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于無眠洞立下契約,六年,最多六年,必回。到時,必加倍奉還。在此期間,雖氣溫不可回暖,但可保持。
三日后,二長老與魏殷于邊界處交易。魏殷拎著首領(lǐng),把他送到對面。三日的炎熱氣候已使他渾身都是傷口,很難自主行走,一到洛東,又為嚴(yán)寒所困,一熱一冷,實難支撐,片刻便暈倒了。二長老探探他的鼻息,尚在,就示意蘇洛履約到洛西。蘇洛一經(jīng)踏過界限,就感到一股熱氣襲來,帶來一種深重的灼痛感。她卻面無表情,并不后退。魏殷拉她到身邊,一陣涼意撲來,灼痛感漸消,她看到他脖間的至寒冰晶發(fā)出微藍(lán)的光芒。
到了易物環(huán)節(jié),魏殷卻說:“這把冰刀屬于你們洛東的精靈,我只能交給她。”
二長老見勢,收了手里的玉簫,說:“那就等什么時候我們洛東的精靈帶著冰刀回來了,我才能讓玉簫回你們洛西?!?p> 易物失敗,各自相回。
這個結(jié)果,他們各自都很滿意。冰刀曾破其竹簫,鋒利無比,魏殷實在擔(dān)心送回洛東,會對他造成威脅。玉簫之威力,遠(yuǎn)勝竹簫,力可殺人,聲亦可殺人,一旦物歸原主,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且說魏殷帶蘇洛回到自己的住處——那個曾給蘇洛帶來無數(shù)傷害的小屋,請她坐下,為她倒茶,看著她。許久,他開了口:“你實在不像雪蘇。”
聽至此,蘇洛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拿起他隨手放在桌上的竹簫,那把三天前染上無數(shù)洛東武士鮮血的竹簫,放在嘴邊,學(xué)著他的手勢,輕輕地吹了起來。
是熟悉的曲調(diào)。雖然磕磕絆絆,但整體是對的,且少了些許陰郁,多了一些空靈。
那些曲調(diào),蘇洛在界碑處已聽過百遍,其中聽得最多的,便是這個。
魏殷屏氣凝神,聽得認(rèn)真。這是他初見雪蘇時吹的調(diào)子。
一曲罷了,魏殷起身,深深地?fù)肀Я怂?。那個擁抱綿長而緊密,蘇洛清晰地覺出他顫抖的雙臂和不經(jīng)意間,落在她后背的淚滴,是一顆接一顆的,溫?zé)岬囊后w。
蘇洛想,我從此便真的是,雪蘇了。
約有一刻鐘的功夫,蘇洛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推開了他。她的手從肩膀移向他的臉龐,替他擦去那些淚珠。
蘇洛說:“魏殷,我們能不能不住這里?”
魏殷點頭,拉了她,急匆匆地往外走。
他們穿過人群和集市,來到山上,來到杏花林里。
魏殷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我們今天就先睡這里,明天起,我會親手為你建一座美麗的房子,以杏木為基,以杏花為頂。我們可以一起躺在杏花頂上,賞月賞花,飲酒作詩?!?p> 蘇洛看著他,說:“你也不必再穿這件衣服。我會親身為你縫制一件外衣,是為答謝?!?p> 魏殷回望她,十分欣喜,興奮地說:“等房屋建成之時,等衣服縫好之日,我要為你,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我要請來洛西所有的民眾,為我們見證。”
是夜,他們躺在杏花樹下,有紛紛的杏花落了他們滿身,是為被。
蘇洛看著滿天的繁星,看著圓圓的月亮,看著紛飛的杏花,放空了自己,有淺淺的笑容掛在她的嘴角。她曾在界碑處無數(shù)次望向這杏花微雨之地,如今卻可在這里安眠,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魏殷見她笑,亦笑,說:“你雖和以前不同,但我會學(xué)著慢慢接受,全新的你?!?p> 第二日,拂去身上落了一夜的杏花花瓣,他們?nèi)ゼ猩喜少徚艘恍├K索和鐮刀等建筑用品以及一堆花花綠綠的布料。
魏殷開始著手建筑他們的新房,蘇洛于不遠(yuǎn)處望著那些布料發(fā)呆。
蘇洛喊:“魏殷,你可喜歡紅色?”
魏殷說:“喜歡?!?p> “那綠色呢?”
“喜歡?!?p> “白色呢?”
“好。”
蘇洛忍不住抱怨:“你怎么都喜歡,那我選什么顏色才好?”
魏殷放下手上的活計,走到她身邊,吻了吻她的額頭,說:“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蘇洛推開他,說:“那我就隨意選咯,你可不要后悔?!?p> 魏殷點頭:“好?!?p> 趁他走后,蘇洛拿起里邊一匹綠色的布料,認(rèn)真的縫了起來。魏殷每每休息時過來觀看,蘇洛都要把手中的半成品藏在身后,美其名曰:“現(xiàn)在先保密,等縫好了給你一個驚喜?!蔽阂蟮挂残乓詾檎?。
與此同時,魏殷在村莊里、集市上大貼告示,宣布七日后成婚,望大家屆時參加,有美酒好菜相待。
蘇洛就這樣,與魏殷一起,期待著這個日子。雖然只是演戲,但不知為何,蘇洛卻有一種莫名的,來自心底深處的欣喜,這欣喜使她純白的臉上泛出淺淺的微紅,煞是美麗。她沉浸在這種欣喜中,真的像是一個待嫁的少女了。
有一日,魏殷和蘇洛正在集市閑逛,順帶采購一些日常用品。蘇洛稍一扭頭,卻看到一個人正站在告示前,呆呆地看著,背影有些眼熟。
四周的人都在議論這場難得的、浩大的婚事,說是久別重逢,說是天賜良緣,說是佳偶天成。
有人認(rèn)出了他們,便向他們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認(rèn)出他們的人漸多,道喜之聲迭起,終于驚動了那看告示的人。他手里拎著酒壺,回了頭。
是蘇貍。
此時魏殷也注意到了他,有些震驚。他們?nèi)肆肯鄬Γ季?,蘇貍搖搖晃晃地朝著他們走來,笑說:“我救的人和救我的人要成婚了,是不是得好好謝謝我這個媒人?!?p> 魏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那是自然?!鳖D了頓,又說:“不過,我還是得鄭重介紹一下,這是蘇,雪蘇,我的愛人,我未來的妻子?!?p> 蘇貍的眼光瞬間變得迷離,充滿了霧氣。他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個不可思議的人物。他不懂,為什么短短幾天,那個說不會再來的蘇洛,突然就以全新的身份,出現(xiàn)在了魏殷身邊。
魏殷又指著蘇貍,說:“這是只貍貓,千年前曾救過我?!?p> 蘇貍接了話,說:“我現(xiàn)在有名字了,我叫蘇貍。”
說完,他轉(zhuǎn)身,舉了舉手里的酒壺,說:“你們的婚禮,我會去的。不過,現(xiàn)在我得去飲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