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蒙德望著喬伊斯遠去的背影，又瞧了瞧躺在他腳邊的那具尸體，不自覺的悄悄打了個寒戰(zhàn)。
“我們立刻返回。”
他朝著圍攏在自己身邊的士兵們威嚴的命令道。
不知怎的，埃爾蒙德總覺得自己的聲音里摻上了幾分軟弱。
好在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或許是因為所有人都滿腹心事，只顧著低著頭去執(zhí)行他的命令。
一刻鐘之后，所有人都已經準備妥當，跨坐在自己的獅鷲背后。而穆塔的尸體則用一條粗大的麻繩系在了特意騰出的那只獅鷲的右爪上。
“出發(fā)！”
得到埃爾蒙德眼神示意的一名老兵粗著嗓子吼了一聲。
三十多只獅鷲同時揮起翅膀，鼓蕩的氣流吹的士兵們的制服颯颯作響。
獲得了初步的升力之后，它們紛紛用雙足猛蹬地面升入空中。
埃爾蒙德轉頭向后望去，恰好看到田野的盡頭冒出了一只矮矮的黑色旗幟，雖然看不清旗面上用白色粉筆涂抹的歪歪扭扭的圖案，他也猜到了那隊人的身份。
叛軍的先頭部隊果然已經推進到了距離帝都不遠的位置，這支亂糟糟的小隊想必就是負責偵察的斥候。
埃爾蒙德輕蔑的瞥了一眼黑旗周圍咋咋呼呼的叛軍士兵，說實在的，他根本不想和這些家伙分享斥候這個頭銜，他們不過是些冒失而又膽小的“老鼠”罷了。
風呼呼的掠過他的耳畔，穆塔的尸體在狂風中左右搖擺，重心變換不定的獅鷲憤怒的鳴叫著，努力扇動雙翅以跟上自己的同伴。
“加速，加速！”
埃爾蒙德迎著撲面而來的氣流竭力大吼。
遠方地平線上，王都的城墻依舊巍峨聳立，而那輪暗紅色的暮日正在用比往?？焐显S多的速度墮入兩個垛口之間的凹陷中去。
黑暗的天穹猛地罩了下來。
埃爾蒙德在風中捕捉到了一聲模糊的嘆息。
接著，他看到穆塔殘缺不全的面龐忽然從旁邊閃過。
“夜來了?！?p> 尸體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的望著埃爾蒙德。
“夜來了。”
尸體又冷硬的重復了一遍。
系在尸體腳踝上的麻繩不知何時已經散開，沾滿血跡的繩頭落在埃爾蒙德的懷中，粗糙的觸感如干燥的蛇皮。
幾點渺遠的星光撕開頭頂?shù)脑茖?，恰好照在尸體額頭前的傷口上，一縷銀色的霧氣在夜風中散成了淡淡的煙圈。
穆塔的尸體向后仰倒，墮向大地，濃重的積云也跟著散去，露出了那只薄薄的，總顯得不甚真實的月亮。
埃爾蒙德借著月光清點了一下人數(shù)，不由暗自松了口氣。
除了隊形散亂了一些，加上穆塔的尸體松脫，并沒有其它損失。
原本吊在隊伍末尾的那只獅鷲正歡快的飛在最前方，埃爾蒙德整理了一番雜亂的思緒，把那條麻繩拋入空氣。
王都的城墻已經遙遙在望，守城士兵燃起的炬火在遠方飄搖不定，獅鷲們也被狂風沖擊的七倒八歪，往常只要一個小時就能抵達的路程仿佛變得無限漫長。
排列在城墻缺口后面的上百臺投石機忽然開始同時移動，沉重的絞盤彼此傾軋，機簧繃緊的聲音如暴雨前沉悶的雷鳴。
埃爾蒙德下意識的向身下望去，鋪滿地面的，如甲蟲一般的密集人潮填滿了他的全部視野。
叛軍……開始攻城了。
許久之后他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如果他們繼續(xù)向前直線越過城墻，極有可能被拋射的石塊砸中而全軍覆沒。
埃爾蒙德打了個手勢，示意隊伍轉向，掠過城墻，從側面返回駐地。
但所有的士兵都仿佛沒有收到他的指令，他們保持著僵硬冷漠的表情，直挺挺地坐在獅鷲背上保持著直線向前飛行。
“轉向！轉向！”
埃爾蒙德手舞足蹈的嘶吼著，卻像是在卻空無一人的舞臺上表演一般滑稽而孤獨。
獅鷲們如紅寶石般熾烈的眸子一個接一個的熄滅，只憑借著殘留在肌肉和骨骼中的某種本能機械的揮動雙翅。
無動于衷的空騎兵隊伍已經進入了投石機拋射的極限射程范圍。
第一波完成裝填的石塊終于被拋出皮兜，伴隨著尖銳的哨音劃著弧線砸向遠方。
攜帶著恐怖沖擊力的巖石在地面上犁出長達半公里以上的溝壑后撞入人群，即使不去關注，埃爾蒙德也能想象到戰(zhàn)場中斷肢橫飛血肉模糊的場景。
但這地獄般的命運馬上就將要降臨在他和他的士兵自己身上了。
獅鷲們的飛行高度越來越低，埃爾蒙德已經能夠隱約分辨出叛軍士兵手中閃亮的矛尖。
他們亂糟糟的口令和鎧甲兵器相互碰撞的聲音一字不漏的涌入埃爾蒙德的耳朵。
“散開，散開！“
埃爾蒙德聽到幾個混在隊伍里的小軍官大聲嚷嚷著，抬起頭便看到一道圓形的巨大陰影正迎面撲來，他當機立斷的抽出匕首割斷了固定自己的皮帶，縱身從獅鷲背上躍下。
下方的叛軍士兵們早早的讓出了一片空白區(qū)域，將他的坐騎獅鷲撞成了一灘碎肉的巨石堪堪擦著他的肩膀掠過，隨即從稀疏了許多的人群里碾出一條血淋淋的通道。
埃爾蒙德在濺起的煙塵里砸在泥土和碎石中，不知道摔斷了多少條肋骨，他艱難的咳嗽了兩聲，咽下一口腥甜的淤血。
幾個眼尖的叛軍士兵注意到了這個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很快，埃爾蒙德就在半昏迷中被他們挾持著帶到了某個較高級的指揮官面前。
他的雙腿軟軟的耷在地面上，完全使不上一絲力氣。
浮腫的雙眼只能勉力撐開一條窄窄的縫隙，看到那個大腹便便，打扮不倫不類的叛軍指揮官故作嚴肅的踱著正步走到自己面前。
”咳咳！“，叛軍指揮官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能聽到嗎？“
這個又矮又胖，加入叛軍之前大抵是個小商人的男人用他那根油膩膩的竹節(jié)手杖戳了戳埃爾蒙德的胸口。
劇烈的疼痛讓埃爾蒙德幾乎痙攣。
胖子滿意的看著對方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冷汗從額頭和鬢角涔涔流下。
”老兄，放聰明點兒，只要你告訴我們那些想要知道的消息，你就會得到優(yōu)待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