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云的出現打碎了楚凌風的幻想,原來不是夢,剛才還感到慶幸的心情立刻變得失落起來。
父母的罹難和自己的幸存使他不知道怎么面對眼前這個人。
高行云邊走邊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鎧甲,只見重甲之下,還有一身鎖子甲,他全部脫下,藏在了道觀里,用雪將臉上的血跡洗干凈,將鐵槍帶在身上。
“咱們得走了!”
“謝謝你?!?p> 高行云看著這個瘦弱的少年,對他的感謝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說了一句“有人在追殺我們,得快些!”
楚凌風立刻起身,只見他仍然背著那把銹劍跟在高重榮身后。
“是誰在追殺我們?昨夜里你殺的又是誰?”楚凌風跑到了高重榮身邊。
“追殺我們的是曹文俊,我殺的是天雄軍?!备咧貥s似乎一個字也不想多解釋。
楚凌風不認識曹文俊,但天雄軍這三個字卻是如雷貫耳。
天雄,與天爭雄耳。
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殺人盈城,殺人盈野。
以致于它僅僅擁有一個城池卻能在朝廷與成德軍之間傲然獨立,傳言此軍高手眾多,個個都是身經百戰(zhàn),殺人如麻,隨便拿出一個軍官,都能在江湖上橫著走。
此軍常年做雇傭軍,卻從不主動攻城略地,只要肯出錢,他們可以干掉任何勢力,前提是價錢公道。
十三年前,燕軍南下,大帥張君烈抵擋不住,花了二百萬貫請來了天雄軍,當天夜晚,八千天雄軍從天而降,大破燕軍,追斬二十里,把縱橫塞上的燕軍打得十三年不敢南下。
走出道觀,高重榮帶著楚凌風來到了道觀之前,這里相比于山上的其他地方,頗為平坦,潔白的積雪上留下了一串腳印。
楚凌風看著這個熟悉的地方,想起了那個老道。
“咱們要跳下去嗎?”
楚凌風走近邊緣處,看了看下面十余丈的深淵,立刻縮了回來,他對憑高拒險有著天生的厭惡,每當親臨懸崖,都有一種想跳下去的沖動,隨即能夠想出自己粉身碎骨的慘狀。
高重榮不做解釋,揮手示意讓楚凌風趴在他的背上。
他腦袋快速地運轉,不知道該不該信任眼前這個人,可想起昨夜的天人之勇,一番躊躇之后還是同意了。
高重榮身材高大,已經快成年的楚凌風在他身上就跟一個小孩一樣。
“抓緊了!”高重榮縱身一躍,卻并沒有像老道一樣直接跳下去,而是用鐵槍扎在懸崖上,分段躍下。
楚凌風嚇得閉上了眼,三十多米即便是雪厚也不敢用命開玩笑,雙手死死地抱緊高重榮,只感到一陣顛簸,眨眼的功夫,高重榮已經從懸崖跳了下來。
“你打算抱到什么時候?”
楚凌風馬上跳了下來,昨天老道的足跡已經被大雪覆蓋,但仍能看得出來。
高重榮回頭看了看懸崖,趕緊帶著楚凌風走了。
曹文俊騎著馬來到了道觀,坐騎聞了聞地上的氣味,從道觀里一直找到懸崖,曹文俊看著懸崖下一望無垠的雪原,雙腿一夾,直接跳了下去。
*
成德軍府衙大院里,士兵正在處理遍地的尸體和頭顱,血水和雪混成了黑紫色的泥,被士兵踩來踩去。
“快點收拾,一會兒大財主就要來了?!?p> 一個中年男子跨過了遍地的尸骸,走到了堂前。
高高的顴骨,赤色的胡須,灰藍色的眼珠殺氣與狡黠相混,申字臉看起來寒氣逼人,脖子上掛著一串狼牙做的項鏈,手里提著一把翡翠做成的小斧頭,兩只手放在背后。
此人就是天雄軍的大帥——吳盡忠。
這時從房間里出來一個女子,雖然被白裘錦衾所包裹,依然不能掩蓋她的美艷。
女子嫵媚的雙眼似能勾人魂魄,似鮮血浸過的紅唇使人心跳加速,天籟般的聲音如魔音灌耳,能讓人束手就擒,簡直如天女一般,誰不為之傾倒。
女子見吳盡忠進來,便跪在地上,“拜見義父?!?p> 吳盡忠擺了擺手,示意女子起身,說道“此次作戰(zhàn),兵不血刃,你是頭功,一雙眼就把張君烈迷的神魂顛倒,一句話能讓張君烈把城門洞開,以前我做不來把大唐推翻,如今有了你,就看價格公道不公道了!”
“還是義父的匕首好用?!迸虞p輕一笑,露出了嘴邊的酒窩,這一笑,滿院子的士兵都亂套了,走路的不看路絆倒在地上,抬尸體的碰在柱子上,洗地的和掃地的相撞在一起。
“這可是荊軻用過的匕首,徐夫人的寶器!”吳盡忠走進了張君烈的房間,只見一具無頭尸身橫在大堂中央,吳盡忠回頭看了看掛在門口的頭顱。
“徐夫人?應該很漂亮吧!”女子跟在吳盡忠身后,十分恭敬。
“此言差矣!徐夫人卻是一個個堂堂男兒吶!他鑄造的這把匕首有亂人神智的作用,當年荊軻刺秦王,原本靠的就是匕首的威力,沒想到秦王也有寶器?!?p> “什么寶器能擋得住花言巧語?”
“傳言是和氏璧能蕩開一切妖邪!令人神志清醒?!?p> “若是如此,那現在又怎么是大唐而不是大秦呢?”
“你有所不知,并不是人去選擇寶器,而是寶器選擇人吶!你天賦異稟,它見到你就能被你駕馭的爐火純青,所謂天造地設也不過如此。而胡亥沒有秦王那一身的本事,即便是擁有再厲害的寶器,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寶器能夠放大人的優(yōu)點,也能放大人的缺點,你的魅力在于攝人魂魄,而不是去上陣格殺,此所謂揚長避短是也!”
吳盡忠看著眼前滿屋子的金銀寶器,隨手拿起了一個鑲嵌這無數寶石的金色容器,說是個碗吧,有點大,說是個鍋吧,又不像,“這是……?”吳盡忠頗為不解,但湊近一看,惡臭撲鼻。
女子笑了起來“義父,那是張君烈的溺器。”
“溺……器?”吳盡忠驚得都說不出話來了,不禁長嘆一聲,“有這樣的君主,何愁不亡??!”
吳盡忠坐在了胡床上,對女子說道,“洛陽,這一次,委屈你了?!?p> “洛陽的命,是義父給的,談不上委屈?!?p> 吳盡忠繼續(xù)說道,“我還得在用用你。”
“義父但說無妨,只要洛陽能辦到。”
“你覺得李少誠怎么樣?”吳盡忠抬著頭思索著,并沒有看向女子。
女子平靜地說道“謹遵義父之命?!?p> “那你就去準備準備?!眳潜M忠走出了大堂,留下女子一個人,以及一天前還和有夫妻之恩的張君烈。
……
……
高行云帶著楚凌風來到了山下,楚凌風一路上盯著他手里那桿鐵槍,“這是寶器嗎?”
高行云驚訝得看著這個少年,由于寶器很稀有,一般平民是不知道的,只有在軍中才能見識到這些東西,而一個獵戶家的子弟,怎么會知道這些東西,高行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也有可能是聽到了天雄兵說的話,才問起來。
“什么寶器,沒聽說過?!?p> “我?guī)煾负臀艺f過,兵器有靈性,修身執(zhí)兵,能使人的力量大大提高,昨夜你的速度那么快,絕不是正常人所為。”
“你還知道什么?”
“就知道這一點,師父在敵人偷襲之前……”
“死了嗎?”高行云接過楚凌風的話說道。
“是跑了!他能一箭射穿松樹,就咱們剛才那個懸崖,他三步就下去了?!背栾L得意的說道。
“三步?你要么是在做夢,要么是見了鬼,沒人能從那么高的懸崖跳下去還能生還的,三步?不可能!除非,除非是太一神?!?p> 就連成德第一高手在懸崖面前也只能用鐵槍做支點,更何況其他人?更何況三步跳下去,還有能把弓箭射穿青松,如果是寶器那有可能,但高行云顯然連這個也不愿相信。
楚凌風仍然不肯罷休,和高行云爭論著,他親眼看到的情景,如果高行云是成德第一,那個老道恐怕就是神仙了。
在高行云的帶領下,二人面朝太陽,背靠雪山,往東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