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儒臣借柳遷失言之機脫身以后,獨自一人走到外面來。柳遷所住乃是外城之外的近郊地界,因此從他家出來四周望去大都是田地荒郊,孫儒臣簡單分辨了一下方位,正準(zhǔn)備循著記憶往家里走時,卻聽見背后傳來人聲。
“師弟,且等我一等!”柳遷那清亮帶有中氣的聲音分辨度極高,孫儒臣聽見聲音便知是他,于是停下腳步來等著。
“師弟,愚兄此前曾聽幾個友人傳說這丘陽縣郊近期埋伏得幾個盜匪,專門擄掠往來行人。方才自覺失言,因此不曾想起。剛剛愚兄緩過神來方才想起此事,忖度再三,覺得還是留你在我這寒舍中過一晚,明日再送你歸家,不知師弟心下如何?”
聽說有盜匪,孫儒臣自恃從師學(xué)武術(shù)基礎(chǔ)已有三年,尋常剪徑匪徒倒也不怕他,因此并沒有太在意這些,只是提了另一個對于柳遷來說并不是問題的問題:“師兄,儒臣反復(fù)思量,總覺得家父稱你做‘弟’,你我卻以‘兄弟’相稱,豈不是令我與家父拉做平輩了?如此說話于禮節(jié)上著實有些不妥?!?p> 柳遷沒想到儒臣會關(guān)注這一件之前似乎已經(jīng)在二人之間約定俗成的事情,也不想和他辯,便說道:“既然如此,師弟你今晚回去問過令尊,若他同意則你我繼續(xù)以師兄弟相稱,若否,則仍按師徒之禮相見,這都是小事。方才所說盜匪之事著實有些棘手,若你必然不肯留宿,那還是我護送你回去,路上若有危險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孫儒臣笑道:“先生多慮了,儒臣雖然尚未成年,但也曾隨師父習(xí)武三年有余,不敢說有多少功夫,這等官府懶得緝捕的尋常盜匪還是能應(yīng)付得了的?!?p> “你這叫‘初生牛犢不怕虎’?!绷w正色駁道:“我所聽說雖然只是傳言,卻必然是空穴來風(fēng)之事,哪怕英雄尚且難敵四手,你怎就知他有多少人?倘若十?dāng)?shù)之眾又且手持兵刃,你便有千鈞之力也難敵他人數(shù)眾多。”
“先生差矣,似此般出沒于城郊的盜匪,必然不成氣候,否則早就被官府緝拿歸案,在此些也應(yīng)當(dāng)有官府公告教行人小心,何至于僅僅存在于傳言之間?似此情形,要么這盜匪沒什么本事只做些小偷小摸之事,眾口傳說將他吹噓起來,要么這盜匪本就是無中生有,人們捏造來做茶余飯后的閑談之資,不需過慮。”
“你這小兒,如何說不聽!”柳遷見孫儒臣執(zhí)迷不悟,不免生氣呵斥他道:“出門在外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倘若他人多勢眾,你折在這等人手中必?zé)o全身而退之理,穩(wěn)妥一些自是更好?!?p> 孫儒臣見柳遷發(fā)怒,心知他是為自己著想考慮,也不好意思再回拒,只得應(yīng)道:“家父從前定下規(guī)矩,教誨家中出行之人每日酉時之前必須回家,現(xiàn)今眼看應(yīng)是申時將近,因此有些急躁要走。既然柳先生如此說,則煩請先生一同歸家了?!?p> 柳遷嘆口氣道:“若依我時,你還不如在我這草廬中休息一晚,明日我送你歸家,瑞虎兄長那邊我自去說他,沒必要擔(dān)著你我二人的生命危險歸家?!?p> 孫儒臣想起此前晚歸遭父親盤問之事,仍是心有余悸,更兼此前未曾見過盜匪,只在小說與話本之中看別人寫道尋常劫匪強盜如何不堪一擊,自然輕視這些人,自恃有些勇力,愈發(fā)將柳遷的警告不放在心上了,此時他害怕劫匪反倒不如害怕孫祥寅的多。
“柳先生,你且放下心來,儒臣自有些本事能應(yīng)付這些小毛賊,不至于便命喪他手?!?p> 柳遷搖一搖頭,自回頭向家中走去,口中囑咐孫儒臣:“你且等一等,我去家中拿些護身東西來隨你一同歸家,正好一并拜見府上,免我日后之勞。”說完便回屋去了。
過不一刻,柳遷重又走出來,手中拿著兩口劍,來到孫儒臣面前遞給他一口,說道:“這是之前王爺來家看畫時手贈寶劍,我也曾試過這劍十分鋒利,倘若遇到劫匪強盜,你我?guī)е@兩口劍尚且有招架之能?!?p> 孫儒臣心性,最愛書本,其次就是兵器。他連忙接過那口劍拔出鞘來看,對著太陽一照,只見明光熠熠,劍刃如看不見一般銳利,心想:這口寶劍不亞于前天那紈绔少爺手中劍,如今我倒也有了一口,卻是神氣。想到這里,儒臣十分高興,拱手稱謝道:“多謝柳先生之美意,只是儒臣執(zhí)意要走,若是牽連柳先生隨同回家,半路遇了不測實為不美,若先生不介意時,儒臣先帶了這口劍防身,待日后有機會時再將此劍原樣奉還,先生覺得如何?”
柳遷道:“我倒不是心疼這口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要劍何用?只是瑞虎兄既然將你放心留在這里,我便應(yīng)當(dāng)替你的安全負(fù)責(zé)。柳遷我雖然并非重禮之人,這些應(yīng)當(dāng)有的禮節(jié)還是需要做到的。”說完,自帶了那口劍,一副要隨孫儒臣一起走的樣子。
柳遷如此說了,儒臣也不好再拒,當(dāng)下帶劍與柳遷作伴同行。這丘陽縣人口本就不多,又加上許多門戶中壯年男子大都出外經(jīng)商,因此雖然白日里往來車馬人口眾多,到了下午黃昏時節(jié)便沒幾個人在街上。孫儒臣與柳遷二人走了多時也不曾見著人影,柳遷這邊開始有些慌張,心想千萬不要在這一遭上著了道,否則實在有些憋屈了。
二人行不過三刻時間,正走到一處田間靜謐小路上,忽而聽得耳邊風(fēng)響,田中四處腳步聲起,四個男子從麥地里騰地跳出身來圍住柳遷與孫儒臣二人。柳遷也曾見過馬匪,因此不甚害怕,將劍握在手中,孫儒臣仗著少年血氣方剛,也不怎么怕他,早已拔劍出鞘按在手中,低聲對柳遷說道:“先生與儒臣背靠背而立,莫被他偷襲得手?!?p> 二人背對而站,劫匪里走上前來一個一臉秀氣的人,笑道:“柳遷,你這王八離了殼,如今可活不了多久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