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嘗試干好事
有時候,鹿正康能感覺心口有一個深深的空洞。
他會享受江浙市陰雨的四月。
去見蘇湘離,坐著公共交通,撐著傘,或者不撐傘,讓雨珠順著衣物滑落,濺碎在濕潤的地表,沾濕鞋幫露出來的白色棉襪。
現(xiàn)在還是簡單的高中生活,鹿正康感到平行時空的記憶在不斷消失,他問蘇湘離,她也是這樣回答的,那些發(fā)生在消失的時間線上的事情,就像是漸行漸遠的兩條航船,漸漸就接受不到彼此的消息了。
這讓鹿正康感到一種受困于孤島的悲哀。只不過,他又覺得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
總之,今天是一個陰雨天,上午下雨,中午停了一會兒,太陽從云層的裂口里短暫得顯露一段時間后又被遮蔽,下午還是下雨。
晚上的時候,鹿正康去了蘇湘離的出租屋。
她下課很早,還有時間去超市采購一番。晚飯也是她準備的。
鹿正康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做家務就會變得很暴躁,他進門的時候,在玄關換了拖鞋,然后就把潮濕的鞋子放在了那里。蘇湘離看到了,就教訓說,你總是不把鞋子收好。鹿正康陪笑說,我的不對。
他不累,但總有些心累,就因為自己記憶淡去而疲憊。
趁著里開飯還有一段時間,鹿正康去工作室趕稿。他接了一個大工程,一個客戶讓他花一幅三維的場景圖,鹿正康得戴上VR,拿著畫筆在室內(nèi)邊走邊畫,這樣的畫作,通常是需要一到兩個月的。
他現(xiàn)在并不缺錢,浮土德還在為他帶來源源不斷的收益,只是鹿正康對AI并不怎么信任了,蘇湘離嘲笑他越來越像太爺爺,這沒什么不對的,鹿正康本就是和太爺爺一個年代的人。
繪畫一條江,像素風格,日暮,江邊一男一女,騎在一輛摩托車上,男人穿著灰色兜帽衛(wèi)衣,外面是一件藍色牛仔馬甲,半趴在車把上,后座的女人穿藍色風衣,半褪著,露出黑色針織棉衣,手里捧著一杯果汁,裹著灰色尼龍絲襪的腿夾著車身。二人側(cè)頭看著灰沉沉的江水上夕陽的倒影。
鹿正康覺得靈感噴涌,他應該也買一輛這種老式摩托,載著蘇湘離去看江景。
蘇湘離呼喚他吃飯。
她已經(jīng)就坐,鹿正康從她背后接近,輕輕環(huán)住她的脖頸,低頭被發(fā)絲包裹,深深吸氣,除了洗發(fā)水的香氣,還有油煙味,吸氣讓蘇湘離后頸的皮膚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微涼,忍不住綻開一個寒顫。
“該洗澡了?!甭拐倒緡伭艘宦暎蛄嗣虬l(fā)絲的味道,又呸呸呸得吐出來。
“今天很累嗎?”蘇湘離沒有轉(zhuǎn)頭,只是放下碗筷,抬手朝后去勾住他的脖頸,后仰靠著鹿正康的肩膀。
“我只是覺得……男人每個月就是有一兩天很累的不是?”
蘇湘離笑罵,“又騙人!”她哈哈大笑,側(cè)頭用鼻子磨蹭他的側(cè)頸,她噴出的氣息熱乎乎的。
晚飯并不豐盛,兩個人本也吃不了太多東西。
蘇湘離見鹿正康吃得慢條斯理,忍不住回憶,“我記得你小時候很饞的?!?p> “現(xiàn)在也饞?!甭拐悼焖侔秋?。
飯后,鹿正康與蘇湘離猜拳,結(jié)果是蘇湘離洗碗,鹿正康為得勝沾沾自喜,嘿嘿直笑。
“得意什么得意,哼?!?p> 鹿正康還是去工作,他要把江水的細節(jié)再豐富一下。
今晚,或許他會在夢里遇到江水。鹿正康在夢里……清爽的晚風里有水汽,水汽里有腐爛的魚類的尸體的臭味,水藻散發(fā)出來的臭味,不知從何而來的汽油味,還有煤炭的焦香,河畔是一個教堂,一個鐵匠鋪,自制面包的便利店,還有三家拉面館子,隱約有行人在移動。
鹿正康坐在老式摩托上,風讓嘴唇干燥,他舔舐了一下。
蘇湘離坐在他背后啜飲果汁,吸管空吸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音,她用靴子尖輕輕踹了踹鹿正康的小腿,“畫得怎么樣了?”
鹿正康沒有回頭,半趴在車把上,“挺好啊?!?p> “我去洗個澡。”
鹿正康便笑,“那一起?!?p> 蘇湘離從車后座跳下來,坐在臨江的護欄上,把靴子褪下來,鹿正康懶散得看著,還是享受著風吹。風里有溫暖而熟悉的味道,水汽在加重,她站在欄桿上,就像是一個體操運動員一樣,高高舉起雙手。
炫目的夕陽光芒在江面上橘色粼粼閃爍,也在她的背影上暈染開一層仿佛是柔紗的絲絨色彩,與鉛灰色的陰影交纏出一個溫軟的曲度。鹿正康熟悉她就像是熟悉自己。
江畔還是有許多建筑,教堂、鐵匠鋪、面包店和面館,還有穿黑衣白衣紅衣粉衣的行人,他們對高高聳立的蘇湘離熟視無睹,不是第一個人試圖跳進江水里去了。
鹿正康看到蘇湘離高高跳起,扎入水中,濺起的水霧撲在他臉頰上也能潤濕嘴唇。
他也躍進水中,蘇湘離發(fā)出大笑聲。
水霧,江水,沖刷魂魄,鹿正康還是會憂愁,他是被困在孤島里的……
無妨,本就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