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幸福感,總會與野心成反比。野心越小,幸福感自然就會越大。所謂知足常樂,就是這個道理。
紀水寒就是個很容易知足的人。
每天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還不用干活,睡到自然醒之后,賴在床上不起,也沒人管。人生如此,夫復(fù)何求?
日上三竿,紀水寒不得不起床了。
因為實在是憋不住尿了。
下了床,走到外間,紀水寒打著哈欠,跟芍藥打招呼,“早……”說著,忽然一愣。
奇怪了,每天這個時候,芍藥早就起床了的,怎么今天還躺在床上?轉(zhuǎn)眼看去,紀水寒大吃一驚。
芍藥斜斜的躺在床上,口鼻之間,血糊糊一片。
“芍藥?”紀水寒嚇得臉都白了。
媽、媽、媽蛋!
不會是掛了吧?
紀水寒兩世為人,卻還是第一次見到死人。
腦子里空蕩蕩的,呆了好大一會兒,才艱難的吞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湊過去,“芍藥?”又喊一聲,再伸手,推了一下芍藥的腿。
“嗯……”芍藥嚶嚀一聲,眉頭微微蹙起。
紀水寒呼出一口氣,趕緊湊過來,“芍藥!你這是……我去找人幫忙!”
“別……”芍藥有氣無力的發(fā)出聲音,“不要……不要。”
紀水寒凝眉,看著臉色蒼白的芍藥,問道,“不要?你……沒事兒?”
“暫時……死不了。”芍藥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看看紀水寒,之后努力想要坐起來,卻幾次失敗。
紀水寒趕緊上前,輕輕抱著芍藥,“到底怎么回事啊?”說著,一只手有意無意的在芍藥胸前蹭了一下。
芍藥坐起,無力的給了紀水寒一個鄙夷的眼神,才道,“可能……可能修煉出了岔子。”
“那怎么辦?”
“我得回將軍府?!鄙炙幍?,“不能讓旁人知道了?!?p> “為什么?”
芍藥凝眉,不想理會紀水寒,卻又不得不解釋,“你本該是修行高手,若是你的侍女在修行上出了一點兒岔子,還要求教于人,那不是露餡兒了?”
“呃……有道理??墒恰悻F(xiàn)在能走嗎?”
芍藥呼出一口氣,道,“稍微休息下,以靈力強撐,總能到將軍府的?!鳖D了頓,又道,“麻煩小姐幫我打盆水,洗一洗血跡。”
“好,你等下?!奔o水寒很快跑出去,端了一盆水來,幫芍藥清理了一下鼻口處的血跡。
好在這家伙雖然卑鄙無恥,卻還算有點兒底線,沒有做趁火打劫的事情。幫芍藥換好了衣服,又很是體貼的給芍藥倒了一杯熱水。
待芍藥喝下熱水,紀水寒小心的幫芍藥擦了擦嘴角,問道,“感覺如何了?”
芍藥悶哼一聲,“沒……沒事兒?!闭f著,微微閉眼,雙手掐著一個靈訣,運轉(zhuǎn)靈氣,片刻,睜開眼,下床。
雖然依舊有些乏力,但卻行走無礙。
“要快,我堅持不了太久。”
“嗯?!奔o水寒伸出胳膊,“扶著我。”
芍藥猶豫了一下,挎住了紀水寒的胳膊??此剖巧炙幏鲋o水寒,其實是紀水寒拖著芍藥。
兩人離開閑人居,叫了馬車,趕去將軍府。
紀二小姐回府,剛到將軍府門口,家主紀效忠就已經(jīng)等在了門外。
下了馬車,看到紀效忠,紀水寒呵呵一笑,“爹爹莫非在這等我?”
紀效忠哈哈一笑,道,“女兒說哪里話,哪里有長輩等晚輩的,為父是剛好要出門。你若晚來半步,我就走了?!?p> 紀水寒咧嘴笑笑,跟著紀效忠進府。
待到旁邊無人,紀水寒才道,“我知道你有派人盯著我,不用刻意提醒我。”
紀效忠笑了笑,道,“女兒突然回家,可是有什么事情?”
“嗯。”紀水寒答應(yīng)了一聲,“找個僻靜處?!?p> 紀效忠看看紀水寒,又看向芍藥,見芍藥臉色蒼白,不由一怔。略一遲疑,道,“這邊?!?p> 不消多時,一行進了一間房里。
剛進得屋中,芍藥的身子就是一軟,直接癱倒。幸虧紀水寒反應(yīng)還算快,一把攙住了芍藥。
紀效忠道,“怎么回事?”
“先救人吧。”紀水寒扶著芍藥,急切道。
紀效忠卻是不著急,又看了紀水寒一眼,這才上前,捏住了芍藥的脈門。片刻,紀效忠凝眉道,“氣血逆行,明顯是修煉出了岔子?!?p> “怎么救?”紀水寒問。
紀效忠搖頭,“無藥可救,等死吧?!?p> 芍藥臉色更白,依偎在紀水寒懷里,看著紀效忠,無力道,“將軍……我……救救奴婢。”
紀效忠呼出一口氣,神情遺憾的看著芍藥,搖頭道,“氣血逆行,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紀水寒道,“好好的怎么會氣血逆行呢?”
“原因多了?!奔o效忠道,“或修煉功法有誤,或修煉方式有誤,或修煉時心有旁騖,或修煉時被外物驚擾……總之,氣血逆行,必死無疑。就算強行救下,那也會變成廢人?!痹倏瓷炙?,紀效忠滿眼惋惜,“可惜了……培養(yǎng)多年,竟然……唉。”
紀水寒看著紀效忠,皺著眉頭,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在你眼里,只是可惜她再也不能為你所用了嗎?爹,你真是好人性啊。”
紀效忠笑了笑,并不在意紀水寒譏諷的語言?!叭诵?,可換不來這將軍之位?!?p> “倒也是?!奔o水寒低頭看著芍藥,又道,“看來,如果我把她留在這里,就算她不死,你也是要殺她滅口的。對吧?”
“是啊?!奔o效忠道,“守住秘密,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也為了你。這個秘密,是我們共同所有?!?p> 紀水寒輕輕嘆了一口氣,費勁的將芍藥扶起來,之后把她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身上,扶著她要往外走。
紀效忠微微蹙眉,道,“等一下?!闭f著,上前一步,抓住了芍藥的脈門。
紀水寒吃了一驚,漲紅著臉,要把芍藥的手拉回來。
“別誤會,我不是呀要殺她?!奔o效忠道,“我救不了她,但也不會殺她。她總是要死的,我不必再造殺孽?!?p> 紀水寒微微一怔,看向芍藥。
芍藥臉上的氣色,竟然好了一些。
紀效忠松開手,看看芍藥,又看向紀水寒,“她需要‘健康’的離開將軍府,不然,不知會給旁人留下什么話柄?!?p> 芍藥抽回手,穩(wěn)穩(wěn)站著,看向紀效忠,抱了抱拳。
芍藥不恨紀效忠。
自己本是孤兒,能活下來,甚至還修了真靈,自己要感謝紀效忠。
他不欠自己什么,所以他不救自己,也不該被記恨——更何況,面對氣血逆行,他大概真的沒什么辦法。
跟著紀水寒離開紀府,坐上馬車,看向一臉通紅、余怒未消的紀水寒,芍藥道,“謝謝你?!?p> 紀水寒哼了一聲,看著芍藥,知她命不久矣,心中竟是有些哀傷。畢竟跟芍藥相處這么久,雖然相互間看不順眼,但是……
唉。
作為一個“男人”,大概是無法對一個美女真正恨之入骨吧。
香消玉殞,總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輕輕握住芍藥的手,感受著這只手的柔軟和細膩,紀水寒遺憾道,“真是可惜了,我還沒把你睡了,你就要死了?!?p> 芍藥依舊面無表情,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一路無話。
回到閑人居,芍藥就撐不住了。
紀效忠沒有給她灌輸太多靈力,只能支撐著她回到閑人居。
扶著芍藥在她的小床上躺下,紀水寒蹲下來,看著她又一次變得蒼白的臉龐,道,“想吃點兒什么?”
芍藥搖頭,閉眼。
一副等死的架勢。
“有什么遺愿?或者遺言?”紀水寒問。
芍藥不說話,仿佛已經(jīng)死去,只是胸口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紀水寒嘆氣,起身。感覺有些壓抑,朝著門口走去,想出去透透氣。
面對死亡,紀水寒無能為力。
想想這些日子里跟芍藥的點點滴滴,想想每次總是自己說說笑笑,芍藥冷著臉一言不發(fā)……
竟然還挺有趣。
可惜了。
紅顏薄命。
唉……
沒事兒修煉干什么呢?
如果不修煉,不是不會氣血逆行了嗎?
好好活著不好嗎?
瞎折騰什么!
幸虧本小姐沒有修煉……
“哎呀!”紀水寒心里胡思亂想著,一不留神,竟是忘了腳下的門檻,直接被門檻絆倒。下意識的雙手撐地,卻擋不住身體下沉的重量。
門口的青石臺階,與嘴巴做了個親密接觸。
“哦……我擦……”紀水寒咧著嘴,眼淚都快出來了。
嘴巴瞬間就木了,嘴唇也被牙齒和青石板擠破了,血混合著唾液,順著嘴角留下來。
還好,沒有人看到!
紀水寒爬起來,拽著嘴唇,低下眼珠看了看,看到了清晰的傷口。感覺不到疼,但傷口看起來就觸目驚心。
還好,門牙沒有磕掉。
……
芍藥還活著。
紀水寒卻睡不著。
縱然已經(jīng)是深夜。
她很擔心,擔心明天一早醒來,發(fā)現(xiàn)芍藥的死尸。
外面起了風,呼呼的響。
紀水寒有些頭皮發(fā)麻。
小心翼翼的沖著外面喊了一聲,“芍藥?”
沒有人作聲。
好吧,芍藥平時也懶得搭理她。
或許還活著,或許只是睡著了。
紀水寒安慰著自己,閉上眼,努力想睡去。
翻來覆去良久,紀水寒沒有睡著,反而越來越清醒。
外面的風,更大了。
呼嘯著,猶如鬼魅作祟。
紀水寒嚇得貼著墻角,總感覺黑暗中好像有人影晃動。
仔細看去,卻又什么也沒有。
閉上眼,又會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自己的窗邊。
紀水寒很清楚,這是自己的心理問題。這個世界上,其實是沒有什么鬼怪的!死人么,就是一堆肉而已,沒什么……
嗯,沒什么……
紀水寒渾身冒著冷汗,摸索著,從被褥下摸出了那桿梅花笛,攥在手心。五期在手,心里稍稍冷靜了一些。
嘩啦啦……
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風吹的亂飛。
紀水寒嚇得哆嗦了一下,緊緊抱著梅花笛,哆嗦著,咬了一下笛子的一端,鼓著氣,暗罵自己太蠢!
作為一個“男人”,怎么能如此膽怯呢?
不就是個死人嗎?
“咳咳……”芍藥咳嗽了兩聲。
紀水寒無力的呼出一口氣,懸著的心,沉了下來。
“芍藥?”
“嗯……”芍藥輕聲回應(yīng)。
紀水寒的心呼的一下又提了上來。
壞了壞了!
芍藥從來都懶得打理自己的!
這大半夜的,自己喊她,她竟然回應(yīng)了?!
這……
不會是鬼吧?!
老子前生今世都沒干過什么太不可原諒的壞事!陰德雖然沒有積攢,但也沒有虧損……
不!
作為一個新世紀的大好青年,應(yīng)該堅定自己的信念,絕對不能被迷信思想干擾!
作為一個穿越者,應(yīng)該做好各種各樣的心理準備!為將來的主角生涯打下堅實的基礎(chǔ)!怎么能被一個死人嚇到呢!
作為主角,應(yīng)該無懼一切,心理素質(zhì)必須過硬!還有無數(shù)炮灰等著自己去擺平呢,淡定!淡定!
“芍藥?”紀水寒又喊了一聲。
這一次,芍藥沒有回應(yīng)。
紀水寒的心揪住了。
不會是已經(jīng)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