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州城被打掃的干干凈凈,街道上沒有殘垣和斷壁,血結(jié)成的冰也被統(tǒng)統(tǒng)鏟掉,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平靜,只不過區(qū)別是城里的人沒了,男的被斬首,女的被搶走,金銀財富,一卷而空。
天雄軍貫徹了他們一貫的精神,老弱填溝壑,丁壯死鋒刃,總之就是一句話:殺光,燒光,搶光。
當(dāng)然,他們也會給雇主留下些東西,那些帶不走的,比如城池,而這也一般是雇主們想要的東西。
這一天下午,天雄軍所有將士早早地就在大道兩旁列隊,要迎接著吳盡忠嘴里的財主的到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夕陽西下,陽光斜照在大地上,冬天的紅日不是那么明顯,像是被云彩遮住一樣。
一個士兵一路小跑,“仆射,齊王到了?!薄緟潜M忠被朝廷封為天雄軍節(jié)度使,加官尚書仆射】
吳盡忠立刻走出府衙大院,在門口等候。
這時,從城外開進(jìn)來一隊人馬,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天雄軍的雇主——李少誠。
李少誠年紀(jì)不大,正月剛過完自己二十五歲的生日,只見他身穿金紫色圓領(lǐng)袍,上帶幞頭,腳蹬皂靴,腰間帶一把寶劍,身材微胖,臉寬而闊,下巴上有一小撮胡子,面容和藹可親,他是平盧軍的第三任掌門人。
奮二世之余烈,坐擁淄青一十五州,官拜平章(宰相),爵封齊王,帶甲十萬,雄視東方。
大道兩旁的士兵隨著李少誠的到來而陸續(xù)單腿觸地,齊聲喊道“參見齊王。”
李少誠臉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說道“將士們辛苦了!”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幾千名天雄軍的喊聲直震得府衙抖動,在城外都能聽到。
看著面前一個個身披黑色冷鍛甲的士兵,一動不動,像陶土做的俑一樣,李少誠羨慕極了,“如果這只軍隊能為我所用,天下可席卷而定呀!”
李少誠遠(yuǎn)遠(yuǎn)望去,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成德府衙。
當(dāng)初打下恒州,張君烈野心昭著,為了彰顯實力,張君烈命人把府衙周圍地面挖低,衙門瞬間抬高了三丈,大門面寬三間,進(jìn)深四椽,明間辟門,兩次間青磚砌筑扇面墻。
大門兩旁鐘鼓二樓青磚砌筑城垛、券洞、踏道,上筑閣樓,廣深三間。右側(cè)鐘樓上一匾書,曰“風(fēng)馳”,左側(cè)鼓樓上一匾書,曰“云動”,登高而望,恒州盡收眼底。
這時李少誠看見吳盡忠正站在府衙門口,和眾將軍等待著他的到來。
待走進(jìn)了,吳盡忠竟然主動走過來為李少誠牽馬,李少誠身后的將領(lǐng)得意極了。
“將軍萬萬不可?!崩钌僬\連忙阻止。
“有何不可?末將為大王牽馬執(zhí)蹬是應(yīng)該的?!眳潜M忠身后的一干將領(lǐng)立刻跪在馬前,“參見齊王!”
李少誠趕快下馬將眾將軍扶起,“將軍們勞苦功高,又行如此大禮,寡人怎能擔(dān)待得起?”
“請!”吳盡忠一擺手,邀請李少誠進(jìn)府開宴。
李少誠一把抓住吳盡忠的手,“你我之間就不要客套了,來來來,一起進(jìn)?!睆娜ツ瓴砰_始聯(lián)系的兩個人簡直比血親兄弟還要親。
待眾人落座,吳盡忠剛要來口,卻聽李少誠說道“既然都到了,那就開宴吧!”
眾人在李少誠吃了一口才開始動筷子。
“好吃呀!你們嘗嘗,都嘗嘗,只聽說天雄軍能征善戰(zhàn),卻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么優(yōu)秀的庖廚?!崩钌僬\還沒有嚼完就感嘆起來。
“大王嘗嘗我從魏州帶來的酒?!眳潜M忠親自為李少誠倒上。
“嗯!這酒也是好酒!將軍藏了不少好東西呀!”
吳盡忠大笑起來,只見他拍了兩下手,從后堂出來一位紅衣女子,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看向了那位女子。
只見她一襲血紅袍,手舞桃花扇,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太陽初升,走近一看,如出水之芙蓉,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商女輾轉(zhuǎn)君王側(cè),點點桃花入夢中。】
紅衣女子從門口慢慢走進(jìn)來,伴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女子的面容在扇子的遮掩下若隱若現(xiàn),嬌柔的雙臂輕盈地?fù)]動,輕靈地舞姿勾起無限遐想,身上的香氣在整個大堂中彌漫,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看著眼前這個似仙女下凡的紅衣女子,只見她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桃花扇輕輕地拂過李少誠的面前,頓時香氣四溢。
就在這時,紅衣女子一步跳上了桌子,女子清晰地雙眼送來款款秋波,雪白的皮膚,柔美的腿部線條,以及身上薄薄的一層紅色綾羅,把李少誠迷得神魂顛倒。
吳盡忠大喝道“放肆!”
李少誠一把將吳盡忠按了下去“將軍休要聒噪,敢問美人芳名?”
“奴婢洛陽”二人臉對著臉,鼻子都挨住了。
吳盡忠的眼偷偷看著一旁被吸引住的李少誠,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大王覺得怎么樣?”擺了擺手讓洛陽下去了。
“實在是天上謫下的仙女呀!”李少誠的目光卻并沒有隨女子而走,轉(zhuǎn)身看向了吳盡忠。
“末將百戰(zhàn)余生,就這么一個女兒,想給她找個好人家?!?p> 他從吳盡忠眼里看到了一種父親對女兒的愛護(hù)之情,又不舍其離去,問道“將軍想要什么?”
“光這次二百萬的軍餉,已經(jīng)讓大王破費了,老夫只是想借這個機會,攀上齊王這條高枝,能有個養(yǎng)老送終的地方。”
“如果能結(jié)成秦晉之好,自然不錯,不知將軍想要什么聘禮?”
“不必不必”
“將軍但說無妨?!?p> “我聽說你們要打滄州?”
“將軍也有興趣?”李少誠瞟了一眼自己的手下,那人識相的出去了。
“如今大王九州有其八,就差滄州了吧?”
“將軍也要滄州?”
“不不不不不”吳盡忠連連否認(rèn),“末將幫大王把滄州打下來,作為小女的嫁妝,何如?”
“可這……”正在李少誠猶豫之時,剛才那位將軍進(jìn)來了。
“大王?!币粋€將軍走了進(jìn)來,不說話,只是看著李少誠。
“什么事?”
那將軍又看了看吳盡忠。
“吳將軍不是外人,有話直說?!?p> “滄州要投降了!”
李少誠面露驚訝之色,轉(zhuǎn)而表現(xiàn)出抱歉的表情,“是嗎?哎喲,這……將軍,這,這也太巧了,本來呢,我是想在咱們兩家結(jié)秦晉只好,沒想到這滄州壞了我的好事??!”
吳盡忠一臉疑惑地看著李少誠,撓起了自己的腮幫子,“其實……”
“將軍多會啟程呀?”李少誠直接將吳盡忠打斷。
吳盡忠說道“今天就走,其實我覺得……”
李少誠好像并不想聽他說什么,“天黑了,就留宿一晚吧!”
“不了不了不了,已經(jīng)占據(jù)多日,再留下去,恐怕被人說信譽不好?!?p> “既然將軍執(zhí)意要走,我送將軍?!?p> 吳盡忠心中的五味雜陳都顯現(xiàn)在了臉上,“好吧!”
吳盡忠在李少誠的陪伴下一起走出城去,只見整個恒州城到處都是平盧軍,出了城外,封龍山上漫山遍野的火把連成一片,把恒州的野外都照亮了。
李少誠揮了揮手,身旁的將軍一支響箭,只聽山里城里一齊大呼“送吳將軍!”
吳盡忠尷尬地聽著山呼海嘯般的喊聲,心里估計了一下,大概有三萬多人。
李少誠看著遠(yuǎn)去的天雄軍,對著一旁的大將說道,“老東西盯上咱們了!”
身旁那人笑了笑“還不知道誰盯上誰了呢!”
“如今成德九州,六州皆降,只要再拿下滄州,瀛,景可一鼓而下……”
李少誠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玉璧,側(cè)著看其色碧綠,正視之潔白無瑕,方圓四寸,上攜五龍交紐,旁缺一角,以黃金鑲補,下有篆文: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
……
天雄軍離了恒州,望著他們的老巢魏州進(jìn)發(fā),這一次他們不再繞著山路走了,而是沿著官道前進(jìn),步兵在前,馬隊在后,中間夾著上百車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這一次他們可謂是滿載而歸,李少誠答應(yīng)他們可以隨意處置恒州的所有物品,于是他們就真的把恒州搬空了,幾萬人的頭顱向李少誠換了賞錢,女人裹挾回去一半做了奴婢,一半賣給了鄰道,精打細(xì)算,什么也沒浪費。
吳盡忠走在大軍中央,一個人在馬上沉思。
“莫非是我太著急了?還是洛陽的魅術(shù)沒施好?雖然沒有匕首在身,但看見這樣美艷動人的女子,竟能不動心?”吳盡忠百思不得其解,就連狡猾如他也不能在李少誠身上沾一丁點便宜,只能嘆一聲“好一個高麗李泥鰍!”
李少誠的祖父本是遼東的高麗人,當(dāng)年渡海南下,在登萊開創(chuàng)霸業(yè),為人狡猾多詐,有“李泥鰍”的綽號。
全神貫注地計較得失使得他都沒注意已經(jīng)連續(xù)走了幾個時辰,看著滿天的星辰,依然不能對剛才的宴會釋懷,對著一旁的副將說道。
“就地扎營吧!還有,把阿浩叫來?!?p> ……
微弱的燭光下,吳盡忠右手拿著《莊子》,左手倒拿著玉斧,正用斧子的柄端在后背上撓著,他不等把身上的虱子抖摟干凈,就開始看書,快速地翻到了上次讀過的那一章,口中默念道“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機淺。嗜欲深者天機淺,嗜欲深者天機淺?!?p> 吳盡忠一直重復(fù)著這句話,若有所思,隨后直拿書打著自己的頭,“如今李少誠拿下成德,平衡已經(jīng)被打破,美人計都拿不下他,莫非這小子真的是讖言中的天子?”
“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析,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fù)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p> 只聽門外進(jìn)來一個白袍青年,嘴里正念著吳盡忠所說那句話下面的幾句。
“阿浩,長安之行果然有所增益呀!李少白倒是沒少教你。”吳盡忠放下書卷,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說道。
“孩兒拜見義父?!?p> “起來吧,你我父子之間,不必如此?!?p> “義父召我來,一定是有任務(wù)吧!”
“青霜再現(xiàn)人間,你可知道?”
年輕人坐到了吳盡忠對面,拿起了茶水,譏諷起來“義父不是早就看破紅塵,與世無爭了嗎?”
“天下紛爭,過眼云煙,我只要錢!青霜,那些心存霸業(yè)者一定很渴望他,找到它,帶回魏州?!?p> 年輕人立刻跪在地上“謹(jǐn)遵義父差遣。”
“還有!別再殺咱們的人了!我沒法向三軍交待,到時你連長安也去不成!聽到了嗎?”
白衣青年低著頭笑了笑“孩兒遵命!”
白文瀚走后,吳盡忠把桌上的信交給了手下,“派個人把這封信,送往北平!交給燕王?!?p> 那將軍還沒走遠(yuǎn),吳盡忠又喊道“慢著,小姐走了嗎?”
“洛陽姑娘已經(jīng)在路上了?!?p> 吳盡忠欣慰地點了點頭,“李少誠,你不愛美色,有的是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