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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第六十一章 皎皎白駒焉逍遙

桑泊行 一念笑 2154 2019-06-06 21:30:13

  船到了北平,卻并沒有人來接桐拂。

  坐在渡口,看著秣十七他們將另一條船上的馬牽上岸,桐拂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自己腳上的鐵鏈子。

  鐵鏈子結(jié)實得很,峨眉刺劃上去,連個印子都留不下,只聽個響兒。

  這么遠遠看過去,秣十七手腳利落爽快,與比她個頭高了許多的兵士在一起,并無半分女子忸怩嬌弱的模樣。

  她臉上自然是刻意抹了東西,看起來灰撲撲,也就是個瘦弱的少年郎。

  秣十七手上剛忙完,轉(zhuǎn)頭看見正盯著自己的桐拂,拍著身上的灰走過來。

  “本該有人來接你,既然沒來,那你先跟我們?nèi)ピ否R寺?!彼?。

  “不過你記著,那里和軍營里不一樣,都是沒什么約束的男人,你若亂跑惹事,我可幫不了你?!?p>  她的語調(diào)雖聽著生硬不近人情,但桐拂卻曉得其實囑咐得在理,心中感激,湊過去壓低聲音笑嘻嘻道:“十七用什么抹臉的?借我一用……”

  秣十七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白了她一眼,自袖子里摸出一包東西,“省著點用,要打仗了,我沒功夫再做。整好了趕緊跟過來……”說罷已經(jīng)揚長而去。

  “打仗……又要打仗……”桐拂喃喃道。

  苑馬寺在北郊,桐拂原以為是個衙門一般的地方,沒曾想,山高水遠草木俱佳,風景居然一等一的好。

  山如墨水如練之間,千余匹戰(zhàn)馬成群結(jié)隊,或飛馳互逐,或悠閑吃草,或聚于河邊飲水……此景與那江南秀色大相徑庭,卻看得桐拂心中開闊舒朗。

  秣十七早翻身上馬,在草原上來回競馳,竟毫不遜色于那些男子……

  正看得出神,有什么在身后碰了碰自己的肩。桐拂轉(zhuǎn)頭,一聲“誰啊”才到嘴邊,就再說不出口來。

  一匹渾身雪白的馬,就立在身后。

  那般耀眼的純白,晃得人睜不開眼。風棱瘦骨,長鬃如緞如綢,轉(zhuǎn)首間柔滑光澤。

  它的個頭很高,桐拂踮起腳,才勉強與它的背脊一般齊。

  它四蹄輕踏,似是好奇地打量她。

  桐拂不是沒見過馬,但這么好看的,當真是頭一回。

  若說之前她十分反感騎馬,看到馬就有些發(fā)怵,眼下卻不自覺生出喜歡,忍不住伸出手去……

  之后的事情,發(fā)生得很快。她大概記得那馬兒忽然抬起前蹄,半個身子騰在半空,眸色從方才的溫和瞬間變得凌厲……

  這馬脾氣不大好……那個瞬間,她的腦子里過了過。

  緊接著,有什么纏上了自己的腰間,整個身子飛快得被扯向后頭,結(jié)結(jié)實實摔在幾丈之外。好在地上芳草綿柔,才不至于將骨頭整散了。

  那白馬倒沒繼續(xù)發(fā)怒,沒事人一樣嘚吧嘚吧又走過來,側(cè)著腦袋瞧著摔得齜牙咧嘴的桐拂。

  桐拂唬得往后一縮,就聽身后有人喚道:“龍駒!”

  白馬立刻撇下她,歡欣愉悅地往她身后跑去。

  桐拂扭過頭,身后不遠處站著兩個熟人。

  馬三保正將手中的長鞭收好,方才應該就是用它將自己從馬蹄下扯開。

  而那白馬正親昵地團團圍著轉(zhuǎn)的,是她最不想見的人。

  “是你?!”馬三保起先沒認出她來。

  面上灰撲撲,腦袋上纏著棉紗,腳上拖著鐵鏈。方才這一摔,渾身都沾上了草屑。

  她也不搭理他,自己爬起來,轉(zhuǎn)身就走。

  “站??!”馬三保喝住她,“你一來,就想傷燕王的馬,是何計較?”

  桐拂腳上的鐵鏈被石頭絆住,她彎腰去拽,“誰傷誰你不是瞧見了,便是和它打一架,也是我占理。”

  馬三保失笑,再欲說什么,聽一旁燕王道:“給她解開。”

  他也沒再猶豫,掏出佩刀,上前三兩下將那鐵鏈剁開了。

  桐拂沒想到這么容易被放了,抬眼去瞧燕王。

  朱棣摸著那龍駒的肩脊,也不看她,“挺能跑,誰帶你回來的?”

  桐拂開始以為他在說那白馬,后來才意識到在問自己。這一琢磨,心里就一松,原以為被抓回來,是他的意思,看來竟不是……

  她想了想,“既然是個誤會,還請容小民回去金陵……”

  “京師?你怕是回不去了?!敝扉M眼都是那白馬,淡淡道。

  馬三保耐不住,“大戰(zhàn)在即,你這會兒從這兒走出去,沿途若是被人逮著了,你說得清楚?當然了,一般他們逮著了,就直接咔嚓了,也不會容你說清楚?!?p>  桐拂再要說什么,見一人一馬遠遠疾馳而來,停在不遠處,那人翻身下馬,一揖道:“報!戰(zhàn)馬已備妥,隨時可出征!殿下,此番帶哪幾匹隨軍?”

  桐拂瞧著那人面有些熟,不覺多看了兩眼。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她,一眼瞄過來,原本嚴肅的形容竟露出猙獰的意思。看得桐拂心里發(fā)慌,她忙低下頭去,怎么也想不過來在何處得罪過這人……

  朱棣望著遠處奔騰歡脫的馬群,“龍駒恢復得如何?”

  那人忙道:“鄭村壩一戰(zhàn),龍駒中箭,所幸并不厲害,眼下已無礙。關了這些日子,它頗有些不耐……”

  朱棣拍了拍龍駒的腦袋,“你小子,如此好戰(zhàn)……帶上它?!?p>  “可……”那人猶疑道,“龍駒和赤兔……”

  朱棣回頭望向來時的坐騎,此刻那赤兔正哼哧著,遠遠瞪著這里。他不由笑道:“兩個混小子,見面就打,讓它們打個夠……”

  桐拂聽著這語調(diào),盡是寵溺,想來是個愛馬成癡的主……

  “銀褐,飛黃也帶上。”朱棣道。

  “是!”那人應道,“屬下這就去尋恩軍牽馬……”

  “等等,”朱棣出聲喚住他,“龍駒,交給她?!?p>  那人和馬三保聞言都是一愣,對望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個她是誰,齊齊看向桐拂。

  馬三保也不顧失禮,幾乎立刻道:“她不行!殿下四騎隨身行軍,需善御馬之人,且能護得殿下安?!?p>  桐拂還沒鬧明白,龍駒交給自己,是什么意思?什么隨身行軍,護安危?自己方才險些被那白馬踩扁了……

  “有本事逃那么遠,騎個馬有何難……”朱棣回頭瞥了一眼遠處的赤兔,那馬兒立刻會意,一路小跑到他身旁。

  朱棣翻身上馬,望著兀自發(fā)愣的桐拂,“龍駒的左腿受過傷,需仔細看顧?!闭f罷催馬急行而去。

  馬三保亦狠狠瞪了她一眼,上馬追隨而去。

  桐拂猶在凌亂,身后那人忽然幽幽道:“竟是你?!你害得我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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