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之前的傷口又開始疼了。
還沒有好利索,就跑到上海來執(zhí)行任務(wù)。
之前在扔手雷,沖鋒槍掃射的時候倒也沒覺得怎么樣,可是任務(wù)一結(jié)束,整個人放松下來了,這傷口就開始給他顏色看了。
疼得要命。
找了家美國人開的私人診所,看了下,說是傷口崩裂,有些發(fā)炎,重新處理了一下傷口,上了繃帶,配了點藥。
穆德凱他們跑出去游覽大上海這個花花世界了,田七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剩下孟紹原一個人孤零零的。
這都什么部下啊,老板去醫(yī)院,好歹表示一下啊。
折騰了一個上午,中午的時候隨便吃了一碗大肉面。那肉肥的看著都油膩,孟紹原吃了幾口實在是吃不下了。
回到旅館門口,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門口。
一看到這車子的車標(biāo),孟紹原的眼睛頓時亮了:
奔馳!
要知道,1936年,奔馳剛剛進(jìn)入中國,而在中國的汽車市場上,基本都是別克、雪鐵龍、凱迪拉克大行其道,奔馳的牌子幾乎沒人知道。
可是奔馳聰明,他們采取了一個后世幾乎所有公司都會采取的辦法:
請明星代言。
奔馳公司請的就是當(dāng)時中國的頭號大明星為其代言:
梅蘭芳!
廣告詞也寫的很有特色:
寶劍贈俠客,香車送名士!
有了梅蘭芳的明星效應(yīng)加成,奔馳在中國市場一炮而紅。
“孟先生,你好?!?p> 孟紹原正在那里欣賞這個時代奔馳看起來略有些古怪的外形,一個穿著灰色長衫的人從車上下來,來到孟紹原的面前。
邱管家?
那個蔡雪菲的管家?
“啊,邱管家,你好。”孟紹原怔怔的打了一個招呼。
“孟先生,我們夫人讓我來邀請你,看看你有沒有時間一起共進(jìn)下午茶?!?p> 邀請我?下午茶?
孟紹原在那想了一下,反正下午也沒什么事,也就答應(yīng)了下來。
蔡雪菲的家住在亞爾培路上。
孟紹原一來,立刻便見識到了什么才是上海真正有錢人的家。
這是一幢法式花園別墅,占地一千余平方,由一幢主樓和兩幢副樓組成,外墻鑲嵌的是五彩鵝卵石,屋頂鋪的是在國內(nèi)極其罕見,由英國進(jìn)口的巴特勒菱形水泥瓦。
不光是別墅,在別墅的正前方,還有一塊幾百個平方的大草坪。鵝卵石鋪設(shè)的小徑盡頭,是一泓碧水。而在兩旁,是一棵棵的法國梧桐。
樹叢邊上,又是專門運(yùn)送來的太湖假山石。
就這幢別墅,那得值多少錢???
反正不管怎么算,孟紹原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來。
大門打開,轎車徑直開了進(jìn)去。
一停穩(wěn),邱管家率先從車上下來,打開后面車門:
“孟先生,請?!?p> 孟紹原從車上下來,看到不遠(yuǎn)處的草坪上,支著遮陽傘,擺著藤制的桌子,白色的藤制的椅子。
蔡雪菲就悠閑的坐在那里,品著一杯咖啡。
她今天穿了一身小碎花的旗袍,盤著發(fā)髻,和那天晚上看到的穿晚禮服時候的樣子又大不一樣,換了一種風(fēng)情。
“夫人,孟先生來了。”
“孟先生,請坐?!辈萄┓莆⑿χ埫辖B原坐在了自己的對面:“孟先生喝茶還是咖啡?”
“茶吧?!泵辖B原不太習(xí)慣喝咖啡。
邱管家讓傭人給孟紹原上了茶,自己便遠(yuǎn)遠(yuǎn)的站到了一邊。
他選擇的位置也很有講究。
既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又可以隨時等待召喚。
“孟先生,貿(mào)然把你請來,真是抱歉?!辈萄┓菩ζ饋淼臅r候,特別迷人。
孟紹原仔細(xì)觀察了一下,在蔡雪菲的臉上,他暫時還觀察不到什么自己想要的:“我聽說上海無數(shù)人,排隊等著薔薇夫人邀請,孟……小原不過一個外來客,居然那么有幸,那是我的幸運(yùn)才是。”
還好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叫“孟小原”。
“那天舞會,孟先生拍賣下我的項鏈,又送還給了我,雪菲心里感激,所以一直想著怎么回報孟先生,今日特意冒昧把您請來?!辈萄┓频哪抗饴涞搅嗣辖B原吊著繃帶的胳膊上:“孟先生受傷了?”
“摔了一下。”孟紹原敷衍一聲:“夫人實在是太客氣了,孟小原才從美國回來,便聽到夫人大名,那天既能賑濟(jì)四川災(zāi)民,又能為夫人做點事,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多謝,孟先生準(zhǔn)備在上海逗留多久?”蔡雪菲忽然問道。
“啊,我?guī)途司俗鍪拢司藴?zhǔn)備在南京開家飯店,有可能會派我去南京探個路?!?p> “我記得,老葛,你的舅舅,是寧波人,民國九年,一個人孤身闖蕩上海,從外國洋行的學(xué)徒,一步步做了出來。后來被國際飯店聘請為中方總經(jīng)理?!辈萄┓撇痪o不慢說道:
“我和老葛認(rèn)識很久了,我記得他老家早就沒人了,什么時候冒出來個從美國留學(xué)回來的外甥?”
孟紹原心里一怔。
隨即,他發(fā)現(xiàn)一絲戲謔的神色在蔡雪菲眼里閃過,心中一片雪亮。
不用想了,蔡雪菲只怕早就對自己這個身份產(chǎn)生了懷疑。
他倒也不怎么擔(dān)心,畢竟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自己很快就會返回南京,就算對方知道了又能怎么樣?
笑了一下說道:“看來這件事究竟還是瞞不過的。夫人,也不瞞你,葛經(jīng)理是我一個長輩的好友,我這次來上海,其實是為了走私,生怕遇到那些緝私的,所以就冒用了一個身份。”
大上海是走私的天堂。
國際洋行走私、幫派走私、私人走私。
走私藥品、走私鴉片、走私軍火,總之什么賺錢,就一定有人會冒險去走私的。
那些緝私局的,巡捕房的,甚至力行社在上海的海上緝私處,沒人沒收過這些走私販好處的。
就算被抓住了,這些走私販頂多也就是罰上一筆錢,要不了一天時間就會被釋放。
所以在上海,冒充走私販的身份,那是再好不過的偽裝了。
蔡雪菲卻忽然輕輕嘆息一聲:“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現(xiàn)在我是再相信不過的了。本來以為孟先生是個坦誠君子,能夠說幾句真話?!?p> “夫人什么意思?”
孟紹原的眉頭皺了起來。
蔡雪菲注視著他,幽幽說道:
“孟先生恐怕是力行社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