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死死咬著牙，半晌后等情緒稍稍平復下來，才終于再次開口：“什么時候會偷東西的？”
其實看到扇墜的那一刻，他腦中已經將兩人相識以來的事情過了一遍。
認識她之前有十多年的時間小酒都是一個人生活，若是真像他原本想像中那樣，是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孩童的話，現在只怕早就不知道成了哪兒的白骨一堆了。
“偷盜”對于流浪兒而說，幾乎是活命的手藝。
可這并不能抵消小酒將偷來的東西獻寶似的送給他當禮物這件事帶來的怒氣。
其實現在回想一下，吃飯時小孩便一個勁兒的往外頭看，他還以為小孩是舍不下外頭的熱鬧，誰想是要確定那位公子還沒走。
當時他還因為小孩“喜歡”這熱鬧景象而暗暗得意呢。
小酒這還是頭一次見到一貫笑意滿面的沈棠氣成這樣子，也不敢有其他心思了，一股腦將自己能想起來的事情全都倒了出來。
很小——小到幾乎記不清年紀的時候她便被人販子帶著流浪，最開始只是讓乞討，但后來賊窩里比她小的，更容易博得同情的孩子越來越多，她便只得去跟人學偷技，以求免除在外奔波一天之后的那頓毒打。
人販子可不是慈善家，若出去一天都沒有進賬，除了挨打別無說法。為了活命，她學起這個來尤其賣力。
她那“師父”許是見她動作靈巧，后來還將自己的本事傾囊相授。
“你還會別的？”
沈棠打斷了她的話，臉雖然還黑沉著，但語氣已經不像先前那樣仿佛壓著暴怒了。
小酒卻沒有心思分辨這個，她現在就怕沈棠因為她不小心暴露出來的“缺點”趕她走，神經緊繃到了極致，聞言下意識就回：“還會賭術和……和騙術。”
最后兩個字她說的特別輕，畢竟她自認為是騙過沈棠一次的，就怕對方想起來給她判個重罪。
沈棠倒真沒想到——或說他從未意識到自己被騙過，見小孩一副想看自己又因害怕而強自壓抑著的表情，沉沉嘆了口氣。
他可以想的到之前小酒因為生活偷過騙過，卻忘了她當時的處境，不得不做這些。
從聽到小酒一臉淡漠地說自己被打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已經止不住的軟下來了，所以這會兒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問：“在蕁鎮(zhèn)的時候也偷過東西么？”
“沒有了！”
終于到了表忠心的時候，不等沈棠再問小孩就忙不迭的道：“后來師父被抓進牢里，我就不太敢偷了，再后來從宏哥那兒逃了出來，我再也沒有偷過東西！”
她一副眼巴巴的樣子看過來，沈棠繃著臉半天，最終也還是沒忍住拍了拍人的腦袋：“我信你說的?！?p> 小酒忙又問：“我以后不偷東西了，你，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雖說對偷竊一事深惡痛絕，但沈棠倒真沒想過將人趕走這種事，不過這會兒卻硬是做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看你以后表現?！?p> 意思就說這次算是過關了。
小酒猛然松了口氣，肩膀都塌了下來。
沈棠卻道：“這事兒可還沒完呢。”他重新托起小孩還抓著扇墜的那只手，“這東西，怎么拿來的，怎么放回去。”
小酒有些不舍，雖然極力遮掩，但沈棠哪能看不出來，一時哭笑不得：“這種東西你想要家里多的是，用不著去偷別個的！”
這小孩就是以前窮怕了，只要能抓到手里的東西哪個都舍不得放開，沈棠暗暗定了心思，以后定要錦衣玉食的養(yǎng)著這小孩，別說田黃凍了，他要讓人看到傳說中的盤古玉都能目不斜視。
不過話說的嚴厲，沈棠還是不舍得就這么讓小孩冒冒失失的回去，隨手將馬一栓道：“我陪你去?！?p> 小酒卻回錯了意：“我一定會還給他的，你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沈棠耐心解釋，“你現在是做錯了事，總要跟人道個歉吧？若那人脾氣好還好說，脾氣不好要打你怎么辦？”
小酒一縮脖子，沈棠便道：“就算你自己敢去我也不放心，所以，趕緊帶路吧?！?p> 因為他一句“不放心”，小酒滿心的復雜瞬間安穩(wěn)下來，熟悉的沈大哥回來了，就算一會兒那人真的要打，她感覺自己也能扛得住。
兩人已耽擱了不少時間，沈棠本還怕那扇墜公子已經離開了，到時候少不得要滿城尋人，誰想等跟著小酒回到鶴歸閣附近，才發(fā)現那人正在一個賣糖畫的攤子前看得入迷呢。
距離拉近，沈棠重新仔細打量了那公子一番，不由暗道怪不得小酒這墜子偷得那么容易?？此且桓被陜憾蓟M糖里去的樣子，只怕給人偷光了也不會發(fā)覺。
小酒看到人就要去還東西，卻被沈棠一把攔到身后，率先開口搭訕：“兄臺可看會這是怎么做的了？”
“扇墜公子”恍然回神，笑道：“熬糖作畫倒是不難，就是以前從未想過還能將兩者結合在一起，慚愧?！?p> 這話一說，沈棠更能確定這是個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世家公子，若只是他自己的話，將田黃凍還回去應該也不會鬧出什么大動靜。
可事關身后這人沈棠總是會多想三分，敷衍著順他說了兩句，忍不住問：“兄臺這是自己出來逛街？不覺無趣么？”
“這么多有趣的東西，一個人還不夠看呢，要有人跟著反而不盡興了?！?p> 這下沈棠才放下心來，往旁邊一引：“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扇墜公子”顯然沒什么城府，自覺同沈棠說話自在，聞言便也跟著走了?？吹纳蛱男闹邪祰@，他要是個人牙子指定也要選這樣的人下手。
幾人走到離糖畫攤子遠些的茶攤，“扇墜公子”先開了口：“老兄有什么話不妨直說，這天色不早，我可還有不少玩意兒沒看呢?！?p> 沈棠也不跟他繞彎子，不過說話時委婉了些：“我家孩子沒怎么見過世面，之前看公子的扇墜漂亮，就拿來看了一眼。”
他適時偏過身子讓小酒站出來，遞過去那扇墜才又道：“不過被我看出了這東西價值不菲，所以特來交還給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