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玉等人找到李治的時候,見到的是一個紅著眼睛失魂落魄的人。
李治心不在焉的跟著秦懷玉返回了駐地,一路上他的腦子里全是那個熟悉的倩影彎下身子,溫柔的抱起小女孩,親的她咯咯直笑。而后就是一個英俊的男子從邊上走了出來,他們倆帶著孩子一同下山的情景。
她的嬌妍已經(jīng)不會再為他而綻放,她已經(jīng)屬于另一個男人了。她是他的妻子,是她的母親。想到這里李治的心就像被揪住了般的疼痛。
秦懷玉不知道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由于他的軍帳離著李治的營帳太遠(yuǎn),所以在圍獵期間秦懷玉一直沒有機(jī)會和李治單獨(dú)交談。
李世民也發(fā)覺李治有異,但是李治一直與往常一樣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似乎很正常讓人挑不出毛病。
所有人都覺得李治變了,可是他們和李世民一樣,還是覺得李治很正常。
這天蕭嫀因?yàn)橛雷臃蛉耸捰謶言辛?,特意出宮去看她,而這時蕭嫀也有了六個月的身孕。兩姐妹見了面,蕭盈倒是向蕭嫀傳授了不少孕婦的注意事項(xiàng)。
最近蕭嫀很犯愁,李治白天還是人模人樣的,晚上回宮總是一個人喝的爛醉。
晚上蕭盈把這話告訴了李震,李震聽了若有所思。因?yàn)榍貞延裨卺鳙C之后曾經(jīng)說過李治的變化,當(dāng)時也沒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因此也無從勸解。
皇帝陛下欲親征高麗,秦懷玉等人已經(jīng)隨著前鋒軍開拔北上,李震是協(xié)助太子留守的官員之一。有機(jī)會與李治單獨(dú)接觸,聽到這里李震的心一動,有了一個一探究竟的方案。
第二天,處理完手頭上的事物,見天色尚早,李震罕見的沒有立即回家陪媳婦。他一直在院子里徘徊,其他人還以為他在考慮事情,因此人來人往也沒有人去打攪他。
過了很久李治也從值房中走了出來,李震連忙迎上去,便笑道:“殿下好久不見了,有沒有空我們?nèi)ズ纫槐俊?p> 李治的后宮現(xiàn)在只有蕭側(cè)妃一人,而她與李震的妻子蕭盈又是最要好的堂姐妹,所以李治對李震還是非常親近的。由于文氏的原因前一段時間李震對他很是平淡,現(xiàn)在聞聽李震相邀,李治爽快的答應(yīng)了。
兩人在偏殿整治了一桌酒菜,一邊喝著酒一邊談?wù)撝娗楹兔袂?。李震忽然說到了前方的戰(zhàn)事,秦懷玉率兵一萬精兵進(jìn)展神速,已經(jīng)出了盧龍塞。文仲連所部又為全軍先鋒,雖說是第一次領(lǐng)兵出戰(zhàn),精密仔細(xì)不亞于軍伍老卒,為全軍向?qū)ч_辟通路十分得力。
文仲連是九兒的兄長,與九兒最為交好,李震提起他讓李治立即想到了九兒。他立即就想到了那天那個嬌憨的女孩張開雙臂叫她“娘”的情形,當(dāng)時李治僵在了坐騎上,直到那三人走得不見蹤影方才跌落馬下。
不知道九兒是怎樣脫險的,可是她畢竟是活下來了。李治不敢去找她,他不知道找到她之后還會發(fā)生什么。父親能讓她活下去嗎?自己還能讓她做太子妃嗎?
看到她有了丈夫還有了孩子的一剎那,李治感受到了背叛,那個時候他很想沖上去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殺死。然而很快理智戰(zhàn)勝了沖動,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她,她們是兩個人。晉王妃已經(jīng)死去,而現(xiàn)在她是一個有丈夫孩子的女人。
不能再去打攪她了,這樣至少她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下去??墒菫槭裁粗灰氲剿男睦锞蜁?。
李治一杯一杯的喝著,直到李震一把按住他再次舉杯的手。剛才一提到文仲連李治的神情大變,讓李震了然了幾分。
李治醉眼朦朧的望著李震,見他嚴(yán)肅的說道:“殿下你不能再喝了,你這個樣子絕非九兒所樂意見到的。”
聽到李震提起九兒,李治連忙道:“她已經(jīng)死了,死了。景陽你不要再提她了,就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下去吧?!?p> 聞言李震心中一驚,他原以為李治是見到了與九兒有關(guān)的事情,沒想到九兒竟然還活著。轉(zhuǎn)念一想也能了解李治的苦衷,如何處置真的是不好辦。
勸了李治一通,見他確實(shí)有些醉意,似乎也未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李震決定故作不知,他想先回去和父親商量過再說。
那天山上李治遇到的的確是章文怡。
她之所以沒死是因?yàn)樗谠馐芾钍烂穹侨说恼勰r,早就有了與他同歸于盡的念頭。只是李世民拿她的家人威脅,她這才始終隱忍。
在第一天之后她已經(jīng)將多功能刀片藏在了枕席之下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后來病情來得突然而又兇猛。等她再次恢復(fù)意識,見到那個法號惠法的老尼和那四個武尼的時候,她預(yù)感到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于是趁人不注意章文怡暗中將刀片取出攥在手里。
那幾個武尼將她捆綁的時候并未注意到她一直攥緊的雙拳,被扔進(jìn)深潭后章文怡屏住呼吸將綁住手腳的繩子割斷,再將封住豬籠口子的繩子割斷。從豬籠里逃出悄悄的上浮到那群尼姑的腳邊,一直等她們走遠(yuǎn)這才爬出深潭。
那潭水冰冷章文怡幾乎被凍死,爬出深潭之后她不敢停留,向著相反的方向走了七、八天這才再次進(jìn)到山里,進(jìn)了深山章文怡再也支撐不住昏倒了。在進(jìn)山之前她已經(jīng)發(fā)了三天的高燒,如果不是一對年長的老夫妻無意間救了她,她可能也就此香消玉殞了。
時隔一年這對老夫妻雙雙辭世,章文怡和他們的孫子合力將他們安葬。老夫妻除了孫子還有一個三歲不到的孫女,他們的兒子采藥失手墜崖而亡,兒媳也因?yàn)樯畠弘y產(chǎn)而死。那個女孩第一次見了章文怡便叫“娘”,眾人驚奇之余都覺得這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這天是兩位老人的七七日,章文怡上完香正在往回走,忽然聽到背后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喊她。這一刻章文怡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是怨恨還是別的。只是瞬間她作出了決定,不理會他的喊叫。
那個男孩名叫陳明,他隱隱的聽到了李治的叫喊,也看到了李治騎馬的身影。和章文怡朝山下走,發(fā)覺李治并沒有跟上來,陳明這才放下心來。
他問:“剛才山上那人可是相熟之人?”
章文怡平靜的說道:“他看錯人了?!?p> 陳明“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他并不相信章文怡的話,從感覺上那個人和她是認(rèn)識的。而且章文怡現(xiàn)在的化名叫“章九娘”,那個人好像喊的是“九兒”。難道真的是巧合嗎?
不管怎樣陳明并不希望他們相認(rèn)。
陳明今年十五,比章文怡還大一歲。從見面的第一眼,他就心儀這個罕見的美女了。之所以喜歡她并不僅僅是她的美貌,而是章文怡身上有一種令他親近的因素,讓他不自覺的接近她、愛慕他、呵護(hù)她。
如果不是妹妹一見面就喊她“娘”,他早就向她表白了。妹妹的行為讓陳明尷尬了很久,至今他都很少正眼去看章文怡。今天見到李治,陳明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緊張的情緒。
李震回到府上先去了父親的書房,這幾天李績都待在書房的輿圖前思考如何作戰(zhàn)。
對于李震的到來李績有些意外,李震是懂事的孩子,他戰(zhàn)前思考的習(xí)慣由來已久,沒有大事他是絕對不回來打攪他。
晉王妃還活著?李績聽到李震的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立即讓李震前去尋找,一定落實(shí)晉王妃生死現(xiàn)狀。
第二天,天不亮李震就帶著二十幾名家將出發(fā)了,他根據(jù)上次打獵時眾人的描述先找到了那道山澗,而后再下山找到山澗對面的兩座新的墳塋。這是已過了正午,眾人吃過干糧在一處小溪邊飲了馬喂了草料,再四處向山下搜尋。
雖然是循跡而來在山中尋找人家是非常不容易的。這個年代不同現(xiàn)代人口眾多,即使在山里看到的也大多是村落。
這個時期人口遠(yuǎn)不及現(xiàn)代,住在山里的人除了獵戶和以采藥為生的人,大多是身份見不得人的。也有逃荒逃怕的,在山中找到一塊好地,在其中自耕自足。這些人大多散居各處,相互之間近的一、二里地,遠(yuǎn)的相距七、八里甚至十幾里也是有的。
直到傍晚的炊煙升起,李震才在炊煙的引導(dǎo)下找到了在山中的兩間茅屋。
用樹枝扎成的小院中一個兩三歲的女孩正在玩耍,李震覺得應(yīng)該是找對了地方。收攏起散在各處的家將,朝著兩間茅屋走去。
小女孩看到這么多人向自家的院子走來,驚恐的叫著“娘”轉(zhuǎn)身向一間茅屋跑去。聽到女孩的叫聲,章文怡從灶間走出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走到小院門口的李震。
聽到小女孩的叫聲和隨后走出來的章文怡,李震忽然明白了李治的痛苦。她已經(jīng)有了新的家庭,還有了孩子,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李震摸了摸身上,他當(dāng)大少爺當(dāng)慣了,身上沒有帶錢的習(xí)慣。于是回顧眾家將,問道:“你們身上可有銀錢?都拿出來,回去加倍奉還?!?p> 這些家將都是以前李績親兵的后代,少主人不要說讓他們拿錢,就是拿命這些人也不會皺一皺眉頭。只是這些人身上也沒多少錢,全湊在一起也就一吊多一點(diǎn)。
李震將錢用一個人的錢袋裝了,放在院門前的地上,說:“對不起,打攪了。”
說完,便帶著眾家將反身離去。章文怡知道李震一直對自己特別親近,只是她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見他這幅摸樣章文怡也知道他誤會自己了,不過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