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辰仔細(xì)想來,若端木淵真的要害白家,大可幫著馮家狼狽為奸,還做這些多余的事做什么:“微臣誤會殿下了,還請殿下恕罪?!?p> “白將軍道謝容易,道歉更是隨意?!倍四緶Y余火為消散,得了便宜還賣乖,“白將軍何曾把本王放在眼里?”
端木淵不是端木嗣。往日里和端木嗣鬧慣了,便也不記得一個王爺該有的模樣。與睿王殿下說話這般隨意,的確是不修邊幅;“殿下息怒,不知微臣怎么做殿下才能消氣。”
“本王正好要練字,就煩請白將軍為本王磨墨了?!?p> “我?現(xiàn)在?”
“自然,這里還有第二個白將軍不成?!?p> “殿下,不如改日再練吧,微臣現(xiàn)下得去晉王那兒?!?p> “本王替你擋下那些個梁柱時也不見的白將軍如此殷勤的上趕著來本王這兒。也是,阿嗣與白將軍之間的情誼,哪里是本王比得上的。”
自己與端木嗣之間的關(guān)系自然是不能放到臺面上來說的。白沐辰做賊心虛,心想著讓旁人看出自己和端木嗣過于親近總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只能硬著頭皮道:“是,微臣遵命?!?p> 白沐辰一整日都被拘在睿王府里,梁夫人一見著白沐辰就沒有好臉色,依舊是拉長個臉冷嘲熱諷的,這也是白沐辰不愿去睿王府的原由之一。
說是給端木淵磨墨,可真坐到矮桌前,端木淵卻拿起藤條來編織藤球,這藤球當(dāng)初還是白沐辰教他做的,若是早知道他是在裝傻充愣白沐辰才不會教他呢。那會兒白沐辰還同情過端木淵,現(xiàn)在想來自己真是可笑。
“就知道欺負(fù)人……”白沐辰一邊磨墨一邊嘟囔著,“明明自己有手干嘛不動,給你磨了墨也不用,明擺著泄憤……”
“你嘟囔什么呢?”端木淵道,“本王怎么聽見你在罵我?”
“微臣不敢?!卑足宄教峙e在額間道。
端木淵將藤條掰成一個弧形,幾根藤條穿插相交,形成了一個藤球的骨架:“你去見了高澤?”
“殿下怎么知道?!卑足宄接行┏泽@。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你與阿嗣的關(guān)系這般好怎會輕饒了這個高澤?!?p> “殿下誤會了,微臣沒有去找那高澤的麻煩?!?p> “本王對你去做什么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倍四緶Y手里的藤球已經(jīng)成了形,“本王只想知道將軍去見了高澤后,得到了什么結(jié)論?!?p> 端木淵見無人回話,抬起頭看著白沐辰:“你怎么總是喜歡用驚訝的眼神看著本王?!?p> “微臣失禮了?!?p> “其實也不難猜,將軍平日里不是個冒冒失失的人。你剛剛從大理寺獄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魂不守舍的,還差點撞到柱子上。相比是心里在想什么事便顧不得其他的了?!闭f完端木淵繼續(xù)專注于自己手里的事情,“本王說的對嗎?”
“是,微臣剛才的確是在想事情,一時分了神?!?p> “哦?不知本王有沒有這個榮幸聽聽將軍的心事啊。”
白沐辰不想把端木嗣扯進這爾虞我詐的朝局里,所以許多話不能和他說,可這些話憋在白沐辰心里已然很久。端木淵就像是飄零在汪洋里的另一塊孤木,見到同類之時難免心生親切之感,控制不住自己想將一肚子的話都說出來:“殿下這般幫微臣和白家,是為了什么?”
“本王受傷畢竟是應(yīng)為這兩個人,若是換做白將軍白將軍咽得下這口氣?”
“殿下原來是為了這口氣啊?!?p> “也不全是。”端木淵手里的藤球做好了,他拿在手里把玩著,“這些藤條的排列看似簡單,其實很是講究。藤條胡亂排列編織做出來的,沒有看上去的那般結(jié)實,反而很是容易散架,沒踢幾下就裂開了。”
“殿下是想說,混亂無序的排列對于藤球來說都是有害而無利的?”
“編織藤球的藤條不在多,而在于精。那些濫竽充數(shù)、盤根錯節(jié)、肆無忌憚巴掌藤球的藤條,只會給這球帶來累贅?!?p> “就球就像朝堂一般,藤條就是朝臣??傆行┤讼牖烊肫渲幸詸?quán)謀私?!?p> “我母后雖然是罪臣,我亦是罪臣之后,可我也是父皇的孩子,我不愿見者父皇留下來的江山被這些蛀蟲啃食殆盡。邊塞有多少將士為了保家衛(wèi)國埋骨黃土,這封丘的朝堂里又有多少人為了一己私欲無惡不作,我若是皇兄必然要將這些毒瘤盡除。”這句話發(fā)自端木淵的肺腑,回到京都城不僅是為了復(fù)仇,更是為了肅清這朝堂。他在蜀地之時見多了民間疾苦,深知如金怡然這般的人不死,百姓們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白沐辰以為這朝堂里已然沒有端木淵這般的清流所在:“殿下真是這般認(rèn)為?”
“不然呢,你覺得本王在和你打趣?!倍四緶Y抬眼看著白沐辰,“這朝堂里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本王除的了金怡然、魏宵之流,可其他的呢?!倍四緶Y亦是許久沒有和旁人說過這些話了,“父皇在位時封丘之盛,西北的羌族、西南的南疆族都是我們的屬國,而如今呢?國不國,家不家,君非君,臣非臣,這些曾經(jīng)的屬國如今都能對我們刀劍相向,甚至隨意踐踏我封丘的疆土。白將軍有想過是為什么嗎?”
“內(nèi)憂外患?!卑足宄娇隙ǖ恼f出了這四個字。
“本王不想看見這好好的封丘就這么衰敗下去,只可惜本王無權(quán)無勢,奈何有心也是無力。”
好一句有心無力,說中了白沐辰的心思:“殿下不想看見的,微臣也不想。”
“將軍為封丘帶回了西北邊境三十年的安定還不夠嗎?這可是名垂千古、記入史冊的大功績啊。”
“封丘鐵騎平了的外患也不過是這三十年罷了,三十年后又當(dāng)如何?這三十年里若是封丘的內(nèi)憂日漸加劇,國力衰弱,還會有數(shù)不清的外族想要分一杯羹,百姓們還能承受多少次這樣的戰(zhàn)爭,早晚有一日封丘的邊塞會守不住的。”白沐辰知道自己所在的處境里,無論做什么都要權(quán)衡利弊,瞻前顧后,不得恣意妄為更不得隨心所欲,可她真的不愿見著自己的家國正如塔木所言,一個早就爛到骨子里的封丘不值得去守護。她希望有個人能站出來改變?nèi)缃竦木謩荨?p> 這片生育白沐辰的土地曾有白沐辰最美好的記憶,這名為封丘的國家曾是白沐辰最自豪的故土。
“沒有國,哪里來的家?!?p> “沒想到白將軍對朝局有此番見解?!倍四緶Y忽然對其眼前之人刮目相看。
每一次不得不向局勢屈服的時候?qū)Π足宄絹碚f都是一次又一次的煎熬。那顆生來就注定存在的赤子之心,偏偏被人逼著向陰暗而生,這是何其的痛苦的事。白沐辰的心事無人訴說無法排遣,自邊塞而歸之后便一直活在這種無形的折磨里。
這雙眼睛里的赤誠很像當(dāng)年的白沐奇。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與將軍相談甚歡,定是要和將軍小酌?!倍四緶Y道,“梁姨,拿些好酒來。”
“殿下……我還要去阿嗣……”白沐辰原本想攔著,梁夫人已然把酒端了來。
“白將軍,這可是殿下請的酒,還請白將軍賞臉?!绷悍蛉苏f。
“殿下這……”
“白將軍這是嫌棄我們家殿下?”梁夫人將杯盞遞到白沐辰面前。
白沐辰苦笑不得:“多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