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粉色的身影穿梭在廖府各個院落之間,云帆要去找賀夫子,二小姐命她把東西送到學堂。學堂和醉春院剛好一個在西邊一個在東邊,她需要穿過整個廖府。云帆的背很直,步伐也比尋常姑娘家快一些。
云帆手上拿的,除了廖府二小姐廖清樂交給她的功課之外,還有一本厚厚的冊子。
不一會兒,云帆便走到了學堂外面。云帆看見,廖府家主,廖朝暉的常隨胡管事也在門外。
云帆正要上前,卻被胡管事攔了下來?!霸品媚?,廖大人正在里面和賀老商談要事,還容我通傳一聲姑娘再進去?!?p> “好,勞煩胡管事了”。為什么廖朝暉和胡管事要尊稱賀夫子為賀老?她在廖府的五年一直都沒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屋子里隱隱約約傳出交談聲,她聽得不太真切。只聽見冊封太子,左相什么的。朝堂近幾日的事,她也有所耳聞,三皇子周斡正式被立為太子,這些年爭奪太子位的戰(zhàn)爭終于有了結果。最近滿盛京的飯后談資皆是這件事。
正等著,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云帆瞥見一抹藏藍色的長衫衣角,便立刻站到走廊旁邊,低身行禮。
“起來吧”廖朝暉冷冷的聲音在云帆頭頂響起。
“云...帆?”
“正是奴婢”
“你當日在正廳闖出來為廖清樂那丫頭說話,現(xiàn)在全府上下都說你智勇雙全忠心護主。我們廖家何時出了一個你這樣的謀士?”
“奴婢惶恐,奴婢哪里是一個謀士,當日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yī)。”
廖朝暉顯然不太滿意云帆這些說辭,冷哼了一聲拂袖離去。
云帆推開門進去,賀夫子果然坐在棋盤旁邊,又在研究棋譜。云帆把手里的東西交給賀夫子,賀夫子先開始翻那本厚厚的冊子。看了半晌,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我讓你比較按人丁征稅和按田畝征稅,孰優(yōu)孰劣。你這分析的還不錯,邏輯嚴謹,考慮周到。可是你這后面把按田畝征稅也批判的體無完膚,提出來的按所得征稅簡直是天方夜譚!不切實際的想法!”冊子被重重的拍在了案幾上。
原來這是賀夫子給廖云帆單獨留的功課。她雖然是一個丫鬟,但賀夫子并沒有因此看不起她,還覺得她和自己很是投緣,經(jīng)常教導云帆。
云帆一點都沒有在意賀夫子的責罵。“夫子,這個想法看起來不切實際,只是因為朝廷沒有能力去按所得征稅。這是朝廷治理不力的錯,您怪我的方法干嘛?!”
賀夫子被云帆塞的無法反駁,“你這牙尖嘴利的功夫,全用在我一個老頭子身上了。平日里見你乖巧得和小綿羊一樣,到了我這里就大呼小叫的。”
接著又說道:“也不知道你一個姑娘家,怎么成天喜歡研究這些東西。來,先和我練一練這盤殘棋,我們邊下邊聊?!?p> 云帆扶了扶額頭,賀夫子酷愛下棋,每次見到她都要逮著她下一盤。以前云帆也不會下棋,她的棋藝也是賀夫子進府之后教的。
這兩年在賀夫子手下過招,現(xiàn)在基本上做得到十局棋,她可以四勝一平。等她棋藝見長,賀夫子就更喜歡和她下棋了。
看推辭不掉,云帆無可奈何的坐了下來,“夫子,我可不像你這么閑。醉春院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做呢!”
“你可別騙我,我剛剛聽朝暉說,趙氏可是要認你做干女兒了?!?p> “額,師傅怎么...”
“這件事趙氏肯定是要和廖家主說的,你做三小姐的事情也得要朝..廖家主點頭?!?p> 云帆撇了撇嘴,拿起白棋落子,“知道您神通廣大,后院的事情您都知道。”
“你這壞丫頭,我一把年紀了你還這么調侃老夫!”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時間悄悄飛逝而過。
一炷香的時間過后,依舊是白子勝出。看來,賀夫子想要這個殘局的黑子反敗為勝的希望,又落空了。
“無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p> 云帆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剛要推門離開,就聽見賀夫子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云帆,別為了逝去的人毀掉活著的人,劉姨娘的事情,別調查了,還是到此為止吧。你應該是走很遠的人,別因小失大自掘墳墓。”
云帆轉身,平靜的說道:“夫子,我明白。理智最終是要戰(zhàn)勝情感的?!?p> 云帆出了門,往醉春院的方向走。馬上就四月了,許是陽光過于熱烈,云帆的腳步有些虛浮。她想起了她在廖府結識的第一個好朋友綠歌,也是在二小姐手下伺候,可突然有一天就上吊去世了。廖家覺得有人在府里上吊很不吉利,剛好廖朝暉升遷,便換了一個更大的新宅子。
綠歌不會無緣無故自盡,她總覺得綠歌的死背后有什么陰謀??墒请S著廖府的變化,她手里的線索越來越少,查明真相也越來越困難。在
查的過程中,她發(fā)現(xiàn)不少劉姨娘的秘密,也許綠歌的死會和劉姨娘有關系。
云帆邊走邊想,不知什么時候竟然走到了悅詩院附近,剛要轉身離開,廖雪從遠處走了過來,穿著一身綢緞制成的石榴紅衣裳。
廖雪是劉姨娘的女兒,一個才情卓然聲明在外的庶女,穿梭于各大名門望族小姐們的聚會中間。
云帆停下腳步行禮,“見過大小姐”
“云帆?不對,應該是廖云帆。你以后啊,無需向我行奴婢之禮了?!?p> ......云帆有點懵,怎么廖雪也知道?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我聽說你改廖姓的文書已經(jīng)下來了。你以后叫廖云帆了,我要改口叫你妹妹了?!?p> 依舊是往常的語氣,往常的笑容。但氣氛有些微妙,她和廖雪之間向來如此,兩個善于偽裝的人一眼就能看破對方的真面目。如果可以選擇,她希望自己千萬不要和廖雪成為敵人。
廖云帆站了起來,平視著廖雪,“那我以后也要改口叫你姐姐了?!?p> 廖雪似乎是被廖云帆剛剛的動作激惱了,從前廖云帆在她面前都是唯唯諾諾的,那時在正廳上,她也只是覺得這個丫鬟出奇的聰明,多關注了幾分。但現(xiàn)在,儼然廖云帆以后要和她平起平坐了,不免有些不爽。
“妹妹,你這盤棋,下得好大?。 ?p> 廖云帆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姐姐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p> 廖雪卻笑了,是發(fā)自內心的笑?!拔抑滥懵牭亩?。”
.....
“只是你這盤棋一定要下好了,如果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
廖雪的笑意味深長,只是這句話,稍有不慎?廖雪是覺得她已經(jīng)有一個把柄被拿捏住了,是...嗎?!
“難道大小姐不奇怪嗎?家主有那么多侍妾,可是卻只有你弟弟廖松這一個公子。廖夫人不過年過30,卻病入膏肓臥榻在床。姐姐勸我下棋謹慎,只是姐姐的棋也要謹慎一些,一盤好棋別被不相干的事情毀了?!?p> 廖雪被氣到說不出話,她竟然敢威脅她?劉姨娘做的事情廖雪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姐姐,你向來聰慧,在盛京城都有才女之稱。都是廖家的小姐了,榮辱與共,想著這一點,我們就能相安無事。醉春院還有些雜事,我就先回去了?!?p> 路兩旁開著廖云帆最喜歡的桃花,她也無心欣賞。她做了什么?會讓廖雪覺得她在下棋?她真的在處心積慮地從丫鬟變成小姐嗎?
她身份低微,沒有可以依仗的父母兄弟。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廖夫人認她當干女兒,其實是因為她一次次不遺余力地幫廖清樂。
眼看自己到了出府的年紀,自此廖清樂便失去了一個幫手,所以廖夫人便想方設法地留下她。借著那天在正廳上她為廖清樂解圍的契機,便舊話重提認她做干女兒。
她只是成為了,在廖夫人眼里有用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