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天空瀝著小雨,沈青云的馬車跟在沈培后面緩緩而行。
沈府建在麗城西街鳳行坡一帶,這片地方聚集了非富既貴之人,一座座府抵恢弘富麗,氣勢渾然。
這是沈青云第二次踏入沈府地界,第一次來時她是代替嫁之身,鄉(xiāng)野丫頭,府里的夫人小姐對她橫眉冷眼,沈培甚至連一個貼身丫環(huán)都不曾留給她。如今她回來了,榮權(quán)一身,再不是那個抬不起頭的小頭了,不知這血脈之中的親情還剩下多少味道。
思至此時,沈青云挑起了轎子上晃眼的金亮亮的窗簾,規(guī)整寧靜的街道無人往來,一座座高門闊府從眼前劃過,大抵是光鮮氣派的東西見多了,隨著馬車的前行突然一道破舊的青磚墻映入沈青云的眼睛,順著這道墻她下意識的去看這座府抵的門頭。
靜王府,原來是個王爺?shù)母?,不過對于富者大都有富比王候之說,這位王爺?shù)母挚雌饋碓蹙癸@得如此寒酸。
正轉(zhuǎn)思間,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沈青云來不及收回目光,生生與那人撞在了一起,那人的眼睛隱遮在長發(fā)之中,隱約看到幽明之光閃動,他臉色看起來蒼白,似有病態(tài)之意,他身形高挑,卻又有些過于削瘦,是他,七皇子靜王。
沈青云禮貌性的朝七皇子點了點頭,七皇子沒有說話,也沒有回禮,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
隨著馬車的前行,那人消失在了沈青云的視線里。
待沈青云走遠(yuǎn),七皇子才收回追在那輛車上的目光。
原來見到她時心里是暖的。
她讓東境之地從狼煙四起變得邊塵不驚,她在別家小姐養(yǎng)尊處優(yōu)時為國赴身生死,她亦送給他生命里的第一縷陽光。
如果不是卑微如泥,他多渴望上前與她說上幾句。
伴隨著兩輛馬車而至,沈府門前一下子熱鬧起來,車子不過剛剛停穩(wěn),不待沈青云下車便有一女子嚷嚷著掀開了門簾:“哎喲,這盼了多少天了,我們沈家的公主終于回來了,青云丫頭快快下來,莫怕淋了雨,二姨娘為你撐了傘?!?p> 沈青云在轎子里輕緩了一下迎上門來的熱情,然后慢慢的探出了身子。
那撐傘的女子約有年近四十,五官深刻,樣貌猶存年輕時漂亮的影子。她在看到沈青云容貌時臉上明顯怔仲了一下,不過那道驚異的目光轉(zhuǎn)瞬即逝。她將雨傘撐到沈青云頭頂熱情的笑著道:“青云丫頭快些下來啊,這便是到家了。”說著說著她又一副傷心欲泣的樣子:“可憐的丫頭,一去那邊關(guān)就是守了四年,這四年里該是吃過多少苦啊。”
沈青云看著她頭上那顆碩大的明珠,心道這大概就是籬籬所說的那顆南海鮫珠。
沈青云沒有刻意回應(yīng)姨娘的熱情,而是看向門前,一身深紫色衣服的大夫人早已神色不耐煩,在她身旁的那些小姐少爺們都用一種陌生眼光注視著自已,沒有家的感覺,也沒有親情的暖意。
輕風(fēng)細(xì)雨,寒氣蒸蒸,似乎每個因為她的到來都變得小心翼翼。
團(tuán)圓飯,七尺長桌,三十六道美味.
尊首父親,一位夫人,三個姨娘,四個兄妹。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說不清的怪氣氣氛,姨娘們極力的說著客套話
沈青云話不多說,只是淡淡的應(yīng)聲著.
沈青云笑她們也跟著笑,沈青云不笑她們也還是笑意逢迎。
她們猜不透沈青云的態(tài)度,她不知道當(dāng)初的屏棄沈青云心中到底還記恨多少。
而年少的兄弟姐妹則冷眼嘲諷著夫人姨娘的所做。
沈青云不動聲色的感受整頓飯中的氣氛。
沈培正埋頭吃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起頭看著沈青云道:“對了青云,你初來府中,有所不知,在我沈府東面的院子是個荒院,倒也沒什么,不過在隔過這荒院是靜王府,是個帶罪之身的皇子所居,以后絕不能與此人有來往。”說完他又輕嘆,果然是晦氣之身,這好好的一個太子妃位,硬是讓他給沖撞了去。
沈青云挑了一下眉毛,漫不經(jīng)心道:“為何?!备赣H啊,父親啊,當(dāng)初你如此待我,沒想到這陋習(xí)仍是未改,一時卑微未必會成為一生的枷鎖。
沈培哧了一聲道:“生在大獄,長于大獄,雖因你大赦天下而出獄,但仍是一個被皇族棄養(yǎng)的皇子,帶罪之身,無官無奉,無仆無奴,無勢無權(quán),出行時不可束發(fā),不可裹足,這樣的人沾上一點就會悔氣?!?p> “正是如此,我遠(yuǎn)遠(yuǎn)的瞧著就不順眼,披頭散發(fā)的什么樣子,真不知道當(dāng)初皇帝怎么就安排他位進(jìn)了這里?!倍棠镆荒樝訔壍谋砬?。
沈培特意看著沈青云道:“我們沈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如今是麗城有頭有臉的府抵,一定要切記為父說的話,不要與那人來往。”
沈培說完之后目光并沒有從沈青云身上離去,他在等沈青云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沈青云輕輕的泯著一口湯,良久都未回應(yīng)沈培,她交朋友看的從來都不是這些,她更不會按照別人的想法讓自己活著。
御書房里皇帝一聲不響的揮舞著筆墨,桌案前太子李戶已經(jīng)跪了有半個時晨,幾個候著的宮女太監(jiān)紋絲不動的立著,仿佛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這威嚴(yán)的氣氛。
過了良久皇帝似乎有些疲倦了,他坐與桌案前,輕聲問道:“戶兒,你可知朕案前放著的是一道什么奏折?!?p> “兒臣不知?!崩顟魧@突如其來的長跪有些懊惱。
“不知,這是姚家下午送來的求親奏折,你拒他求。”皇帝的手指在折子上狠狠的敲著。
“如此那便正好,父皇您許了他就是。”李戶似乎被逼出了一種強大的怒意,強大到不再畏懼皇帝。
“糊涂,你不惜以小人之舉來避賜婚,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讓她出丑,你以為朕都看不明白,簡直胡來?!?p> 李戶仍舊不滿,他一張貴氣的臉甚至扭曲的有種邪惡的丑露:“父皇既然一切都明白,為何還要逼兒臣,她沈青云再怎么說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就算她有三十五萬的兵權(quán),那也是父皇您許的,難道還用怕她不成?!?p> 皇帝觸怒,他目光如炬:“三十五萬兵權(quán),你可知意味著什么,那是我大平四分之一還多的兵力,姚傅是誰,是西境姚天光之子。
前幾日他趁叭嘛之亂,要朕封他為王,他們姚家領(lǐng)三十萬大軍,其中十萬親兵,你知親兵是你何,那是就算朕收了兵權(quán),只要他姚家一句話隨時都可能判變的人,你又打聽過沈青云手里有多少親兵,二十五萬,若是這兩人連手,給你朕手里的五十萬大軍你都未必勝得了?!?p> 李戶沉默之間皇帝繼續(xù)道:“戶兒,你生自宮城,長于皇城,滿眼所見皆是太平,你未見過當(dāng)初盛極一時的紫金帝國是如何一夕間土崩瓦解,權(quán)力只有時時經(jīng)營才會勞不可破?!?p> 李戶冷靜了下來:“可是你要兒臣如何去迎娶一個那樣粗陋的女子,金遙聰慧端正,又生下皇長孫,父皇為何……。”
皇帝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住口,只知道沉溺于兒女情長,看來這些年朕是太過護(hù)佑你,才讓你不知天高地厚?!?p> 李戶雖沒反抗,眼底卻生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反駁,他跟本不信一個女子能牽動大平的安危。
末了皇帝才道:“好了,朕會在明日替東境眾將士舉行一場回歸盛宴,到時再造時機(jī),記住切莫再生是非?!?p> 李戶頓了一下道:“兒臣明白?!?p> “切記,如沈青云這樣的女子,留之有患,殺之敬敵,不可留,不可殺,可收?!?p> 李戶應(yīng)了一聲,忍著滿心不快離去。似乎到了這時,他心里連一點緩和的余地都沒有了,他決不會讓沈青云成為身上最亮眼的那個污點。
都城里的消息總是如同大風(fēng)一樣瞬間便可疾速千里,當(dāng)大家接受了沈青云是個面目丑陋的女子這個事實時,他們便不再熱衷于她那些傳奇的過去,似乎那些曾經(jīng)令人敬的光輝也慢慢散去。
晚飯過后沈青云與籬籬一同入住了沈府里的上陽院。
一進(jìn)院門籬籬便將整個上陽院尋看了一遍,他那張?zhí)籼璧哪樕想y得露出滿意的神色。
”雖偏僻了些,從地面到裝飾卻不輸于主院,看來沈府里的人心里還算是有點數(shù)的。”籬籬一邊走一邊說道。
對于院子沈青壓根沒有多想,正淡然之間她卻看到引路小丫頭在聽到籬籬的話后明顯瑟縮了一下。
沈青云放眼望了一下院子,確如籬籬說的那般不錯,可剛剛小丫頭為何那般不自然,難不成這院子并不如表面這樣。
籬籬自是沒有注意到引路丫頭的舉動,仿佛鑒定完畢,忽然之間他縱一躍上了房頂。
“籬籬,這是要去哪。”沈青云停下來隨口問了一句,語氣之中并沒有約束的意思?!?p> “玩玩。”他只說了兩字便消失不見。
院中侍衛(wèi)和引路丫頭不禁暗想,這小侍衛(wèi)活得真是灑脫,大晚上的翻個房頂就為了想要玩玩,不知道小侍衛(wèi)出去玩什么呢。
然而對于籬籬口中的玩玩?zhèn)z字,沈青云比他們有更深刻的認(rèn)識,不知籬籬這次要找哪個倒霉蛋玩玩,又不知明日里會聽到什么新鮮的消息。
夜風(fēng)寒,霜露濃,一棵參天大樹屹立在太子府中,居說此樹千年,有神意,當(dāng)初建太子府便是依它而建。
大樹之下太子手握暖爐,面色憤然:“生得那般模樣,又黑又丑,還想憑區(qū)區(qū)戰(zhàn)功坐上太子妃位,妄想。
一個金釵滿發(fā)的女子站在太子身后為他披了一件風(fēng)衣,然后他仰頭看著大樹道:”戰(zhàn)功,大平好男兒都敗不了的渝軍,讓一個女子打敗,我看不是她如那般傳奇,而是我大平的運數(shù)到了。定是殿下您對神樹禮奉有佳,神樹才會恩澤大平,讓大平來了機(jī)運,她沈青云的戰(zhàn)功明明都是從殿下一心為國的謙誠里白撿的?!?p> 聽得此翻言語,太子臉上有了得意之色:“秋憐,你不僅人長得好看,說出的話還是這般好聽?!鞭D(zhuǎn)身望向那個叫秋憐的女子時太子臉上已浮現(xiàn)輕浮之色。
一那秋憐一聲嬌嗔之后兩人便入了太子寢房。
只是這時誰也沒有看到葉已落盡的神樹之巔站著一位小小少年,少年背上有劍,劍鞘渾黑,不見雕塑。
而在少年身旁還有一物,那是一個巨大的正處于‘冬眠’期的蜂巢。
少年臉色冷冷,隱約聽到背后劍在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