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珪十三年農(nóng)歷七月,丘陽縣白府內(nèi)。
“昕茗,今天感覺好些了嗎?”白文斌憂心忡忡地看著臥病在床的女兒,心里滿是難過和焦慮。
正在淺睡的白昕茗聽到父親聲音,忙睜開雙眼,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無奈病體難支,還是倒在了床上。
“爹……”
白文斌忙按住昕茗的肩膀讓她躺在床上,心疼地說:“病體不行禮,你快躺好。”,一邊說一邊幫昕茗把被子裹好,伸手去試了試她的額頭,發(fā)現(xiàn)只是低燒后,方才緩和了些神色。
“爹,妹妹怎么樣了?”
“她可健康活潑得很,剛學(xué)會說話不久,每天都嚷著要姐姐陪她玩呢?!?p> 昕茗嘟起嘴說:“可娘說,我有病在身,和她一起玩怕將她傳染了……”
白文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白文斌自從開了商行,從未做過短斤少兩、坑蒙拐騙之事,況且虔心禮佛,上天想必不會如此難為我姑娘的?!闭f著,他伸出手幫女兒理好額前碎發(fā),從床邊的洗手盆里取出毛巾,擰干搭在女兒頭上。
“謝謝爹……”
“嗨,你我是家人,有什么好道謝的?”
昕茗微微笑一下,閉上了雙眼。白文斌見狀忙問道:“怎么,身體有哪里不舒服嗎?”
昕茗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是,女兒只是想,如果身體好了,就能陪妹妹玩,也能去娘親那學(xué)些繡花了?!?p> “你才八歲,就不要想這些了。如今的生意,你娘還應(yīng)付的來,你只管安心養(yǎng)病,養(yǎng)好了病多陪陪昕霖,就是對我和你娘最大的幫助了?!?p> “爹,我今天還沒抄經(jīng)呢?!?p> “你身體病弱,不如休息幾天,也沒什么大礙?!?p> “爹,二月底時娘在佛前罰下誓愿,要我與她各抄《心經(jīng)》千遍,如今女兒才抄了四百四十七遍,爹和娘都說過不能失信于神佛,眼看今年便要過去啦,如果抄不完,佛祖和娘都會不開心的?!?p> “唉……”白文斌心疼不已,也只得去把《心經(jīng)》和紙筆拿過來,取了個小桌放在床上,供昕茗抄寫。
“謝謝爹!”昕茗開心地笑了起來。
“別太累了,抄個幾遍就休息?!?p> “知道啦?!?p> 關(guān)上房門來到院中,白文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昕茗出生于江珪五年,今年才只有八歲,天生活潑可愛,更兼教育的嚴,雖然年幼,卻也是懂事知禮、頗有主見,家人朋友都喜歡她。本打算請個先生好生教養(yǎng),不想今年得了如此怪病,臥床在床已有兩個月,倒也說不出什么難受的地方,只是沒有來由地雙腿癱軟無力,偶爾好轉(zhuǎn)一些還能扶著東西下地走路,嚴重些了就只能在床上躺著,連翻個身都困難。
白文斌為女兒的病把丘陽縣乃至飛水郡城的名醫(yī)都請了個遍,每個大夫來看了都只是搖頭:說是風(fēng)癱,心脾氣血又沒什么大礙;說是癱瘓,身體知覺又正常。一直診到現(xiàn)在,舉國名醫(yī)也請了幾個,紛紛搖頭嘆息,說是怪病無醫(yī)。急的白氏夫妻二人沒日沒夜地發(fā)愁,卻也沒什么辦法。
“老爺,我們正齋僧時,來一野僧無理取鬧,定要老爺您親自為他盛粥方才愿喝?!惫芗业脑挻驍嗔税孜谋蟮某罹w,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
文斌叱道:“胡說,佛門之人如何會無理取鬧?定是你們待他失敬!”
管家委屈地說:“老爺,我們真沒做錯什么,也是和其他僧人一樣盛了粥雙手奉上,道聲‘師父慢用’。唯獨這個僧人又不喝粥,又說必須您親手盛粥他才愿喝,無理之極。”
白文斌止住管家,說:“不可妄言,既然我家齋僧禮佛,我親手為僧人盛粥也是理固宜然,待我去看看。”
白文斌走到門外看時,幾個家人在門口設(shè)臺齋僧,一切如故,并無什么異常,回頭劈頭便問管家:“你說的僧人在哪?”
管家看了看周圍,走下去捉一家人問:“那僧人呢?”
“留下一包東西,讓我們送給老爺,他自向西去了?!?p> 管家拿了包袱,走回來對文斌說:“老爺,那僧人走了,只留下這包袱給您?!?p> 文斌盯著管家道:“不是他落下的?”
“他說要交給您?!?p> 文斌這才接過包袱,打開來看,之間里面有經(jīng)書一卷,還有紫檀念珠和一張字條,展開字條來看時,上面寫了十六個字:
“早晚讀經(jīng),心自清明。空明養(yǎng)德,百病不興?!?p> 文斌收了包袱,囑咐家人好生齋僧,自己回到內(nèi)室,對正在教昕霖識字的夫人說如此如此,夫人大喜道:“這是你我平時積善有報,高僧點化來了!”忙放下昕霖,帶著經(jīng)書走到昕茗房內(nèi)。
昕茗正抄寫《心經(jīng)》,見父母俱來,停筆問道:“爹娘,有什么事嗎?”
夫人將包袱遞給昕茗:“女兒,多讀讀這經(jīng)書,僧人師父說可以祛病呢。”
昕茗接過來,見了念珠和經(jīng)書,拿起來看時,經(jīng)書上注明《金剛經(jīng)》三字,翻開看了幾番,卻不識其中內(nèi)容。昕茗年方八歲,那佛經(jīng)中又諸多天梵文字翻譯過來的繁字、雜字,抄寫尚可,若要一個個讀出來,確實有些強人所難,想讓父母教,又想到父親從來罕有陪伴自己的時候,怕耽誤了爹娘功夫,因此遲疑。
正發(fā)愁時,文斌看出女兒心事,說道:“這兩天生意妥當,交給嚴管家便是,我在房中教你讀經(jīng)?!?p> 夫人也說:“別看你爹小時候沒上過學(xué)讀過書,近年來也自學(xué)了許久,常常抱著佛經(jīng)去廟里請教,別的不敢說,這教你讀經(jīng)還是綽綽有余的?!?p> 昕茗開心道:“真的嗎,爹?”
白文斌點點頭說:“那就這樣,你抄寫完經(jīng)書也別多勞心神,好好休息一天,從明天開始我來教你讀經(jīng),此后每天早晚讀它幾遍,或許真能痊愈?!?p> 昕茗聽說自己的病有醫(yī)了,自是喜不自勝,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神氣靈了,這病也覺得好了幾分,雙腿漸漸有些行動,愈發(fā)相信起來。恨不能今天就學(xué)了這本經(jīng)書,早晚看習(xí)誦讀,治好身子以后去院子里摘花除草,又能幫母親織布繡花取樂,也能借著學(xué)經(jīng)之事讓平常忙于生意的父親多陪陪自己,心里不覺快活起來。
正想間,昕茗忍不住手癢,重把經(jīng)書攤在腿上,仔細翻開,一頁頁地看,雖然看不懂,倒也覺得這經(jīng)文排布在紙上,頗有莊嚴之感。翻著翻著,忽然一頁有一張字紙掉下來,昕茗撿起,看上面寫的字時,是一首詩。
“天涯何處洗征愁?長江未滿淚悠悠。
行人戎裝風(fēng)摧馬,新婦紅裙斑云袖。
寶刀霜盡肝腸斷,銀屏畫染玉筯流。
烽火遲滯鄉(xiāng)路遠,聲聲念罷四十州?!?p> 昕茗看不懂詩中意思,但冥冥中覺得與自己有緣,預(yù)備明日拿去問父親,收起字紙壓在枕下后又看了一會佛經(jīng),自覺疲倦起來,便把經(jīng)書合上,隨手放在枕邊,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