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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第九十章 月中桂樹自徘徊

桑泊行 一念笑 2110 2019-07-15 22:06:54

  桐拂覺著,今日陶弘景看起來頗有些不同。

  他今日所穿非平素的褒衣博帶,漆紗籠冠,而是一身素凈布衣,身后背著藥簍,與采藥人一般打扮。

  “陶先生今日也來采白牡丹?”桐拂忽然想過來。

  陶弘景眉間一皺,“小水魄,說什么胡話呢?”

  桐拂愣了愣才明白,那小水魄說的是自己,覺得甚是有趣,指著自己身后道:“諾,那許多白牡丹,今日引來了許多采藥人……”

  她身子跟著轉(zhuǎn)過去,就呆住了,哪兒來的白牡丹?身后一片郁郁蔥蔥,皆是草木,連朵小野花都沒有。

  她一拍腦袋,“哦對(duì)對(duì),陶先生這里是不同的……”

  金幼孜早想過來了,一拜到地,“見過陶先生!”

  陶弘景也早瞧見他,這會(huì)兒沖著金幼孜招招手,“還是看著奇奇怪怪,來來來,靠近些,給我瞧瞧。”

  桐拂將金幼孜攔著,“陶先生,他沒啥奇怪的,人家朝廷命官,不小心被我?guī)淼摹?p>  “不好說不好說,這娃娃有些古怪,誰帶誰來的,真不好說……”陶弘景瞪著金幼孜不放。

  金幼孜忍著笑,看起來這陶先生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年歲,竟喚自己娃娃……再有,她竟如此維護(hù)自己……想到此處,不覺滿眼含笑走到陶弘景身前。

  陶弘景將金幼孜仔細(xì)看了一圈,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了摸,又湊到他腦后聞了聞……仿佛研習(xí)一棵草藥,十分專注。

  一旁桐拂哭笑不得,“陶先生,你是真的看錯(cuò)了,他這人吧……”

  “他不是人?!碧蘸刖昂鋈徽局绷松碜?,利索地將桐拂打斷了。

  “誒?!”桐拂和金幼孜再一次異口同聲。

  陶弘景用袖子扇了扇風(fēng),“這茅山,嘖嘖,還真是好地方……哎呀,時(shí)不時(shí)就冒出個(gè)小魂魄啊,小狐貍精啊,小仙啊,小鬼怪啊什么的……”

  “他是狐貍精?!”桐拂顫巍巍指著金幼孜。

  陶弘景差點(diǎn)噎著,“我何時(shí)說了……他是什么,我略略知道,但并不確定……”

  “無論晚生是什么,晚生都是要與小拂長(zhǎng)相廝守……”金幼孜此刻倒是神情澹澹,一派篤定。

  陶弘景自袖間取出一張信箋,在他二人面前揚(yáng)了揚(yáng),“瞧清楚了,這是啥?竹麻紙,造冊(cè)訂籍最合適的用料?!?p>  緊接著,他將那紙揉了揉,扔進(jìn)一旁的一道溪流之中,“你,”他指著金幼孜,“瞅瞅還能用么?”

  金幼孜探身將那紙取出,被那水浸透,早已爛乎乎一團(tuán)。

  “你們倆,就如這般,無法在一處。”

  桐拂失笑,“陶先生打的這比方,還真是有趣……”

  陶弘景涼涼瞥了她一眼,“笑,有你笑不出的時(shí)候。對(duì)了,我勸你們,這茅山就不要隨隨便便的過來。還有啊,那個(gè)后湖,哦對(duì),你們這會(huì)兒該是別的名字。也不要隨隨便便的去晃蕩,指不定遇見什么……”

  “那好??!”金幼孜忽然兩眼放光,“若能一見梁太子?xùn)|宮萬卷藏書,不枉此生!”

  “我才不帶你去……”桐拂鄙夷道。

  “不不,”陶弘景打斷她,“要看他愿不愿意帶你去。不過說真的,若是當(dāng)真去了,你個(gè)小水魄,萬莫對(duì)那些書卷動(dòng)手動(dòng)腳。那可是德施最寶貝的東西……否則……咳咳,不可說不可說,今日說了太多……”

  言罷掉頭就走,一會(huì)兒就不見了蹤影。

  桐拂聽了一頭霧水,還沒轉(zhuǎn)過神,就聽金幼孜激動(dòng)道:“昭明!昭明太子!”

  她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瞧他,倒也不似失心瘋了。

  金幼孜一把將桐拂揪住,“德施,德施是昭明太子,蕭統(tǒng)!于時(shí)東宮有書籍三萬卷,名才并集,文學(xué)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也……”

  桐拂卻猛地想到另一事,失聲道:“十七?!十七呢?”

  金幼孜這才回過神,二人急急轉(zhuǎn)身四顧,但見漫山白牡丹搖曳生姿。牡丹叢中,青石之上,秣十七枕花而眠正酣睡不醒。

  待二人將猶在沉睡的秣十七抬上馬車,天色已晚。馬車轆轆而行,金幼孜與桐拂卻是各自心思。

  駕車人忽在外頭揚(yáng)聲問道:“如今已過戌時(shí),回城怕是不及。再往前走一炷香,有個(gè)古驛站,可要歇息一夜?”

  “也好。”金幼孜原也擔(dān)心夜路不安全。

  桐拂心事重重琢磨爹爹方才一席話,胡亂點(diǎn)頭。

  到了驛站門口,那駕車人先入了去尋空屋,留得金幼孜三人在外等候。

  十七仍是睡得不省人事,桐拂與金幼孜剛下了馬車,就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的馬蹄聲。

  如此深夜,竟還有人投店,二人不覺抬眼望過去。

  一駕女車搖搖晃晃到了近前,縱然夜色濃稠也遮不住馬車的極盡奢華。四角宮燈高挑,幃帳車服,窮極綺麗。

  轉(zhuǎn)而見那車簾掀起,兩個(gè)女子手提香球盈盈而出,一時(shí)四下里熏香四溢。

  桐拂扯了扯金幼孜的衣袖,壓低聲音道:“時(shí)下侯門高戶的貴女,怎么都穿成這樣,甚是……不同?!?p>  說話間,另一女子自那馬車上款款走下,便是只有那宮燈恍惚照著,也掩不住一番國色天香。

  不過金釵之年,面若曉霞,灼如芙蓉,發(fā)間金步搖玳瑁釵耳邊明月珰。身上一襲白裙如云如霧,美妙不可方物……

  桐拂看傻了,“別是山中仙女……”

  耳邊傳來金幼孜磕磕巴巴的聲音,“白纻舞……質(zhì)如輕云色如銀,愛之遺誰贈(zèng)佳人……珠履颯沓紈袖飛……”

  桐拂扭頭看著他一臉癡絕,哼聲道:“眼都直了,別掉出來?!?p>  金幼孜湊到她耳邊,“這位,怕是齊梁世家大族的貴女,竟會(huì)白纻舞……”

  桐拂還沒聽明白,只聽提香球的一個(gè)女子道:“郡主,白纻舞已經(jīng)跳得如此好了,何故還要求學(xué)?”

  那貴女粲然一笑,“在父王壽宴上獻(xiàn)舞,可馬虎不得?!?p>  另一個(gè)侍女道:“郡主本是要誦那關(guān)山月,怎地改了主意?”

  貴女示意她小聲,“父王以為我是唱歌,我卻要獻(xiàn)舞,必讓父王驚喜。”

  說罷,她提著裙裾走遠(yuǎn)了,口中輕聲吟唱:

  “朝望清波道,夜上白登臺(tái)。

  月中含桂樹,流影自徘徊。

  寒沙逐風(fēng)起,春花犯雪開。

  夜長(zhǎng)無與晤,衣單誰為裁?”

  金幼孜面色劇變,顫聲道:“竟是她……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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