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章夜叉之名
沈府的上陽院,沈青云躺在床上,一旁是正為她按摩著胳膊的籬籬。
“叫你再去逞能,明明失盡了內(nèi)力,卻生生砍了人家一條胳膊下來,這下子骨頭都震的錯了位吧。”說著籬籬用力一推,沈青云悶哼一聲,將那椎心之痛咽進了嗓子里。
沈青云起身慘白著一張臉梳理衣服,她沒有回答籬籬的話,表情是少有的憂思神情,想起昨日,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她明明給自已豎起了少沾染朝中之事的意念,為何昨日那樣沖動,當(dāng)著滿朝文武,竟一刀砍了叭嘛人的胳膊。
自己是有保護沈培之心,但法子也不是這一個,當(dāng)時偏選擇了最極端,最強硬的方法,一刀下去切出了個她與叭嘛人的仇深似海,此后若是不徹底清了這幫異族人的心,那么沈府便是要有滅頂之災(zāi)了吧。
籬籬見此來不及尋問什么,他突然雙耳微動,一個警覺之色在冷俊的少年臉上閃過。
沈青云會意到籬籬的神色,她竟一把拉過床頭的被子窩在了床上道:“現(xiàn)世報,上午剛找的麻煩這就來了,籬籬你去處理吧,記著悄悄辦了就好,別驚動了沈府里的人?!?p> 面對沈青云的坦淡,籬籬氣鼓了雙頰,他咯了咯后牙,一個閃身消失在了屋里。
沈青云往身上拉了拉被子默道,籬籬誰讓你是萬能的,萬能到自小將你養(yǎng)大的我,竟都無法猜測你那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到底是高到了何種地步,若是當(dāng)我有一天問你,你是誰,你的回答可是籬籬二字。
濃黑的夜色之中,沈府一片燈火安詳,十幾個黑色的影子正如鬼魅一般向沈府降臨,他們鼻翼高拔,眼睛看起來大而深邃,卻正是與異族人相形近似。
十五個高等的殺手同時逼近,能讓叭嘛人拿出暗中最強大的力量來對付沈青云,顯然她留下的仇恨在叭嘛人心中已經(jīng)是何等巨大。
黑暗里十五個殺手目光中充斥著篤定的勝利之色,作為一個殺手,有機會殺死沈青云無疑是人生榮興。
就在他們自覺離心中勝利之意的將近之時,突然黑暗之中,出現(xiàn)了一道快到近乎看不見的影子,十幾個殺手,不同的藏身地點,他們甚至連招數(shù)都還未出,便死在了那個美好的想像之中。
揮手,劈頸,當(dāng)籬籬秒殺到最后一個黑衣人時,他朝著那人,婉然而冷情道:“可惜,人來的太多,我只想讓你們死的更快?!?p> 燈火的余光里,那個少年臉龐俊氣清朗,余光之外誰都無法看見他的身旁正飄著一道死亡的氣息。
軍機處。
一個撐著大燈的房間里,幾個軍士正圍聚在一起。
他們看起來神色有些擔(dān)憂。
迎風(fēng)幾次握了拳頭又松了開來,他隱忍著向大軍師諸機道:“大軍師,我們沈?qū)④娬娴臅踩粺o事么,不如我們幾個去看看,就偷偷的?!?p> 迎風(fēng)此話一出,一旁幾個軍士立馬應(yīng)聲同意。
然諸機卻神色淡淡道:“不必去,要相信籬籬?!?p> “相信籬籬,俺雖然知道打不過那小子,但是你沒聽清嗎,那邊的人使喚了十五個殺手去要大將軍的命,而且那十五人個個身手不凡,豈是一個籬籬能應(yīng)付過來的?!?p> 諸機見著被他堵在這屋子里的一幫人焦頭爛額笑道:“相信籬籬,別說十五個,便是來二十五個這般的人,籬籬也決不會讓他們動得了你們大將軍一根汗毛?!?p> 迎風(fēng)忐忑道:“那就聽大軍師的,大家穩(wěn)住,相信籬離。”
眾人不再多言什么,畢竟他們曾親眼見過,他是那個陪著沈青云殺了一個千人隊伍的少年。
四年之前,她像一根火鏈,將他們這些飄零的鐵骨熔鑄在一起,她像是有著神奇般力量在身的女子,她步步機謀,橫掃了東渝最強的鐵騎。既便現(xiàn)今她說想要離開,她依然是東境將士最神圣的存在,也許大平的皇帝不知道,他以為求而不得沈青云,易權(quán)迎風(fēng),再作拉攏,便能將這個自生崛起的軍隊握在手中。
其實不然,除非她真的不再愿再理這個軍隊,否則,無論誰來管理,只要沈青云一聲令下,他們所追隨的,必然是心中最神圣的信仰。
所有人走后,諸機自袖中掏出一封信,他從容不迫的將信打開,信中字跡灑脫而有列序,在那信上尾處,赫然寫著吳屏居三字,而此人正是當(dāng)年舉薦沈青云代嫁的朝臣.
燈火之下,大軍師諸機深邃的目光微閃,沈青云,你一心想做個逍遙的客湖客,對朝中之事敬而遠之,若是不用些手段你又怎能留得下來,既來到了這麗城,就留下來吧,終有一天你會知道權(quán)力會是你最想要的一把武器。
相府。
太子側(cè)妃陳金遙靜坐在一張披了絨布的椅子上,她目光微垂,一張描繪艷目的臉上似有輕愁。
“父親,我一個左相嫡女,也忍了這許多年,如今有了被扶正的機會,你卻為何執(zhí)意要太子將那個女人爭進太子府里,她若來了,我又該當(dāng)如何自處,況且太子是本就不喜歡她的?!?p> 左相目光炯炯,嘆勸道:“我兒啊,你想求個這大平國最尊貴的身份為父自是知曉的,莫要以為做了太子正妃,將來便能得皇后之位,你細想一下,若是太子當(dāng)不得皇帝,你又何嘗能得到那尊貴的名份。
眼下朝局突變,貴妃的五皇子,背后撐起了姚家與叭嘛國整個西部的權(quán)勢,太子登位,哪能還是易事,若是太子府能得沈青云手中的力量,那便會大有不同?!?p> 陳金遙疑道:“可是父親,皇上現(xiàn)在不是有意,提拔沈青云手下的迎風(fēng)將軍么,若是他能攬過沈青云手中的兵權(quán),再將太子同胞妹妹相嫁,那東境一派也必然是會落到我們太子府上?!?p> 左相看著女兒搖了搖頭道:“聽為父便是,到底那東境大軍是沈青云一手所結(jié),也唯有她握在手時才能有最權(quán)威的力量。至于易了軍權(quán)之事,也不過是些手段罷了?!?p> 陳金搖點了點道:“女兒明白,只有太子坐上皇位,女兒才有機坐得到自已想要的東西,至于七皇子那樣的人,皮表再好,一無所有,想來若是這樁親理毀了,沈青云也不一定非得不高興?!?p> 左相跟著點頭道:“宅中之術(shù),陰暗不正,萬事你得要小心,就算事不成,也不要禍及自身,你弟弟陳標(biāo)不才,一切得還要你鋪路?!?p> 房中爐火旺盛,暖閣生花,陰謀的味道從這對父女之間躍然升起。
天色拂曉,月隱星疏,整個沈府從一片安寧中醒來,仿佛從未有過危險降臨。
年關(guān)時節(jié),整個沈府張燈鋪彩,人人氣焰心高,不僅僅是新年將到染上的氣息,也是因著這個府里住著一位揚眉吐氣的大將軍,放眼整個麗城,誰人不知她在朝堂上的驚人之舉,那叫一個大快人心。
這樣的榮譽一直延續(xù)到太子側(cè)妃,一品大臣左相嫡女陳金遙,親手為沈青云辦了一場名曰交際宴的宴會。
以自己之名,開辦宴會,年關(guān)時節(jié),各種置辦都要她忙的了,還有這閑心思管她的事。
沈青云站在鏡子前扎上一根腰帶,悶悶不樂,這個側(cè)妃真是心思巧算的很,若是遞上別的宴貼,她可愛理不理,卻偏偏人家拿著好心,為自已籌了一樁美宴,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扎好腰帶,沈青云又將一頭烏絲,高高束起,一旁的籬籬對著沈青云打量了一眼:“那太子妃用的是沈府小姐的名頭,你用這身不男不女的打扮應(yīng)付?!?p> 沈青云哼了一聲:“不僅是這身打扮,還要戴上這個?!闭f著沈青云不知從哪里掏出個半截臉的面具掛在了臉上。
這個面具是照著尋風(fēng)公子的刻的,木質(zhì)的面具之上一雙細眼微挑,只不過尋風(fēng)的面具做了整張,而沈青云的只做了上半臉。
志不在朝堂,而心在江湖,她將來是要去江湖上混的人,朝里的老頭子們,怕是沒個能在江湖相見,所以被人見了無所謂。
可是私下里的聚會不同,雖然大平江湖人少,但人各有志,難保這一大群子里的小姐公子們沒有幾個生出棄家的想法,更難保那些三教九流之人想一會她這風(fēng)頭正盛的大將軍。
臉上雖是有道難看的疤的遮著,但到底看面取神,哪一天與這些個人在江湖撞見,她可不想還背著東境大將軍這個名頭。
梳理好之后,沈青云拿起一個杯子扔向坐在房梁上的籬籬便揚身而去。
沈府門備好的不止有馬車,還有府里兩位及及芨的小姐,和兩位成年的公子。
經(jīng)上次一事,沈培似乎不再總想在沈青云面前端著個架子,見沈青云走來,他有些遲疑道:“這,這,這樣合適嗎,你臉上有傷不愿示于眾人面前,但這挽發(fā),這衣服,總要應(yīng)禮些吧。”
沈青云看了一眼站在沈培身后那一排體體面面的四個兄弟姐妹道:“沈家的體面自會有人給,面具都戴上了,穿什么,挽什么發(fā)型更不必再講究?!?p> 沈培有些不贊同她的說法,但還是寬慰道:“都是些嬌生貫養(yǎng)的貴人們,個個姿色不凡,你一個女孩家想要留點自尊也沒什么,但要記著沒了這個,你還有別的,總會有人愿意用別的彌補你身上的遺憾。”
沈青云一下了便聽出沈培用意,這個勢力眼的爹,到如今還拈記著她能嫁入一高門顯貴之家。于是她淡淡一笑道:“別人愿意又如何,主要還是得我自己愿意不是么?!?p>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應(yīng)景,一個灰色的身影子仿佛踏破了時間而來,他恰巧出現(xiàn)在了沈青云這句玩笑般的話里。
“沈大人好,
兩位沈公子好,兩位沈小姐好,沈夫人好?!崩钊ネT诹松蚯嘣频鸟R車旁,束冠束發(fā),自那次上朝,這是李去第二次出現(xiàn)在一眾人的視野里,沈府這些個人的驚異,絕對要比朝中那些大臣初見李去時來得更猛烈些。
衣寒玉貴,公子謙謙,何曾幾時,他們竟不知道隔院里住著住模樣這般的公子。
當(dāng)他側(cè)過頭看正欲進車的沈青云時,沈青云恨不得鉆進地縫里,不過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地縫她是鉆不進去了,鉆馬車還不錯。
“你好?!崩钊ツ抗庥纳畹哪抗饫镆荒ó惿?p> “你也好?!鄙蚯嘣普f這話時,已鉆進了馬車。
有的人生妒,有人生嘲,有人覺得造化弄人,但在此時的沈青云面前,沒有人敢說上一句什么。
鳳行坡,楊柳街,沈府的馬車一輛賽過一輛的好著,不遠的之后卻有一灰衣公子,踽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