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3.一段長輩忠告

　　{時間：2003年11月2日}

　　{地點：種花-特區(qū)}

　　腦子里突然冒出來的念頭，讓寧子默開門時不自覺地就將注意力放在背后那道關(guān)閉的門上。

　　所以待拉開門的聲響與背后那道門打開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時，寧子默腦子一時半會還沒有轉(zhuǎn)過來。

　　身前的妹妹見到自己時表情沒有像前些天那樣自然，而是將視線越過自己的肩頭看向更遠(yuǎn)的地方。

　　看到君雅突然微皺的眉頭，寧子默總覺得哪里不對。

　　順著她的視線轉(zhuǎn)過身去，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房門口站著的正是同樣緊鎖眉頭的盧曉娜。

　　空氣里一時間彌漫起凝重的氣氛，倒讓寧子默明顯感覺到一絲怪異。

　　是沒有見到盧曉娜的這166天里發(fā)生了什么？

　　還是，沒有見到妹妹的這7天里發(fā)生了什么？

　　一時間腦中的狐疑還沒有手上的動作快，待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沖盧曉娜揚起手，寧子默便笑了笑：

　　“好久不見，最近怎么樣啊~”

　　一臉疲態(tài)的盧曉娜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還有幾分慌亂，顯然對于寧子默突然的出現(xiàn)準(zhǔn)備不足。

　　凝重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寧子默也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盧曉娜嘴角跳了跳，卻不想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她身后的房間里從視線不及的空間里傳來一個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

　　雖然腳步很輕，但寧子默卻感覺那個節(jié)奏卻總是踩在自己很不舒服的點上，一下下像是敲擊在心頭一般難受。

　　還不待尋思這突兀感覺的由來，一個人影就出現(xiàn)在寧子默的視線中。

　　一個成熟體態(tài)的女人走了出來，但只是面龐的輪廓和眼角眉梢的些許細(xì)節(jié)。就算不知道對方身份，但寧子默卻明白那至少是和盧曉娜有著血緣親情的一個女人。

　　姐姐？

　　媽媽？

　　那個女人從出現(xiàn)在寧子默視野后，仿佛是感覺到門口氣氛的怪異。

　　她又向前走了幾步，待站定在盧曉娜身邊的時候，抬著下巴和風(fēng)細(xì)雨地問向身邊的盧曉娜，“娜娜，這位是？”

　　女人的視線卻從寧子默身上一掃而過，待簡單幾個字說完，最后的落腳點確實在盧曉娜的側(cè)臉。

　　寧子默知道，那個女人的視線剛剛掃過自己的衣領(lǐng)、手腕和腳下的位置。想來，那就是她慣?！皩徱暋眲e人的方式。雖然有些不習(xí)慣，但寧子默仍舊淡定地隨著那個女人的視線看向盧曉娜。

　　“媽~~這就是君雅妹妹的哥哥--寧子默?！?p>　　盧曉娜的聲音不似印象里那般溫婉，顯得略有些生硬。

　　然后，寧子默就見她終于沖自己點了點頭：

　　“子墨，這是我母親~~~~她今天剛到~~~是順道過來~~~來特區(qū)看看我~~”

　　盧曉娜卡頓后帶著解釋意味的話，讓盧母又看向?qū)幾幽@邊，她見到名叫寧子默的年輕男子，遵照晚輩向長輩的慣例微微弓了弓身子。

　　“阿姨好”

　　借著這個機會，寧子默發(fā)現(xiàn)盧母看自己的神情仔細(xì)了些。雖然比剛剛的一掃而過多了些許時間，但寧子默清楚，這些許的時間足夠她看清自己簡單到可以被忽視的穿著。

　　盧母嘴角輕輕地扯動發(fā)出一個輕輕地音節(jié)算是應(yīng)了下來，這輕描淡寫的招呼讓寧子默很是明白。

　　人家壓根不當(dāng)自己是一回事。

　　只是打個照顧而已，

　　還能分個三六九等？

　　大概是從自己的神情里感覺到什么，出現(xiàn)良久的盧曉娜表情終于變了變，嘴角微微翹了翹說，“你~~這次出差的時間很長呢?！?p>　　“嗯，5個多月時間，這一次跑的地方略有些多?！?p>　　雖然9月就回來了，但那段時間天天都守在父母身邊，寧子默便把這段時間也算進(jìn)了“出差”時間內(nèi)。再者，多說幾個字，也不會讓現(xiàn)在的氣氛顯得很尷尬。

　　盧曉娜點了點頭，頓了頓突然展顏一笑說，“要不，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吧。”

　　只兩句話的功夫，盧曉娜的表情變得稍微好看一些，那一瞬間的微笑也讓寧子默感覺從這個時候才又像是回到了以前氛圍內(nèi)。

　　畢竟以前和盧曉娜一起的大部分時間，基本都伴隨著一同吃飯的場景。現(xiàn)在雖然有些尷尬，但總不好拒絕吧？

　　“好啊，”

　　寧子默應(yīng)了下來，盧曉娜也似乎松了一口氣。

　　彼此都敲定下來，卻突然意識到這個熟悉的場景中似乎多了個人，這讓寧子默嘴角不自覺地抽抽著。

　　但還不待他開口說點什么，就見到盧曉娜轉(zhuǎn)頭對她媽媽說，“媽，我們和子墨、君雅一起吧?！?p>　　盧曉娜說話間閃爍的視線就看向母親，寧子默見盧母臉色平淡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后，得到應(yīng)允地盧曉娜便又看了過來。

　　帶著期盼的盧曉娜，

　　面色平淡的盧母，

　　表情怪異的妹妹。

　　三個人三份怪相，寧子默突然覺得這頓飯會很尷尬。

　　***+***

　　依然是那家來的最多的茶餐廳，三人早已習(xí)慣了這家味道極好的小店。而由盧曉娜選定這個地方地方，自然是盧母也能接受的口味。

　　不過因為有長輩在場，這個氛圍自然沒有以前那么隨意。

　　寧子默坐下來時候還覺得，自己這種性格的人對上不把心思放在面上的長輩完全談不上任何經(jīng)驗，便只能在進(jìn)門口將話題引向今天的晚餐。

　　特區(qū)茶餐廳的菜牌一般都是有兩到三份的，寧子默特意將快餐除外的菜單推到盧母面前順帶介紹到，“阿姨，這家茶餐廳的南粵風(fēng)味和川味都還不錯，你先幫我們把把關(guān)吧?！?p>　　說完話，寧子默感覺自己自字斟句酌的措辭其實在盧母那并沒有任何分別。

　　因為盧母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就接過菜單翻看起來。

　　盧母看得很仔細(xì)，卻沒有浪費太多時間。

　　隨后三個菜點下去后，寧子默還習(xí)性地發(fā)現(xiàn)，那都是盧曉娜平日里喜歡吃的菜色。

　　當(dāng)菜單被推到寧子默這邊的時，寧子默接過來準(zhǔn)備禮貌地遞給盧曉娜時，卻不想一直沒怎么說話的盧母突然開口。

　　“和曉娜口味的東西我已經(jīng)點了，你們兄妹倆看著再點點什么吧?！?p>　　盧母對于盧曉娜伸出來在空中的手仿佛視而不見，卻一臉和風(fēng)細(xì)雨地和寧子默說著。

　　溫和、和藹可親和霸道夾雜在一起，讓寧子默一下子想起以前偶爾被母親安排的場景，也讓他本能地就生起反抗的心思。

　　于是，對著盧母輕輕地點了點頭，寧子默學(xué)著她的樣子執(zhí)拗地向盧曉娜問道，“今天有沒有什么特別想改口味的？”

　　寧子默有樣學(xué)樣的霸道出乎盧母的意料，但她養(yǎng)氣多年只是向女兒甩了甩頭，“曉娜，你自己看著辦吧?！?p>　　自己看著辦？

　　寧子默知道，

　　那是一句多么有威力的話。

　　于是他只能看著盧曉娜探出并懸在空中的手，

　　最終，

　　還是，

　　收了回去。

　　但寧子默的視線仍舊懸停在她剛剛手指探出并停留過的地方。

　　那里現(xiàn)在空無一物，

　　像極了盧曉娜的選擇，

　　與此同時，寧子默也覺得自己這份突如其來的抗?fàn)幮乃己軣o聊。

　　無奈地在心中苦笑著，寧子默趕忙調(diào)整心思將菜單轉(zhuǎn)到妹妹那邊。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剛剛的不對勁，君雅選好菜品后就下了單，然后抓著胳膊就轉(zhuǎn)移話題。

　　卻不想聊沒兩句，盧母突然開口了。

　　“小寧啊，你年級看起來挺年輕的，這么早就出來闖社會啦？”

　　“媽，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嘛?！弊谝慌詻]怎么說過話的盧曉娜終于看不過去了，忍不住出口責(zé)怪到。

　　“我只是和小寧隨便聊聊啊?！?p>　　盧母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但寧子默卻越發(fā)地覺得別扭。

　　寧子默冷靜下來才算是看得明白，盧曉娜的“獨立”其實就是這種老套家庭管教模式下對立形成的性格。

　　以前看到她的獨立，其實是一種試圖擺脫父母親束縛的反作用力。但使力的人會很累，如果不持之以恒的堅持，繞再大一圈最終都會拜服在那股家庭的拉扯力下。

　　前世里的盧曉娜，或許正是脫離了這種束縛才活成了他遇見后的樣子。

　　但這一世，她仍舊活在那份抗?fàn)幹小?p>　　就像今晚的這份別扭出現(xiàn)了許久，

　　她終于在忍不可忍時作出反抗，

　　卻在盧母掃了她一眼之后，

　　再次退卻回去。

　　盡管剛剛調(diào)整了心態(tài)，但看到這一幕，寧子默仍然覺得有些心酸。

　　但既然“長輩”開了口，表面上該有的禮貌還要有。索性還有些等菜的時間，寧子默便準(zhǔn)備徹底放開心態(tài)，將這漫長的時間在尬聊中浪費過去。

　　“阿姨，我17歲那就就被米國一家公司聘請做工程師了，所以出社會確實早一些。”

　　大概是寧子默的答案有些出人預(yù)料，盧母微微頓了頓，才又輕描淡寫地說：

　　“那倒是挺不錯的，還未成年就能自己養(yǎng)活自己。我們娜娜在這一點上確實應(yīng)該早點向你學(xué)習(xí)，不過好在現(xiàn)在學(xué)成歸來，沒有枉費我們過往那么些年的栽培。”

　　盧母臉上倒是散發(fā)著母親的光芒，只是寧子默聽到這個話總覺得別扭。

　　“這次來，我是要和娜娜聊聊深造的事。畢竟，只是一個碩士學(xué)位并不能將她的優(yōu)勢發(fā)揮起來。她還是需要深造下去，以便為未來嫁入豪門做些準(zhǔn)備……”

　　豪門吶！

　　盧母的規(guī)劃，

　　確實很有遠(yuǎn)見。

　　只是，盧母話中的句式寧子默太熟悉了。

　　那是寧子默常常鬧不懂的東西，為什么有那么多的“長輩”，以“長輩”的身份，以“為你好”的名義替下一代“規(guī)劃”好精彩的人生。

　　或許對于沒有遠(yuǎn)見的年輕人而言，過來人的眼光總是要更有遠(yuǎn)見一些。但類似盧母這樣的話，寧子默從身邊很多地方都有聽過，每每聽起來時總覺得很是刺耳。

　　寧子默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向盧曉娜那邊望過去，卻發(fā)現(xiàn)她完全避開了自己的注視，將頭低著盯在她眼前那片桌面上。

　　不知怎么地，寧子默覺得此刻的她像極了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孩。

　　而這個小女孩此刻就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頭頂著一片烏云，

　　身邊幾個光芒萬丈的大人，在指手畫腳地沖她說著什么。

　　但她卻充耳不聞，

　　只是依舊低著頭，

　　讓人看不出她的表情。

　　唯獨，能看見她埋頭蹲在那里。

　　在地上畫著什么東西，

　　而她的精神，

　　似乎與世界斷開了聯(lián)系。

　　“先生，你的齋咖。”

　　服務(wù)員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將寧子默拉回到現(xiàn)實世界里。寧子默接過杯子，耳邊是如同杯中的碎冰一樣瑣碎的東西。

　　“小寧啊，你作為曉娜的朋友要相互督促，繼續(xù)想著成功前進(jìn)。那份成功可以是事業(yè)，可以是金錢，可以是美滿的家庭?？傊?，一定要讓自己的人生更上一個臺階。這樣，人生才會更充實……”

　　有那么幾秒，寧子默留意到盧曉娜想要在某一個點抬起頭說點什么。

　　卻不想，最終她只是做出了動作，卻沒有任何進(jìn)一步的表示。

　　寧子默只感覺那位小女孩本想捏著拳頭站起來，

　　但最終那個捏著的拳頭還是慢慢地松開來，

　　又繼續(xù)蹲在那里，繼續(xù)寫寫畫畫著什么。

　　直到飯菜終于上來，寧子才默默默地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

　　“誒，阿姨，菜上來了，我們先吃東西吧……”

　　……

　　這一天，寧子默度過了重生以來最覺得憋屈的一個晚上，也第一次用上了盧曉娜送給他的那張健身卡。

　　但直到筋疲力盡癱軟在自己的床上，他腦子仍舊在活躍著。直到最后迷迷糊糊時，寧子默感覺自己腦子里那個小女孩的形象一直都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