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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臨洛城

第一章 伊始

春臨洛城 路人寅 2014 2019-04-04 22:57:39

  盤古開天,始分天地,以清為天,以濁為地,卻另有不清不濁之界,未曾分開之地,屹立于天地之間,謂之洛城。

  洛城之中,又另有分派,東西之間有一界碑,將其一分為二。洛東終年冰雪,寒風肆虐,洛西四季如春,杏花飄香。

  少女蘇洛一身白衣,長發(fā)如雪,晶瑩剔透,卻又,寒涼若冰。她屬于洛東,卻又常常站在界碑處,望向那杏花微雨之地,常有沾雨的杏花飄落在她的指尖,五瓣杏花旋即變?yōu)榱瓯?,晶瑩,微紅,那是無盡寒涼里的暖色。

  杏花雨里,時有少年吹簫,淺淺淡淡,如夢如幻,很是好聽。

  她常去聽,直到少年離去,她仍會在界碑這邊佇立許久。那簫聲并不能讓她開心,也不常讓她難過,只是讓她平靜,在平靜里抵達深邃。這深邃仿若抵達千年,讓她將千年的心事了然于胸,到最后終歸心如止水。聽的時間久了,她便記得,那是每月五號。

  族里的長老說,她是洛東近百年來唯一的精靈,終將引領洛東走向繁盛,故以洛為名。而蘇,是上一任精靈的名字,洛東向來如此,下一任精靈以上一任精靈的名字為姓。

  閑暇時蘇洛常想,蘇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她應該美麗,但是否如自己般孤獨?是的,蘇洛常常孤獨,她接受眾人的敬慕,接受眾人的膜拜,卻從沒人給過她一個擁抱,長老們也不會像扛其他孩子般把她抗在肩頭。

  她一個人住一棟木質(zhì)小樓,她常站在二樓的欄桿處望向那些孩子,他們奔跑追逐,他們嬉戲打鬧,他們哭笑隨心。他們有微紅的膚色,他們有溫熱的體溫,他們有殷紅的血液。他們適應了這里的冰天雪地,他們卻仍舊需要溫暖。

  于是,她,蘇洛,這洛東的精靈,便不能難過。她的每一分難過都會化作一分寒風、一陣雪花降臨洛東。

  每年的1月1日她都要前往洛山的無眠洞里,以掌印為鑰,許一年的風平浪靜。如此,洛東的溫度每年可升一分。三年后,蘇洛的左臂隱隱現(xiàn)出淡紅的印記,如今九年已去,左臂的印記越發(fā)清晰,是梅花的形狀,有淡淡的灼熱感。

  長老說:這是榮耀。若梅花飄遍全身,你會遭世人銘記。

  說起梅花,洛山北側(cè)倒真有一片梅林,只是年復一年,梅花并未開過,反而一年不似一年的敗落下來。

  蘇洛常常去逛,里面有一棵梅樹,高大粗壯,一副飽經(jīng)滄桑的模樣,仿佛已存在百年之久。

  蘇洛喜歡這棵梅樹,它就像自己的一個長輩,像是自己的爺爺一樣,溫存寬厚,和藹可親。她常常爬到梅樹高大的枝干上,輕輕地哼著歌兒。

  其實,蘇洛沒有爺爺,她也沒有父母,長老們說她是洛東的冰雪所化,自冰雪中來,也將歸于冰雪。她注定享無上的榮耀,卻又注定無親無友,無愛無恨。

  蘇洛常想,她怎么會無愛無恨呢?最起碼,她愛這棵梅樹,她愛把自己的心事,說與它聽。

  她說起過自己對長老們的期待,說起過自己對其他小孩的羨慕。這天,她沉吟良久,開始說起那個少年,那個于杏花微雨里執(zhí)簫而立的少年。少年面龐白皙,著一身淺紅長袍,煞是好看,是溫暖人心的樣子,簫聲卻通透哀涼。

  “梅爺爺,我覺得,我在哪里見過他的?!碧K洛臨走時輕輕說道。

  她揮了手,讓空中的雪花駐留在梅梢,漫山的梅樹便開了純白的花,也算好看。

  蘇洛總是樂此不疲地玩著這個游戲,這是她不多的樂趣。樹上的雪花在她踏出梅林的那一刻紛紛落下,隨著她的淚珠一起落在地面。

  漫天大雪。

  蘇洛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大長老來。每次洛東大雪,大長老都會來找她。

  那天大長老來得略遲了一些,他推門而入的時候屋外已有暮色。

  “蘇洛,你知道的,你不該難過?!彼f。

  “我只是不小心落了淚,我沒有難過?!?p>  “不難過怎么會落淚呢?總要難過,才會落淚?!?p>  蘇洛略想了想,覺得很對。不難過怎么會落淚呢?總要難過,才會落淚。想通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大長老,對不起?!碧K洛如是說。

  她抬了頭,大長老的眼神里少了敬重,卻多了少許憐憫。是的,是憐憫,這憐憫稍縱即逝,蘇洛卻看清了。

  大長老離開的背影沉重而高大,窗外的白光把他的背影照進了屋子,拖得老長。

  蘇洛卻起了身,在大長老跨出門檻的那一刻。

  “大長老?!彼啊?p>  大長老離開的背影凝固了,卻沒有回頭。像是要隨時離開,又像是要等來她的什么話。

  “大長老,有什么辦法,讓我做個普通人?”蘇洛喊道,不輕不重,卻又擲地有聲。

  大長老略有沉吟,卻又很快回答:

  “沒有辦法?!?p>  “那有沒有辦法,可以讓我死去?”蘇洛很快地問,她怕自己有所猶疑。

  “孩子,你要知道,你是洛東的精靈,你的生死都不由你?!?p>  大長老的聲音含混,卻又清晰,一字一字地,全落入她的心里。

  大長老的聲音怎么會突然含混起來了呢?蘇洛想。自己只有鼻頭酸酸的時候才會聲音含混,每到這時,她都要多加注意,不讓鼻頭的酸意升入眼睛,涌出眼眶。

  窗外的雪更大了些。

  蘇洛躺在床上,等大長老帶領另外七位長老同來譴責。以往總是這樣,大長老勸不動她,就會帶他們七位前來,他們或逗或嚇,或求或罵,總能得償所愿的。

  等待的時間蘇洛一直在想,自己在問及死亡辦法的時候為什么會猶疑,難道自己對這世界仍有什么留戀?

  不該的呀,她無親無友,孤寂一人,又會有什么留戀。

  直到睡去,長老們卻無一人來。

  夢里杏花盛開,蝴蝶紛飛,有白蝶駐于她的指尖,把暖暖的花香沾上她的指尖,又送入她的心底。

路人寅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v被無情棄,不能羞。(韋莊《思帝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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