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
漆黑月色之下,一錦衣男人飛身越過懸崖,速度之快,如電光火石,眨眼之間便沒了蹤跡。
樹影婆娑,樹葉殺殺,蟲鳥無聲。
奔出十余里,只聽著嗖嗖兩聲利物刺破長空的動靜,那在林中閃身穿梭的錦衣男人突然悶哼了聲,砰的從半空摔到地上。
“化骨針……”錦衣男人臉色驟青,一口黑血吐出,扭頭看向身后黑黢黢的樹林,卻找不見半點人影?!霸瓉硎恰滔雠伞恢怯衩媲嘁?,還是……粉面白衣……”
“何續(xù),說出畫中仙的下落,饒你不死?!焙诎抵幸坏琅寺曇衾淅涑\衣男人壓將過去。好似從天而降,叫人無論如何都辨不清那人的藏身之處。
何續(xù)冷笑一聲,“不過一百多斤……何續(xù)便是死了也……不會說……”
“愚蠢。”那凌厲至寒的聲音再次響起,遂即再無蹤跡。
何續(xù)聽著四周果真安靜下來,知道那人定是走了。趕緊起身盤膝而坐,點住身上幾個大穴,運功將體內(nèi)化骨針的毒暫且壓制。
碧霄派的化骨針以十九種毒物淬煉而成,只是一針打在身上,一個時辰內(nèi)不得解藥,骨頭就會化成一灘黑水,從七竅之中涌流出去。中針之人最后只剩下一張干癟皮囊,其駭人聽聞不提,光是骨頭在身體里融化的痛苦,就足以叫聞?wù)咝捏@膽戰(zhàn),一陣升寒。
打坐休息了一刻,何續(xù)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白,看著氣色似乎好了不少,想來是毒氣被壓制。
他站起身,聽著四下安靜,確定無人跟蹤,又朝密林更深處跑去。身后樹影搖曳,悄無聲息。
何續(xù)心里明白,自己如今只剩下一個時辰的壽命,這地方見不得有多少人能過來,想要傳遞消息只能靠著自己在途中留下暗號做訊息。
他在外十年,九死一生才終于找到那長生之術(shù)畫中仙的秘密,又怎么甘心拱手讓給他人。
何況畫中仙本就是神圣之物,就算救人,也不該用在雞鳴狗盜之輩,冷血無情之徒的身上。尤其是武林盟主霍衍,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一生壞事做盡,不斷發(fā)起英雄令,讓武林人士互相爭搶廝殺,血流成河,以至于昔日輝煌的五派十三幫,現(xiàn)在幾乎淪為他手中傀儡。行尸走肉一般,沒有反抗的實力。只能聽之任之。
今日一路追殺他過來的,便是五派第二的碧霄派弟子,不過那人到底是青衣,或是白衣,無從得知。但目的無非是想從他嘴里問出畫中仙的下落。
碧霄派想得到畫中仙,獻(xiàn)給武林盟主霍衍,討好他來讓自己在江湖之中的地位穩(wěn)立不倒,甚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有這個想法的又何止碧霄派一黨。
何續(xù)從來相信生死有命,不可強求,是以對自己現(xiàn)在的遭遇并不感到傷心。唯一遺憾的只是自己苦苦追尋十年的畫中仙的秘密。難道就要隨著自己的死,而再一次長眠?
他絕對不允許那種事發(fā)生。
又奔走出十余里,樹木間隙變大,他走出樹林,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懸崖邊上。
這里到底是何地方他都不知,只因夜色漆黑,烏云蔽月,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四下靜靜悄悄,輕的只剩下風(fēng)聲和他自己的呼吸聲。
體內(nèi)的化骨針毒氣因為劇烈運動而不斷擴(kuò)散,單憑功力已經(jīng)無法壓制。蝕骨的疼痛從傷口處開始蔓延至全身。他眉頭驀地一皺,又是一口血噴吐而出。
身體一軟,癱在地上。
“哈哈。看來,看來我何續(xù)這十年辛苦,終究還是要,要付之東流啦?!?p> 何續(xù)說完,手腳并用爬向懸崖邊,那下面似乎有浪水拍打著石壁的聲音?!磥硐旅娌⒎枪舛d的地皮,將我摔的粉身碎骨……不過就算粉身碎骨,我的骨頭怕也沒有多少可以碎了。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yuǎn)行客?!彼蝗慌c那天地對話,又好似喃喃,說完眼睛一瞪,瀟灑道:“走啦!”縱身一躍摔進(jìn)懸崖?!肮?,哈哈!”
白光閃過,只聽著懸崖邊勁風(fēng)襲過,那白光直沖下去,嗖的一聲,便將那已經(jīng)跳崖的何續(xù)卷了上來。
那白光原來是一段白綢。將何續(xù)扔到地上,嗖的一聲又退進(jìn)黑暗深處。
“說出畫中仙的下落,便讓你死個痛快?!蹦顷幚渲梁穆曇粼俅雾懫稹?p> 何續(xù)身上的化骨針毒氣已經(jīng)侵入骨髓,開始發(fā)作。若是剛剛他摔下懸崖,死了便死了,也就不會受那毒氣蝕骨的罪。卻怎么都沒想到碧霄派那人竟始終在暗中跟著,瞧見他要給自己個痛快,就伸手援救。
果真是物以類聚,和那殺人魔頭霍衍一個狗樣。
骨頭在體內(nèi)不消逝,他都能聽見身體里面不斷發(fā)出的骨頭融化成水的聲音,像是火苗在空氣中爆裂,噼里啪啦的響。
“你死了心……反正也疼不過一時半刻,我便疼死了,你也……也不會得到半個……字啊……”
“你不說,生不如死?!?p> 只聽著那陰冷聲音說完,何續(xù)身前已經(jīng)站著一位青衣女人,一雙鳳眼寒光灼灼。正是碧霄派掌門夏侯乾的大弟子,夏侯青衣。因著天生的一張冰晶玉面,而被江湖人稱玉面青衣。
夏侯青衣為人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是以成為夏侯乾左膀右臂的同時,也深得武林盟主霍衍的青睞。
見著何續(xù)嘴硬不說,她終于現(xiàn)身,將一粒藥丸塞進(jìn)何續(xù)嘴里,伸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拍,站起身。
“你給我……吃了……什么……”
“化骨針的解藥?!毕暮钋嘁吕溲劭粗?,道:“你中毒已深,這解藥能讓你多活幾天。不過無法抑制毒氣繼續(xù)蔓延……”
“素聞碧霄派青衣白衣二人蛇蝎心腸,辣手摧花,如今得見,果然名不虛傳?!?p> 夏侯青衣話未說完,就被黑暗中另外一道凌厲聲音打斷。那聲音的主人離他們至少十丈開外,卻叫他們聽的真真切切,仿若近在耳邊。
“這人因劇烈運動導(dǎo)致毒氣加速擴(kuò)散,本就無力回天。你卻又逼他服下解藥,不僅延長了他的痛苦,還讓痛苦加倍于他之身,實在殘忍至極?!?p> 那聲音主人說話的空當(dāng)便已到了夏侯青衣跟前,氣息四平八穩(wěn),腳下卻不聲不響,輕如游絲,其內(nèi)功之純厚,可見一斑。
夏侯青衣眸色一凜,長劍嚓的一聲出鞘,指向?qū)γ娴陌滓屡恕?p> “你是誰!”
那白衣女人聞言冷笑一聲,道:“你闖入我夙崖地界,卻反問我是誰?”
夏侯青衣握劍的手登時一緊?!宦纷穼ず卫m(xù)過來,心思全在何續(xù)身上,始終沒注意自己身至何處。雖在見到這懸崖時候心中生出熟悉感,也是一閃而逝,并未多想。
饒是無論如何都沒料著,他們竟然追趕著進(jìn)了夙崖。還好巧不巧地遇上了這兒的主人。
她后退一步,把長劍落下,表示自己并無敵意,聲音卻仍帶著寒氣。
“原來是小散仙落谷主。”她抱劍一拱手,“在下一路追人至此,事發(fā)突然,誤闖夙崖,未及通報,谷主見諒。我們這便離開?!?