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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不易歲

第八十三章 天地心

千秋不易歲 南宮令云 3286 2019-07-29 22:00:00

  百流放暗算桑千秋,是用兩種毒相克的方式來激發(fā)藥性,一旦融入骨血后很難將其拔除。天機門的百草丹雖然功效神奇,但畢竟不是專為此毒炮制,解毒的效果自然稍遜,尚藥局將宮宴上百流放暗算桑千秋時用的毒其中幾味重要的藥材分辨了出來,抄成方子由歸無寄到了天機門,玉成真人便隨信一起傳給了云錦。

  云錦雖然看不見,但是他的記憶力奇佳,防風只將藥方念了一遍他就已經(jīng)熟記在心,腦海中立刻有了數(shù)種猜測。他根據(jù)玉成真人所說由孫藥王診斷出來千秋的脈象,結(jié)合她的面色等諸多方面描述,將方才對另一種毒的揣測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了幾味藥材,恰好是百流放當年最出名的“醉仙引”藥方的主要部分。

  “百流放……百流放?”云錦忽然一驚,他想起了半年前來燕山找他治病的那身份詭異的三名男子,當歸聽到其中一人叫作“開君童”,他與那游氏兄弟談話間提到過另一個名叫“靈堅生”的人,二人均以道教眾身神為名,現(xiàn)在又多出了個喉神“百流放”,這人又是去歲被人從山中救走的魔頭王爛柯,種種巧合加在一起,他這才恍然大悟,他竟真的好心辦了壞事,且間接害了自家?guī)熋闷桨资芤粓鰺o妄之災。他狠狠拍了一把自己的額頭,咬牙道:“云錦啊云錦,你當你是善人,天下都是善人了么!”想想師父在信中所說,他心中萬分后悔,恨不得時光倒流,能讓他回到游光等人初來那一天,干脆地拒絕為百流放診治。

  然而,錯已造成,無法挽回,云錦感到煩亂異常,索性將刻刀一擲,一歪身子斜靠在一旁的書架上,抱臂生起了悶氣。他知道千秋必不會因為他在不知情的時候救了百流放而責怪他,但他更清楚的是,他再謹慎也還是犯了不該犯的錯誤——識人不清。因為他的眼睛,他的師父玉成真人從他失明之初起就反復告訴他,沒有了眼睛,用心去看人看得反倒更清晰,但是這樣一來,一旦產(chǎn)生了誤判,再想彌補也會難比登天。

  云錦嘆了口氣,叫防風進來幫他找刻刀。防風見他臉色不太好,破天荒沒敢多話,在竹簍旁撿起刻刀,老老實實遞到他手里,然后一溜煙跑了,生怕跑得慢了被他捉住考校功課。防風心里的小九九云錦豈會不知?但他也記得千秋下山前叮囑他的話:當歸和防風雖然年紀小偶爾會做錯事情,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對他們太過嚴厲,堵不如疏,強行鎮(zhèn)壓他們的天性只會換來更加猛烈的反抗。故而,哪怕知道防風一定是又跑出去漫山遍野地瘋玩,云錦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沒有阻止。

  思緒萬千,云錦握著刻刀在竹片上比劃了半天都沒有落下第一筆。

  “安京城,到底發(fā)生什么了?天秋,你還好么?”

  安京城。

  延壽坊何府。

  “圣人,貧道在賈十六郎和何廣頸側(cè)都發(fā)現(xiàn)了針孔?!笔ト苏c千秋說著話,歸無忽然從門外走進,向二人說了他的新發(fā)現(xiàn)。

  “針孔?”圣人疑惑,“為何會有針孔?”

  “從刺入深淺和位置來看,兇手必是用了什么機括進行輔助。但江湖上能彈射銀針的暗器五花八門,并不好確定用的具體是什么。”歸無解釋道。

  “師兄,假如這個兇手也和‘鬼門關’有關呢?你有沒有想到什么?”千秋若有所思地問歸無。

  “霰雪筒?”歸無立刻想到了當年還是王爛柯的鬼門關百流放橫行江湖的一大利器,但隨即又否定了,“恐怕不會吧?霰雪筒現(xiàn)在不是在樊將軍手中么?”

  樊將軍就是樊似玉,回京后,圣人封了她正五品的寧遠將軍,領右羽林衛(wèi)左司階職,近日來一直跟隨右羽林衛(wèi)將軍在安京城中四處奔忙,就連圣人也鮮少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更遑論見到她本人了。然而歸無很快又說:“霰雪筒確實能做到,但是以貧道同樊將軍交手的經(jīng)歷來看,手法上有些出入。此外,這兩人的死亡顯然是經(jīng)過精心謀劃,而非臨時起意。樊將軍初來乍到,對安京城并不熟悉,她雖然在契月國中風評不佳,但其人并非以殺人越貨為本職的游俠兒,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nèi)連續(xù)殺人,還是與她并無仇怨的兩人,恐難做到如此干脆利落。”

  “眼下,還是先找到賈十六失蹤的妻兒,還有兒那侍婢阿汀,看看能不能有些新的發(fā)現(xiàn)。”千秋想了想,看向圣人。

  圣人頷首,轉(zhuǎn)頭看了看天光,溫聲道:“二娘,再有不久就是宵禁了,明日你母親頭七,你此刻最好動身回去了?!?p>  見千秋面露猶豫,他安撫地笑笑:“有你師兄和二郎在,你還擔心些什么呢?快回去看看千里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吧!”

  “若有阿汀消息,望兄長立刻告知于兒。那冒名頂替的刺客潛伏多日,兒心中實在擔憂,生怕阿汀遭遇不測?!鼻锍ト松钌钜痪瞎崞鸢⑼?,眉宇間盡是憂色。

  圣人應下了她的請求,她這才放心離去。歸無目送她繞過影壁,身影消失不見,這才收回目光,平靜地說:“其實她已經(jīng)有預感,阿汀兇多吉少?!?p>  “是啊,但她不說,她在用她的方式為阿汀祈?!行┰挷徽f出口,也許就不會成真——雖然我們都默認那是事實了,”圣人慨嘆一聲,“她有一顆善良的心,即便手執(zhí)刀槍,但她也仍然托著蓮花?!?p>  “她修的是天地生殺之道,道心堅定,從無動搖。王大郎數(shù)次詆毀她與千里賢弟,若換了貧道,斷不會如此高抬輕放。貧道不如天秋?!睔w無語氣中不帶一絲嫉妒,滿是對千秋的贊許。

  其實,赫赫有名的天機門首徒子虛子又怎會不如她呢?圣人心想,這天機門正正經(jīng)經(jīng)入了譜的親傳弟子確實不凡,這等心胸見地實在是舉世罕見,怪不得令眾人趨之若鶩。

  千秋帶一隊騎兵回到家中,門上原本被游俠兒的血染污的白綾已經(jīng)換上了新的,桑遠正和程蘭站在門前道別,見千秋的車馬回來,二人一同走上前,桑遠挑開車簾把妹妹扶下車。

  千秋同程蘭見過禮,程蘭問:“二娘子身體可好?”

  “多謝程二兄關切,兒暫無大礙。這幾日有勞你們諸位里外奔波,等家母喪期過后,兒與家兄一定要設宴酬謝,到時候程家二位兄長可一定要賞光前來呀!”

  程蘭還沒來得及答應,門里就傳來程英的聲音:“二娘邀約,我兄弟必不敢辭!”

  “老三!”程蘭皺眉瞪了他一眼,他不以為意地朝兄長擠了擠眼睛。

  “你們先回去吧,”程蘭對桑氏兄妹說道,“明天一早我們再來,你二人千萬節(jié)哀?!?p>  兄妹倆送走程氏兄弟,并肩進了家門。莊夫人的靈堂已經(jīng)擺好,幾名臨時買來的下人穿著孝服來來往往忙碌著,見主家兄妹回來,一名年長的仆婦連忙上前,將一件粗麻的孝服披在千秋身上,又替她扎好腰帶,然后行禮退下。千秋看了桑遠一眼,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人都是谷之挑選的,可靠,放心?!惫戎浅烫m的字,他內(nèi)斂多思,做事周密,既然是他挑選的人,千秋便放下了心。

  兩人將靈堂內(nèi)外又查看了一番,核對了明日出殯需要準備的物品清單,天色便逐漸暗了,霞光中遠遠傳來暮鼓聲聲,街上行人匆忙歸家,炊煙處處,一派祥和,看不出半點風暴漸起的跡象,與之相反,此刻的桑府卻異常沉寂。

  偏廳。

  千秋和桑遠相對而坐,面前擺放著簡單的清粥小菜,散發(fā)著淡淡香氣。雖然奔波了整整一天,但千秋面對眼前看上去頗為可口的飯菜,只覺難以下咽。勉強吃了幾口,她便放下了箸子:“阿兄,兒去母親房中看看還有什么要收拾的衣物飾品,你先吃著?!?p>  說罷,也不等桑遠回答就匆匆走了,桑遠看著眼前的飯菜,也沒了再吃的心情,望向窗外一片昏昏暮色,長嘆一聲。

  年少喪父,他一夜長大,為了在吃人的安京城護住母親和妹妹,他咬著牙撿起了往日里迫于父親命令才會草草看上幾眼的書卷,只花了短短三年時間就考中了武狀元,入朝為官,并被圣人引為心腹。其中所吃的苦他誰也不說,也無人可說,眼看得妹妹也長大成才,正是他們兄妹可以共同奉養(yǎng)母親的時候,母親卻突遭橫禍,府中近百口人悉數(shù)喪命,這打擊不可謂不大。

  “阿郎!阿郎!二娘子似乎是要出門尋仇,您快去靈堂看看吧!”門外傳來侍女驚慌失措的聲音,將桑遠從回憶中喚醒,他站起身來,答應了一聲,疾步往外走去。

  靈堂中,千秋一身黑衣,筆直地站在那里,手中還握著劍,面色凝肅。

  “青史兒,你這是做甚?”桑遠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厲聲問道。

  “他們死得太容易,兒不甘心?!?p>  “正巧阿娘靈前缺些祭品,待兒前去取來,以慰吾母在天之靈。”

  “你瘋了!不許去!”桑遠大怒,往前跨了一步伸手來拉千秋的胳膊,卻被她一閃身躲過。

  千秋伏在棺旁,依戀地端詳著母親的面龐,喃喃低語: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

  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桑遠的腳步頓住了,眼淚緩緩溢滿了眼眶。他抬袖擦去了模糊視線的淚水,再定睛一看,千秋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阿郎,去追么?”桑遠走到庭中,一名部曲湊過來低聲問道。

  “不用追了,隨她去吧!”

南宮令云

《詩經(jīng)·小雅·蓼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瓶之罄矣,維罍之恥。   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   出則銜恤,入則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長我育我。   顧我復我,出入腹我。   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南山烈烈,飄風發(fā)發(fā)。   民莫不榖,我獨何害。   南山律律,飄風弗弗。   民莫不谷,我獨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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