之舉,這里不是封龍山,身后沒有飛龍堡,帶著幾百老幼,面對趙國精銳騎兵,留給謝燕的選擇只有一個,戰(zhàn),唯有一戰(zhàn)!
“咚咚”馬蹄漸響,猶如戰(zhàn)鼓擂起,一支高舉火把的馬隊,猶如翻滾的巖漿,攜著騰騰氣焰奔流而來。
“弓箭準備!”
謝燕微微瞇眼,盯著那一支支猶如明燈一般的火炬,心中暗自計算著距離時,于抬手彎弓之的同時,口中發(fā)出了戰(zhàn)斗的指令。
“飛龍騎,射!”
隨著一聲令下,“繃繃繃”一陣急促弦響之聲,淹沒在如雷的馬蹄聲中。七十余支雕翎箭騰空而起,猶如暗夜精靈,借著夜色向著疾馳的馬隊飛射而去。
刷刷刷,半人長的箭矢,拉成一條直線,整齊的插在草地之上,宛如在那支趙國精銳騎兵之前,瞬間攔上了一道籬笆,可是那一支支尚在猶自急速抖動的翎羽,卻將引弓之人的決絕之意,彰顯得淋漓盡致!
“唏律律”一陣嘈雜的勒馬之聲,頓時在趙國精騎之中響成一片,七百人的隊伍,竟然被七十余支雕翎,硬生生的擋了下來,勒馬駐足間,鐵甲精騎皆面帶一絲疑惑,一絲凝重!
“一百五十步!三石弓!三箭連珠!”
精騎之首,自然就是那位青年將軍,而此時的這位將軍,看著身前十余步之前的那道雕翎柵欄,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獨自訝然道。
這將軍看眉眼最多也就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但能獨自統(tǒng)帥一支精銳鐵騎,就已經說明的很多問題,當謝燕陣中抬起彎弓之時,那雙其利如鷹般的目光,早就將對方的陣型與人數看在眼中,可當雕翎射來,這青年將軍,頓時心生警兆。
“少將軍,這可不像是尋常百姓!”校尉申鐘緊握韁繩,低頭看了看插在幾步之外的雕翎后,又抬頭望了望遠處龍家堡的陣營,小聲說著。
“嗯!不過這些人,似乎并不想與我們?yōu)閿?,這就是一個警告!”青年將軍摩挲著連鬢短須,回應著他的親軍校尉。
將軍年紀雖青,但自幼軍中長大,戰(zhàn)場廝殺對于他來講,就是他的日常,他又如何看不出,就憑這些人如此犀利的控弦之功,且能算錯射程之距?那么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一個警告!
警告?是的,正如那位青年將軍猜想的一樣,這就是一個警告!
當謝燕咋聞遭遇趙國精騎消息之后,腦海中就在不斷權衡起來,不管是千余之數,還是七百精騎,眼下都不是他們所能抗衡的,若是硬拼,最好的結果便是兩敗俱傷,可這樣的結果,卻是謝燕所不能承受的。
怎么辦?跑是跑不掉,硬拼又不可取,眼下兩邊相較,龍家堡唯一的優(yōu)勢便是高端戰(zhàn)力,如此一來,一個擒賊先擒王的計劃,在謝燕的腦海中漸漸成形。
首輪箭雨的警示,便是謝燕在賭,謝燕的賭博自有他的籌碼,如今羯趙與匈趙之間,于司州之地激戰(zhàn)正酣,他賭的便是,這如狼似虎的趙國精騎,是否會為了一只肉少刺多的刺猬,而啃出一嘴的血沫,甚至掉落一嘴獠牙!
而就在下一刻,那青年將軍右臂輕輕抬起,有些嘈亂的趙國鐵騎,瞬間安靜下來,伴著一陣“噠噠”馬踏之聲,七百精騎拱衛(wèi)著自家將軍,呈雁翅排開立于雕翎柵欄之后。
此情此景,落在謝燕眼中,嘴角微微翹起,賭對了!顯然這位趙國的將領,不愿為了這支流民,而將自家的精銳做過多的折損。眼下,或擒獲或陣斬對方主將,不約而同成了雙方共同的選項!
果然,列陣完畢,一道白影輕輕一躍,如同一朵白云,飄過那道雕翎柵欄,一匹銀色戰(zhàn)馬,在那位青年將軍控制之下,向著龍家堡的陣前緩緩走去。
一股凌厲如刀般的氣勢,隨著那青年將軍的緩緩出陣,也漸漸凝實起來,走到陣中之時,那氣勢已然到達頂峰,籠蓋住了整個戰(zhàn)陣之上,睥睨眾生,宛如神??!
而此時,謝燕微翹的嘴角已然收起,嘴唇微抿,眉頭攢起,眼神變的凝重而銳利起來,來者身高足有八尺開外,寬肩厚背的身材配著散著毫光的魚鱗玄甲,宛如一頭月夜之下的黑色猛虎;手中雙兵,斜斜背于身后,露出身側者,一為槍矛之刃,一為月牙戟頭,而與尋常長槍畫戟相比,這雙兵似乎短小了一些,看似尚不足八尺,但能手持這樣雙兵者,又且能是為凡人;雙兵之間,玄甲之下,一匹銀色戰(zhàn)馬,步態(tài)從容緩緩而行,高昂的馬首之上,碩大馬眼充滿靈動與倨傲之色,馬亦如主,傲然臨世!
“吾乃大趙北中郎將,石閔是也,汝等何人為主,還請上前搭話!”
這位被校尉申鐘稱之為少將軍的中郎將石閔,手臂一抬,手中短槍遙遙指向飛龍騎中,言辭雖然客氣,但神態(tài)不免自帶些許傲意。作為趙國最年輕的將軍,石閔自然擁有屬于他的驕傲。
凌厲的氣勢,鐵血的戰(zhàn)場,早已讓謝燕全神貫注,一時間竟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名字背后真正的含義,而是被這位將軍的姓氏所吸引。
“姓石?趙國的王族?”就在謝燕心中暗暗猜度之中,雙眼之中亮起一抹喜意,這擒賊先擒王,沒想到,來的還真的是一個王!
“小子不過一山野村夫耳,不知將軍夤夜來此,所為何事?”
謝燕悄然沖著飛龍騎做了一個手勢后,持韁催馬向著兩軍陣前踏步而來,口中朗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