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訴說的故事
大年三十那天,蘇木下班下得很早。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紅紅火火的氣象,蘇木穿過主干道進入繁花巷的時候,看到旁邊的人家殺雞烹魚懸燈籠,一樣一樣熱火朝天地進行中。蘇木靈巧地蹦上了四樓,想著收拾一下房屋,可是當打開房門的時候,一切都是整整齊齊的樣子,一塵不染,并未展示出要打掃的跡象,甚至只有那些懸掛著的衣物證明著蘇木存在的痕跡。在蘇木的認知中,節(jié)日是和一些特殊的人、物聯系在一起的,當這些東西都沒有了或者還沒到來時,節(jié)日在蘇木眼里和平常周一周二這樣的日子沒有什么區(qū)別。
手表的時間告訴蘇木吃晚飯的時間快要到了,蘇木決定做點不一樣的食物來迎接自己在小鎮(zhèn)上的第一個新年。一直嫌做肉麻煩的蘇木叮叮咚咚地剁了一盤肉泥,把一塊塊水豆腐中間挖了個洞。燙過的青菜包著小肉丸鑲在白白的豆腐上,一煎就變得金黃了,很是可愛,香氣濃郁得很。乍一看還像極了金元寶。蘇木想著“過年了,連菜都變得這么應景了么?”受了這道菜的鼓舞,蘇木琢磨著剩下的一些菜要怎么處理,要不直接來個關東煮?不一會兒,那些做“金元寶”剩下的料,全部都咕嚕咕嚕在砂鍋里鬧騰了起來。蘇木被這濃郁的香味迷住了,只是那幾個被自己毀了的香菇有點影響整鍋湯的顏值。正看著砂鍋中被自己雕刻得丑極了的香菇發(fā)呆,手機卻響了起來。蘇木點開一看,是朋友們發(fā)來的新年祝福,蘇木認真地一條一條地回著。
電視里是萬年不變的春晚,桌上是一人食的關東煮熱氣騰騰。蘇木吃了幾口青菜就窩在沙發(fā)上,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機,卻看到了凌霄發(fā)來的新年問候,簡簡單單的一句“新年快樂”連個表情都沒有,蘇木看不見手機那頭凌霄的表情。蘇木只好也回一句“新年快樂”,然后加了個撒花的表情。按照蘇木的理解這個鉛筆素描頭像,發(fā)完問候應該不會再出現在聊天頁面了,不料凌霄卻發(fā)來一句“你在哪?”。蘇木突然一震,心里很多的東西就開始如春雷后的草木一樣,暗潮涌動起來了。蘇木拍了個自己做的“金元寶”回道:“我在小鎮(zhèn)上感受新年呢,看我做的金元寶,學長想吃么?”
蘇木在腦海中導演了一場又一場凌霄看到這句話時的場景,過了好幾分鐘后,凌霄回了句“你做的?看上去不錯。”他似乎每次回蘇木話時都像是在做閱讀理解題,而且永遠都做錯。但是對于蘇木來說,就這么一句話都是夏季沙漠里的甘霖。蘇木趕緊問了句“幾天假?”而等到零點跨過時,蘇木也沒有等到回答。
零點的時候,蘇木是被外面的煙花聲吵醒的。蘇木起了身,走到陽臺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硝的氣味,蘇木又趕緊進了臥室來,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蘇木把晚上做好的“金元寶”放進了打包盒里,又挑了件大紅色的衛(wèi)衣穿著去了店里。一進店阿祥就嚷嚷道:“姐,這衣服好看,姐就是女神?!比A叔也樂呵呵地一邊發(fā)紅包一邊夸贊:“蘇木還是聰明,過年紅色喜慶,拿個大紅包。”蘇木也是一邊道著謝,一邊把自己做的“金元寶”拿了出來說道:“昨晚的創(chuàng)新——金元寶,祝福大家?!?。華叔自然是開心的,阿祥一吃又叫了起來:“姐,這怎么做的,太好吃了,真女神。”
蘇木環(huán)顧了一下店里,店里也確實如華叔說的那樣,到了中午人就開始多了起來,蘇木端著菜走近靠門口那桌男女的時候,女孩子正好抬起來了頭,接過桌子對面男孩子剝好的香蕉。蘇木突然想到了江南飯店,那個自從蘇木去過一次后就被它的口味迷倒了的飯店、那個蘇木愛極了的蛋炒飯和所有的炒菜的江南飯店里,曾經也有過這樣的場景。
有很多次譚慧和許志華許伊伊他們去“回憶餐館”的時候,蘇木一個人去到了江南飯店。蘇木總是去得比較晚,那天蘇木去吃飯的路上看到水果攤上的香蕉誘人得很,便買了些。和平時一樣,蘇木到的時候,吃飯的人已經不到5個了,蘇木照常讓老板炒了個加了豆腐的蛋炒飯。對于蘇木來說,這道菜單上沒有的,是獨屬于自己的味道。蘇木正轉身拿完勺子回來,廖凱飛就已經蹭到跟前了,毫不客氣地把一口炒蛋放進嘴里還說著:“你的炒飯還真的是好吃些”。蘇木正在反應廖凱飛為什么也在的時候,廖凱飛卻拿過蘇木手里的勺子,從自己盤子里弄了點什么送進了蘇木的嘴巴。蘇木還沒來得及嘗,就被酸得流出了眼淚,而他卻不解風情地打趣道:“我的菜這么好吃?讓你感動到流眼淚?”
吃完飯后,廖凱飛又像發(fā)現新大陸一樣拿過蘇木放在桌上的香蕉剝了皮,自顧自地吃了起來。蘇木只好哭笑不得地說道“你的菜太酸了”。卻不料廖凱飛根本不理她,將剝好的香蕉再一次送進了蘇木的嘴巴。蘇木默默地看了下周圍幾個正望向自己的高年級男生,低聲說了句:“我自己來”,卻被廖凱飛又塞了一口香蕉……一想到廖凱飛,他似乎像一個琢磨不透的泡沫,蘇木固執(zhí)地把他和江南飯店捆綁在了一起。
廖凱飛和江南飯店一樣都是猝不及防地出現在蘇木的生命里,隨著時光流逝又順其自然地退去。這個經常會在蘇木課間操拿報紙時出現和蘇木聊上幾句的男孩子,讓蘇木唯一的一次站在了操場邊上看了一段籃球賽。那時蘇木和往常一樣下午在校園里逛,卻被廖凱飛扔向腳邊的籃球打擾。廖凱飛笑嘻嘻地跑過來對著蘇木說:“快來看籃球賽,帥哥很多?!比缓笾噶酥缸约?。害怕被球砸的蘇木靠在了較遠處的高低桿上,吃著零食,看著滿場跑來跑去的男孩子們,像,嗯,有點像馬戲團的猴子……。全場蘇木都沉浸在自己的這個絕妙比喻里不可自拔,只有到了中場休息,廖凱飛拿走自己手上的水咕咚咕咚喝起來時,蘇木才知道廖凱飛衣服上的數字是7??删驮诹蝿P飛喝完蘇木水返場的時候,梁弋和許志華卻不知怎的出現了?!澳阍谶@做什么呢小木?”梁弋問。蘇木指了指球場。“剛剛7號是高三的吧?”梁弋漫不經心地問道,蘇木含著糖果點了點頭。梁弋聽后卻只是輕輕地說了聲“你去幫我買瓶水吧?!本统驁鲎呷チ?。
蘇木從來都完美的錯解梁弋的意思,當拿著三瓶水的蘇木站在高低桿邊上時,梁弋和許志華已經贏走一陣陣的喝彩聲了。退場的時候,廖凱飛擰開瓶蓋時說了句:“這個水沒有剛才的甜啊”就揚長而去了。只剩下蘇木他們三個走在已經沉浸在暮色中的校園里。天空中已有幾顆不明亮的星閃爍著,那種晦暗不明中又隱藏著灼熱的樣子,像極了時不時望向蘇木的梁弋和許志華。而廖凱飛這種時不時的打擾,終于在蘇木搬進高三教學樓的前一個多月結束了。而廖凱飛和蘇木唯一的告別方式,是在江南飯店吃了一頓再也普通不過的飯。
廖凱飛的再次出現,是在還看不見紛飛落葉的八月。那時蘇木已經成為了那個每天低頭奮筆疾書的學姐了。穿著格子襯衫的蘇木將長發(fā)繞成了凌亂的丸子頭,拿著一包薯片正坐在四樓的教室里算著地理題,廖凱飛拿著一本書敲在腦袋上的時候,蘇木已經被周圍的同學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了。蘇木一抬頭就看見了廖凱飛笑嘻嘻的一張臉。他把一本書放在蘇木桌上后,說道:“不請我吃飯?”,蘇木舉了舉手里的薯片“我吃的這個,你吃嘛?”,不出蘇木所料的是廖凱飛拿走了薯片還說了句“我請你吃,走吧?!保鞘翘K木記憶里和廖凱飛告別的開端。江南飯店里,廖凱飛看著正被豆腐燙得流眼淚的蘇木,笑嘻嘻道:“我很快要去南京了,你要是以后來了南京,我可以帶你去吃好吃的。好啦,我走啦!”。蘇木含糊的點著頭。在蘇木記憶里,那是廖凱飛和蘇木最后的告別話語。
在繁忙的高三生活中,蘇木對于廖凱飛的離去并沒有多大的傷感。如今再觸景想起,依舊沒有任何的情緒。
店里繁忙的大年初一過去了,蘇木回到繁花巷四樓的房子里時,渾身的酸痛已經讓她沒有做任何事情的心思了。手機里唯一的信息是凌霄回昨天零點后回的“7天假”,精簡而又準確的回答里,蘇木讀不出任何的假想。蘇木思忖良久后發(fā)送了一句“一天沒看手機了,才回,不好意思啊”。
對于早已百無禁忌的蘇木來說,凌霄偏偏是那個一百零一。每次蘇木都會在凌霄早已不給后路的言語中,尋找可以繼續(xù)聊下去的生機,像極了那個用火柴取暖的小女孩,用不可能的假象給自己一絲幻想的溫暖。蘇木在良久沒有得到回復后,在和凌霄的聊天框里輸入了長長的一段心事:“你對我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呢?喜歡,我們就見一面,不喜歡,就告訴我,從此我們就再也無瓜葛。你只要知道我喜歡你就夠了?!薄?p> 編輯好后蘇木卻又和很多次做的一樣,讓對話框變成了空白。蘇木在等待中睡去,又在期待中醒來,而醒來時陰雨綿綿讓蘇木的心里更是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