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是從學(xué)堂那邊過來的,十之八九是學(xué)堂里的人干的。
洛曉嫻其實不想懷疑那些到學(xué)子身上,這不,她還沒走過去。
學(xué)堂后面就鉆出三個穿學(xué)服的孩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跑進了院里,嘴里還大聲喊著。
“夫子,夫子,李亮用彈弓打傷了師娘。”
李亮與其他幾個學(xué)子盯著洛曉嫻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其中有人急了,趕緊問李亮。
“李亮,現(xiàn)在怎么辦,李乾他們跑去告訴夫子了?!?p> 李亮虎視眈眈的看著洛曉嫻離他們越來越近,狠狠瞪著身旁的人說道:“你要怕了,你就出去認(rèn)錯,慫蛋?!?p> 等洛曉嫻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幾個低頭認(rèn)錯的學(xué)子和李亮往山上逃離的背影。
李亮一走,這幾個孩子立馬害怕的全招了。
“是李亮出得主意,是他指使我們干的,師娘,我們不是故意的。”
洛曉嫻皺著眉凝視著這幾個唯唯諾諾的孩子,她沒心思去聽他們口中的辯駁之語,只覺得頭疼。
這幾個孩子還在繼續(xù)說些什么,她聽不清,也不想聽。
背后傳來許多吵雜的聲音,看到面前的幾個孩子面露恐懼之色。
洛曉嫻晃了晃頭,甩掉腦袋里混濁,迷茫的轉(zhuǎn)過身去。
雙眼焦距渙散,看到李閑模糊的身影走了過來,不知道是這幾天的壓力太大,還是她太嬌弱。
眼前忽然模糊一片,眼中的人影逐漸變成黑色,最后沒有意識的暈了過去。
李閑接住洛曉嫻,眼底劃過一道慍色,聲音冷淡地對一眾學(xué)生命令道:“都回學(xué)堂去坐好。”
“夫子,是李亮…”
剛剛跟在李亮身邊的學(xué)子還想解釋一番,被李閑冷冽的眼神嚇回去,不敢再多說。
清理好她的傷口,蓋上被子,看著床上的她即使現(xiàn)在雙眉間仍有些許愁思。
李閑輕輕撫平她的眉間,站在床邊盯著她看了一會,這才走出去,關(guān)上門雙手還未從門閂上放下。
腦海里突然冒出幾個稚嫩尖銳的得意告狀聲,使他停住腳步。
“夫子,是他干的,二弟、三弟、四弟都看見了?!?p> 身著華服的小男孩語氣里充滿指責(zé)。
“大哥說得沒錯,秦夫子,是五弟干的?!?p> 身旁另一個同樣身著華服身高略矮的男孩接著說道。
他們身邊的另一位小男孩走到一個瘦弱的男孩耳邊悄聲喃喃。
“五弟,你快去跟夫子賠禮道歉,不然被夫子告到父親那里,可別把三哥抖落出來?!?p> 從后院到前院學(xué)堂不過幾十尺的距離,李閑腳下卻似嵌入鈍鐵一般,沉重艱難。
這些聲音像鬼魅一樣在他耳邊回蕩,提醒著他那不堪回首的過去。
抬頭望向后山,后山的梨花開得正艷。
如雪似的花瓣隨風(fēng)飄落,一些落在房頂?shù)耐咂?,增添了一絲雅感。
一些飄進院中,李閑微微抬手,花瓣順勢而下落到他掌心。
垂眸盯著手中的白色花瓣,壓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一點一點涌上心頭。
記得那天的天空亦如今天一樣,風(fēng)和日麗,晌午烈日當(dāng)空。
那個女人意外的給他送了飯盒過來,一同在飯?zhí)玫拇蟾邕B連對他瞪眼,眼里帶著討厭的神色。
甚至飯未吃完,便帶著二哥三哥匆匆忙忙離去,只是那時他沒看懂他的眼神。
等他吃飯完回到學(xué)堂,等待他的是站在門口臉色陰沉怒瞪著自己的夫子,與臉上帶著恐懼責(zé)備的幾位哥哥。
夫子手里拿著寬戒尺控制不住的發(fā)抖,陰沉沉的指向他自己用得那張黃花梨雕木幾案。
他隨著夫子的眼神看了過去,那個東西帶給他的陰影直接影響他到對某些東西的抵觸。
當(dāng)時五歲的他不懂,同為一個父親,為什么哥哥們要欺負(fù)他。
難道只因為那天那頓午飯是那個女人送的,他就要被大哥那么對待。
連續(xù)忍受了兩年,七歲的他終于忍不住了,跑去問過大哥,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
那句話李閑永遠(yuǎn)不會忘記,直到那時,他才明白,作為長子的大哥,欺負(fù)一個沒有背景的他如同捏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而活在一個爾虞我詐你爭我斗的環(huán)境里,欺負(fù)一個比你弱的人,一切根本不需要理由。
弱。
就是最大的源頭。
只是大哥比他早幾年明白。
想到城中那三個黑衣武服的男人,李閑臉上浮起一抹冷笑。
已經(jīng)躲到這里,大哥還是找來了。
緩緩收攏五指,白色的花瓣一點點被黑暗吞噬。
脫離了光明的花瓣,如同當(dāng)年那只螞蟻一般,不費吹灰之力便消失在這世間。
李閑攤開手掌,看著白色的屑沫被風(fēng)卷入塵中消逝不見。
抬頭望著天空,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聲音冷冽刺骨。
“當(dāng)年您勸我離開,而今大哥仍然對我窮追不舍,要至我于死地,你讓我顧及手足之情,那你為何不勸他呢,父親?!?p> 沉思許久后,聽著前院吵鬧的聲音,收回思緒,走了過去。
還在交頭接耳的學(xué)子,看到李閑走到門口,立即收聲,腰板挺得筆直,有人得意有人懼意。
李閑掃過他們臉上的神情,恢復(fù)往日的溫和。
“今天我們學(xué)習(xí)禮、儀、廉、恥?!?p> “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jié)。蓋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至?!?p> 一眾學(xué)子聽著李閑沒有追究這件事情,心里的總算放下心來。
結(jié)果聽到他布置的課題,個個都忍著不敢吭聲。
李閑雙腿盤坐于桌后,目視他們沉聲說道:“今日的作業(yè),抄寫一百遍禮義廉恥,再寫一篇關(guān)于這個成語的文章,明早交上了?!?p> 收拾完桌上的書本,悠悠的站起來準(zhǔn)備去后院。
一百遍加一篇文章,這份量幾乎是平時幾乎的幾倍,今天全部要完成,這簡直不敢想象。
他們都明白這是李閑在懲罰他們,但主謀是李亮,而有的學(xué)子還跑去通知了他。
李閑不應(yīng)該假公濟私連他們一起懲罰,有的學(xué)子就提出了異議。
“李夫子,這件事是李亮出的主意,我根本沒有參與,而與我還跑去通知了你,你不應(yīng)該為了師娘,連我們這幾個無辜的人一起懲罰”,說話的是李連。
李閑停住腳步,沒有回頭看他們,不輕不重的話語敲打在每個學(xué)子身上。
“問問你自己,你真的是無辜的嗎?”
李連覺得夫子是在試探自己,急忙回道:“我們本就是無辜的,不應(yīng)該受牽連?!?p> 李閑聽到他的話,闔上眼眸,聲色清冷。
“你等李亮動手之后,你再來通知我,至于你的目地,你應(yīng)該清楚,平時我不說,不代表你們間的事我不清楚,今天無論受傷的是你們師娘,還是其他人,結(jié)果都一樣?!?p> 嘆了口氣,睜開雙眼,翻開書,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揉捏成團,反手扔到李連座位面前,而后離去。
李連惶恐的盯著李閑早已離開的背影,愣在原地。
旁邊的人趕緊撿起紙團打開一看,周圍的其他人立即圍了上來。
看到第一行扭扭捏捏的討伐傻師娘同意書及下面畫滿了正字的墨跡,頓時倉皇無措。
這張紙是他們吃完飯時,李亮拿著紙和筆讓他們畫上去的。
李亮和李來財是親戚,李亮說是這個傻師娘搶了她表姐的位置,要替表姐教訓(xùn)教訓(xùn)她。
誰不同意就要讓李來財揍他們,李才財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惡霸,他們不敢惹,只能簽字。
可李連不怕李亮,就帶著平時玩得好那幾個人,就想了一個主意。
又可以脫險又可整李亮,沒想到隨手被扔掉的紙落在夫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