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氣里還泛著微微的涼意,操場上空蕩蕩的,只有不遠處荒廢的工地邊上幾叢雜草在風中悠閑自在地搖搖晃晃。操場盡頭的那邊,是學校的學生公寓大樓,約有六七層高,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獨樹一幟。
公寓樓外圍著個銀白色大鐵門,鐵門上方橫著一個碩大的喇叭。
冬日里的清晨六點鐘,天才蒙蒙亮,鐵門上方的喇叭“沙沙”撕拉了幾聲,便響起了讓人熱血沸騰的音樂,在空蕩蕩的操場邊上,格外突兀。
大部分時候,宿管大叔會播放那首楊培安的《我相信》,激情澎湃的曲調伴著楊培安高亢的歌聲,在靛青色的天空下顯得格外突出,仿佛連空氣都要震蕩起來。
用物理老師的說法是,聲音通過空氣得到了傳播,安然沉睡了一夜的公寓大樓很快被這一陣陣聲波振醒。
被窩里睡眼朦朧的學生們蠢蠢欲動起來,“乒乒乓乓”各種鍋碗瓢盆互相撞擊的聲音不斷從公寓樓里傳出。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這棟樓的第五層拐角第二間宿舍三號床,躺在上頭的人就是能絲毫不為所動,任憑耳邊乒乓作響,也只是翻了個身拉起被子抱住頭繼續(xù)睡覺——開玩笑,定好的鬧鐘還沒響呢!
樓下管喇叭的宿管大叔,據說曾經是個政治老師,對調動學生的積極性極為精通,可惜對學生半夜不睡覺的問題管得就不怎么樣。
三號床的主人,孟小白,每晚被“活潑好動”的舍友吵到半夜才能入睡?難得能有后半夜的安眠,她得多傻才會跟著喇叭那么早起床?
哪怕,也就能多睡那么幾分鐘。
“叮叮叮……”鬧鐘鈴響,孟小白半瞇著眼緩緩地爬起來,身體醒了,人卻沒醒。她的肢體動起來,機械中還殘留著幾分僵硬,但勝在熟練。
哪怕閉著眼,她也能摸著床沿翻身下床,再伸出一只腳在地上摸索了幾下,塞進了拖鞋里,拖拖踏踏右轉十五步到了洗漱的水池。
到了水池邊,孟小白才勉為其難掀開眼皮去拿自己的牙杯,接著一手牙刷,一手牙膏,擠好,接一杯水,重新閉上眼,漱口,刷牙,任憑黑人牙膏清涼薄荷味在嘴巴里如何肆虐,她照樣能在瞌睡中安然若素。
洗漱之后換好了衣服,她依舊是半閉著眼緩緩走出公寓,只是時不時從眼睛瞇著的縫隙里辨別前路。
右轉五十步左右,再右轉下樓梯,因為住在五樓,很快就到了樓下。出了公寓樓就是空蕩蕩的操場,空氣中泛著涼意,四面八方的冷風蜂擁而至。
也只有這時候,迷迷糊糊的孟小白才能真的醒過神來,渾身打了個哆嗦。
她是十分怕冷的。
放眼望去,操場四周空蕩蕩的,原本傾巢而出的學生早已消失了蹤影,孟小白后知后覺抬手看了看手表,那是上學期母親送給她的禮物,想到這里,她居然還有心思感受一番細膩無聲的母愛。
此時,表上的時針已經接近數字六和七的中間位置,離上課時間只剩不到三分鐘了!
小白才不甘不愿深吸了一口氣,從半睡不醒清醒過來,一路拔腿狂奔,橫穿過操場,盡處是孔廟外圍的一堵亮眼的紅墻,在撞上那堵墻之前左轉,沿著紅墻一路跑到盡頭,左轉,跳上幾層階梯,三步并作兩步爬了一層樓梯,又左轉,目標是第三間教室的后門,快了,就快到了……
“叮叮叮……”上課鈴聲響起,神奇的是,孟小白總能準確無誤在鈴聲里從教室后門沖進去,三步上籃似的,雙手撐在前后桌雙腳懸空,最后在空中轉身把自己準確無誤投進自己的座位里,動作一氣呵成。
每每完成這套動作,孟小白總會臭屁地自覺帥氣無比。
有時候,苦中作樂,并不是什么人生智慧,而是別無選擇。
自從住進“夜夜笙歌”的學生公寓,這樣的晨間鍛煉幾乎已經成了孟小白的日常,從最初跳進座位,總要把膝蓋撞得青一塊紫一塊,一個月下來,她早已身手敏捷,百發(fā)百中。
寄宿生一天的學習從六點半的晨讀課就拉開了帷幕,睡眼朦朧的學生們努力睜大了眼開始背著語文、英語,孟小白喜歡半趴在桌上瞇著眼睛,半睡半醒中跟著同學們磕磕絆絆讀著。
旁邊的婷玉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同桌坐得彎彎曲曲、搖搖欲墜,無奈地問:“有這么困嗎?”早上六點半上課的確早了些,但困成小白這樣的,還真是不多。
孟小白勉強支起一只手撐著下巴,歪過頭懶懶地抬起眼皮看了婷玉一眼,又立刻瞇了回去,身子卻柔若無骨靠了過去。她把腦袋倚在同桌婷玉的肩上,這回總算不再晃晃悠悠了。
小白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耷拉著腦袋,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嘴巴卻沒閑著。她故意夸張地長嘆了口氣,一不小心清醒了起來又趕緊收住那口氣。
“昨晚又有人凌晨不睡覺跑到走廊打電話,這下好了,隔壁宿舍的人也被吵得睡不好,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問我說,昨晚是誰大半夜不睡覺在那兒講電話?”
婷玉一動不動任孟小白靠著,低頭看著她眼底越來越明顯的黑眼圈,有些無奈,心疼地勸她:“要不你還是搬出來住吧?就去我們那里?剛好下學期那個高三的學姐畢業(yè)就要搬走了?!辨糜褡≡谛M?,雖然住宿費比學校貴了一些,好歹人少圖個清靜安眠。
孟小白閉著眼蹭蹭婷玉的肩,迷迷糊糊點著頭:“嗯,下學期一定要搬,”說完又無比可憐地嘆了口氣,“這學期只能再忍忍了?!?p> 上課鈴聲響起,孟小白才終于肯坐直打起精神,奈何周公他老人家熱情無比,還是一個勁兒挽留她。
雖然坐姿端正,還是無法妨礙孟小白的犯困大業(yè)。有時候,孟小白會拿水拍在眼睛上。沒錯,就像電視上的護膚廣告一樣。如果水也不管用了,她就干脆用手指把合上的眼皮撐開。
可惜人若是困到了這個份兒上,做什么都是收效甚微,大概入睡可以變得事半功倍吧?
課堂上老師講的內容,勉勉強強算是聽進去了一些。一下課,孟小白就如獲大赦,閉著眼輕車熟路從抽屜里把書本掏出來摞到桌上,爭分奪秒地趴下睡覺,靠著意志力強撐了一節(jié)課,下課鈴一響,意志力也就跟著下課去了。
她實在——太太太困了!
睡吧睡吧……這才哪兒到哪兒?。∫惶煊邪斯?jié)課,得養(yǎng)精蓄銳,后頭還有八分之七等著呢!
后來回憶起來,孟小白總覺得后怕,高中那會兒的學習生涯真是把人折磨得夠嗆!
好在高中時代,每天都忙著消化課堂上的知識,白天一有時間就忙著補覺,到了晚自習還要把一整天胡亂吞下的扒出來重新細嚼慢咽,哪兒有那個美國時間去體驗什么折磨的感受?
這……就暫且當作天道酬勤的獎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