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馬夫所說,幾人穿過亂葬崗后,很快回到了長安大街,而周泰的府邸就在街上,繁華的長安街燈紅酒綠滿目琳瑯,似乎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孽子今日找我是為了何事?!?p> 剛到家門,周泰就氣哼哼地說道,走下轎子。
“既然是周老哥的家事,那萬某還是回避為好?!?p> 聽了周泰一路上倒的苦水,萬寧知道這倆父子一碰面就要打起架來,也正是因為這樣,周大少才搬到后家去住。
“別,萬老弟與我同去,我今天就要讓他看看,真正優(yōu)秀的年輕人是什么樣子的!”
然而周泰似乎想把萬寧當(dāng)成標(biāo)桿,去責(zé)罵周大少,這種感覺他非常不喜歡。
然而拗不過周泰的極力邀請,再者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萬寧沒辦法,只好被周泰硬拽著一起前往大廳。
燈火燭影下,周大少坐在長桌上,表情有些惴惴不安,而在他旁邊,端坐了一個身穿道袍的青年人,那青年人正襟危坐,表情嚴(yán)肅,然而狡黠的眼神讓人頓生警惕之心。
周泰咣當(dāng)一聲推開大門,大搖大擺地走近大廳,坐在了龍頭首席上,然后示意萬寧坐在自己右側(cè)。
他俯視了一眼表情拘謹(jǐn)?shù)闹艽笊?,有些詫異,周泰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這種拘謹(jǐn)老實的態(tài)度在周大少十二歲,生母病逝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自己這個孽子往常回家要錢的時候雖然落魄如斷腿野狗,但是神情倒是威風(fēng)的很。
然而周泰畢竟是馳騁商場多年的老將,手段心機一應(yīng)俱全,應(yīng)付個不成器的家伙自然游刃有余。他打了個哈欠,冷冰冰地對周泰說道:“說吧,又欠了哪家賭場多少錢?!?p> “沒有的事,您覺得您兒子周蔣會沒出息到這個地步?”
周蔣——也就是周大少竟然沒有如過往一般發(fā)脾氣掀桌子,而是摸了摸下巴,對著首座的周泰陪笑道。當(dāng)然那股虛假做作的賠自然笑瞞不過周泰和萬寧的眼睛。
知道這些都是廢話的周泰索性微閉雙眼,雙手盤起,互相摩擦著大拇指,然后不再言語。而一旁的萬寧自然不可能擅自插足別人家事,只能當(dāng)個沒事人一樣瞪著天花板。
“我之前不是聽說你犯癔癥了嘛,還整日夢游,我畢竟是你的兒子,雖然咱們平日來往不算太多,但我也心系父親大人。于是前些日子聽說有個神醫(yī)光臨長安府,我就花費重金,好說歹說,終于請動神醫(yī)先生來為你問診了?!?p> 周蔣見周泰不再說話,氣氛又開始冷淡起來,于是他咳嗽一聲,繼續(xù)笑著說道,然后一把拉過身旁的道袍年輕人,表現(xiàn)出很親密的樣子。
“這位官人你好,貧道發(fā)號云游子。本是齊國人,近年來醫(yī)術(shù)大成,于是前往他國開始旅行,目標(biāo)就是為受到疾病戕害的貧苦人民解決病魔。我在長安府聽聞周先生大名,乃商賈豪杰,周蔣老哥找到我,請我為你治病,然而貧道閑云野鶴一只,不愿與金錢多做糾葛,但周蔣老哥苦苦哀求,我感其孝心,還是答應(yīng)了這件事?!?p> 道袍年輕人見周泰仍然不說話,于是微笑著站起身來,對他微微一鞠躬,自我介紹道。
“齊國人?”
冷不丁的,萬寧突然出聲說道。
“是的,不知這位朋友有何意見?”
周蔣與云游子二人這才注意到在燈光昏暗的角落里還坐著一位少年,聽聞萬寧的疑問,云游子回答道,而他所使用的方言正是齊國方言,讓人信服。
“沒什么,剛好我有個小相好也是齊國人?!?p> 萬寧悶悶地回答道,整個人又縮到陰影中去。
“我沒病,你帶云游道人回去吧?!?p> 周泰沉默半晌,深深地嘆了口氣,一瞬間似乎老了十歲,他揮了揮袖袍,極為疲憊地說道。
“父親大人,你不要再逃避問題了,已經(jīng)整整一個月了,若是再拖下去,整個周府會變得人心惶惶,無法安定!”
周蔣愣了愣,沒想到竟然得到這番回答,然而他站起身來,不甘心地繼續(xù)說道。
“我說我不需要看??!再在這兒煩我我讓老奎把你打出去!”
周泰突然勃然大怒道,他習(xí)慣性地想拿起手邊的東西向周蔣砸去,然而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個早上被遺忘在抽屜里的咸鴨蛋,周泰就欲把鴨蛋朝周蔣臉上扔去,想了想,還是重重地咳嗽一聲,把鴨蛋狠狠一砸,讓它立在了桌上。
“父...父親大人...”
看著怒火中燒的周泰,周蔣咬了咬牙,握緊拳頭,然而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還是收斂心情,低聲對周泰再次懇求道。
“周老板,我覺得大少的孝子心意不能辜負(fù),而神醫(yī)也難以再逢,有此良機,我們還是讓云游道人視察一番身體還是比較好,不知您意下如何?!?p> 眼見情況越來越糟糕,萬寧覺得此時也不能袖手旁觀了,不然那顆不知道什么時候脫手而出的咸鴨蛋指不定落在自己頭上,這對一個非常厭惡蛋黃的人來說簡直是最大夢魘。于是萬寧也站起身來,輕咳一聲,打著圓場。
“也罷,看在萬老弟的面子上,我就給你這個機會?!?p> 聽聞萬寧的話語,周泰轉(zhuǎn)過頭來盯著他,看地萬寧渾身不自在。良久,他終于坐回座位上,做出了自己的讓步。
“好...好的...那就麻煩云游大哥了?!?p> 此時的周蔣如同吃了什么一樣難受,往日他賭債纏身,回家找周泰要錢,被這般對待他也可以理解。然而今日他可是請來神醫(yī),為父親治病,卻落到這個下場,這讓周蔣越來越生氣。
云游子從背后竹兜里掏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他先是貼近周泰的身體,拍拍臉龐,翻翻眼皮,再拉出舌頭觀察舌苔,最后聽了聽脈搏,整個架勢倒還有模有樣。
然而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云游子輕咦一聲,皺了皺眉,然后出聲對周泰問道:“周先生,你自發(fā)生奇異現(xiàn)象到現(xiàn)在,大概過了多久時間?!?p> 剛才周蔣不是說了一個月嗎。萬寧心里和小梅花一起吐槽道。
“一個月。”周泰不知云游子什么意思,只能如實說道。
“那這一個月里,你是不是睡眠質(zhì)量極差,四肢無力,食欲不振,迅速消瘦,有這種情況出現(xiàn)嗎?!?p> 云游子突然來了精神,對周泰繼續(xù)問道。
“你看我像食欲不振,迅速消瘦的樣子嗎?!?p> 周泰隨手拿起破了殼的咸鴨蛋,“嘎吱”一聲從中掰開,流出紅油,然后整個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對云游子說道。
“呃...其實這些癥狀都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云游子有些尷尬地收起桌上的藥罐,深吸一口氣,鄭重地對周泰說道:“你面色發(fā)青,印堂發(fā)黑,嘴皮烏青,神色渙散,我非常負(fù)責(zé)任的告訴你,你不是生病了——”
“那是什么...”
周泰有些好奇地問道。
“你撞鬼了?!?p> 云游子表情嚴(yán)肅,不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