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雖然不能真正打消家人的顧慮，但也讓家人表面上消停些，幾個兒媳也不去胡思亂想了。
這場接風宴，并不像和光、清光兩姐妹想的那般熱鬧，她們明顯看出，包括爹爹在內(nèi)，滿桌子的人都是滿腹心事，臉上笑著，眉毛卻都皺著。
也沒有心情吃喝，略略用過飯，宋伯明將小兒子送到秦姨娘的懷里，自己由老家仆石竹扶著往后堂去了。
萬夫人在短短數(shù)日內(nèi)經(jīng)歷了這許多悲歡，今日本也是強打起精神，吃完了飯，也疲乏至極，回房休息了。
幾個哥哥嫂子見父母離開，也都相繼回房，只留下和光、清光兩姐妹和秦姨娘還在原地。
每次宴會過后，秦姨娘總要看著丫鬟們收拾碗筷，這是從她進門開始，萬夫人交代給她的事情，有時候，秦姨娘還要親自下手收拾。
不過，現(xiàn)在有了小哥兒重陽，秦姨娘只用在原地看著丫鬟們做事。
清光遲遲不走，想和母親一起走，卻被姐姐和光拉了出來，“你還不去給大哥哥賠禮道歉？”
“我為何要去向他賠禮道歉？”清光問道。
“你啊，你剛在在席間說的是什么是？什么由他去吧？大哥哥聽了，心里怎么會高興呢？”
原來是這件小事。
清光不愿意去，“大哥哥不會放在心上的?！?p> “可大哥哥總喜歡亂想，等他反應過來，會翻來覆去的想，你不趁早去賠禮道歉，等到大哥哥生氣的時候，就無用了?！?p> “大哥哥已經(jīng)那么大了，不需要這些虛套了……大哥哥現(xiàn)在哪里有空管我呢？他現(xiàn)在也許在祠堂哭著呢，我若進去，豈不是很尷尬？這樣一來，大哥哥才會記我一輩子呢?！?p> 清光忽然停下了腳步，和光差些撞到清光。
“姐姐，你說大哥哥不會在祠堂越說越傷心，一時想不開吧？”
“怎么會呢？大哥哥又不是小孩子——”
“對啊，大哥哥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將我的話放在心上，更何況——”清光眉頭一皺，重重嘆了氣，“我現(xiàn)在不想見大哥哥，見了大哥哥，也想埋怨他，都是他不好，才害得爹爹丟了官，四哥哥也差些不能有功名了?！?p> 和光道：“我倒不覺得爹爹回來是件壞事——爹爹多陪陪我們才好呢?！?p> 清光道：“但爹爹似乎不是很高興——”
剛才在席間，清光已經(jīng)隱約覺得爹爹有些低落，不過為了兒女，只得強裝笑顏，在力氣與精神上好的年紀，因為牽扯進科場舞弊案，從而引咎歸鄉(xiāng)，對爹爹來說，確實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爹爹宋伯明在眾兒女眼中一直都是直臣的典范。
宋家所處的燕國是一個十分講究門第的國度，出身貧寒的人翻身萬難，宋家的祖上并沒有做過官，只做過吏，子承父業(yè)，宋伯明在二十歲那年繼承父業(yè)，成為昌平縣的書吏。向來一絲不茍的宋伯明在書吏的任上干得有聲有色，憑借自己的智慧與素日積累的經(jīng)驗，幫助縣令破解了不少疑案。
天業(yè)初年，各地審查官員，欽差見宋伯明聰明能干，便奏報吏部，擢升宋伯明為灌亭縣的縣令，正式由吏轉(zhuǎn)為官。
認真負責，臨危不懼的好習慣一直伴隨著宋伯明，在灌亭縣為百姓做了許多好事，鏟除了危害多年的惡霸吳良、吳忠兄弟，修了灌溉的水渠，過河的石橋，重新將灌亭縣的內(nèi)外都規(guī)劃了一番——灌亭縣煥然一新。
沒過多久，灌亭縣大水，宋伯明帶人救災，發(fā)現(xiàn)其中很有蹊蹺，這場大水，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鄰近縣的人故意毀壞大堤，才有這場劫難。宋伯明奏報上級官員，遲遲沒有回應，便親自前往州府，發(fā)現(xiàn)還有八個縣，與灌亭縣情況一致，州府不管，宋伯明、秋從新、周志云、吳青山等人便上京討要說法。
也是這一行人運氣好，碰到了同樣認真嚴謹?shù)脑紫喟В诎У膸椭?，查明了事情的原因——乃是鄰近縣的官員眼紅灌亭縣等地，又和宋伯明等人不對付，才派人故意毀堤。
自那之后，宋伯明等九人便出了名，引起了皇帝的重視，宋伯明等九人陸陸續(xù)續(xù)都進了京城，當了三品四品的大官。
“爹爹愛民如子，那么想為天下百姓多做些事情，現(xiàn)在卻不行了，爹爹該多傷心啊。”清光悲傷道。
和光卻沒有想到這一層面，聽妹妹清光提起，也甚是感傷，但內(nèi)心還是高興的——她真想爹爹一直都在家里，日日都能看到爹爹。
清光越想越覺得哥哥明光氣人，爹爹可憐。
“就應該狠狠地將大哥哥打一頓，就用那根最硬的藤條！看看哥哥還敢不敢走這些旁門左道！”清光道。
若換成是她，一定給哥哥明光個教訓。
爹爹教子，從不責罰，總是開導為主，眾兒女都不曾挨過打，明光常常向朋友炫耀。
如今出了這事，希望他日后少開尊口。
“姐姐，咱們?nèi)タ纯吹??！鼻骞庀胍グ参堪参扛赣H，讓父親高興起來。
這才是正事。
和光欣然應允。
清光先回頭張望了一下，見母親秦佳玉并不在廳內(nèi)，已經(jīng)帶著丫鬟們走了，方才與姐姐和光攜手并肩而行。
兩人先是繞到書房，見書房之中無人，只有兩個小廝守在門外，正在一左一右，打掃地面，又去了臥房，聽見鼾聲如雷，幾個丫鬟默然站立，有的守在門前，有的守在床前，很是規(guī)矩，不敢胡亂走動。
清光與和光見爹爹休息了，也稍稍放了心。離開了。
回房途中，和光還是勸清光去與哥哥明光道歉，畢竟剛才氣氛尷尬，清光又口不遮攔，雖是無意，只怕哥哥明光有心，錯怪了清光。
耐不住姐姐的纏磨，清光硬著頭皮，跟在和光后面，到了祠堂，祠堂安靜，兩人躡手躡腳的走進祠堂，卻只見哥哥明光臥倒在冰涼的地面上，似是誰輸了，可仔細一聽，還有啜泣之音。
原來哥哥是哭累了，說累了，在這里休息呢。
受了那么多的驚嚇，趕了那么久的路，哥哥明光是該好好休息了。
和光與清光不進不退，站在原地，看著哥哥時不時扭動身子，還有些許哭聲，實在忍耐不住，對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